“他不是什么邪祟, 他是魔尊之子,不过已经弃暗投明,拜到了剑宗晏陵仙君的座下了。”李如月同他们解释道, “俗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 你们也别揪着他是魔蛟不放了!”
林安有点诧异地瞥他一眼, 心道,难得李公子居然当众为他说话。

他本以为, 这些人只是途径此地,用罗盘测出此地有邪祟, 遂追过来想要为民除害。

李如月也是这么认为的, 还招呼着他们进来坐坐。

“敢问这位公子,可有见过一名八、九个月大的婴儿?”对方沉声道, “生得粉雕玉琢, 玉雪可爱, 身上穿着大红肚兜, 脖子上还戴着一副赤金的长命锁, 上面刻有孩子的小名, 阿离。”

林安一愣,心里暗暗咯噔了一下, 别说, 还真别说, 他真就见过!

不就是在魔界中,遇见的那个界眼?

其他都对得上, 只是那个界眼脖子上, 可没有戴什么赤金的长命锁。

他暗暗安慰自己, 定是巧合, 忍不住问:“你们找孩子,怎么找到这来了?发生了何事,不如说来听听,或许我们能帮到你们。”

“一月前,我家少夫人带着小公子归宁,行至半路时,被歹人拦路,不仅打伤了十多位门生,还抢走了小公子。为了找寻小公子,家主和少主命我等拿着罗盘,外出寻找小公子的踪迹。”对方沉声道,“原本罗盘并无任何指引,却在七日前,突然有所异动,顺着指引,才寻到了此地。”

话到这里,还低头看了眼罗盘,见指针还不偏不倚地指向林安,便又道:“若是这位公子能透露我家小公子的下落,那么我等感激不尽,清河墨家也定会奉上厚礼答谢!”

可这不是感不感激,答不答谢的问题,而是那个小界眼,现在已经死了,身躯还封在冰棺内,安置在了魔宫中。至于元神也是被放入了锁魂囊中,此刻正藏在林安的身上。

林安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解释这个问题。

难道要他告诉这几人,你们的小公子已经死了,还是被晏陵,也就是你们墨家的嫡系子弟,亲手杀死。

只为了能破开结界。

他能这么说吗?

他敢这么说吗?

本来晏陵就身世存疑,恐怕在墨家也不受待见,之前都快死在魔界了,墨家也没派个人过来,可见都不怎么在意晏陵的死活。

若是得知晏陵杀了墨家的骨肉,只怕……

容他算算辈分,现在墨家的家主,应该就是晏陵的二叔,少主则是晏陵的堂弟,堂弟的孩子,就是晏陵的亲侄儿!

林安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顾西川居然下了盘大棋!

竟是要一步步将晏陵拉下神坛,让他名声尽毁,让他众叛亲离!

这很明显就是冲着晏陵去的!

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林安心惊肉跳,但表面却佯装镇定,正思索着,怎么暂且蒙混过去。

李如月道:“被歹人掳走?听起来好生耳熟……我之前也被掳走了!”

说到这里,他就很生气,“还在我身上打了暗符,以至于我家的人都无法确定我的方位!”

“竟有此事?”那名墨家的门生神情一凛,喃喃自语起来,“难不成,此前罗盘无法定位小公子,也是因为他身上中了暗符?”

然后又问李如月,“掳走你的歹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是天道宗的少主,顾西川!”李如月大声道,“我与他无仇,但他与林安有仇,就想掳走我,嫁祸到林安身上,让我们鹬蚌相争,好坐收渔翁之利!”

说着,还恍然大悟一般地同林安道:“你说,这回是不是也是这样?姓顾的掳走了墨家的小公子,然后栽赃陷害你,好让墨家为难你?但仙君既是墨家的人,也是你的师尊,定会袒护你,然后……”他有点转不过来了。

林安脸上的冷汗流得就更多了。

“或许有这个可能,但此罗盘不会出错,我家的小公子此刻,就藏在这位公子的身上。”门生眼神犀利,似能生生穿透林安的躯体,沉声道,“敢问,我家小公子到底发生了何事?”

“真藏你身上啊?”李如月大惊失色,“可你身上哪里是能藏个孩子的?难不成……”他异想天开地望向了林安的腹部,还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

甚至还想凑过去,听听胎动。

林安一把将他的爪子打开,尽量保持镇定地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坐下来慢慢聊。”

饶是林安已经足够委婉地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可事实就是事实,那几个墨家的门生,在得知小公子竟已经死了,便神情大变,尤其在听说,竟是林安等人为了破阵,才杀了小公子,更是一把掀了桌子。

齐刷刷地拔出长剑,指着林安,厉声道:“你竟敢杀了他?!他才八个多月!”

一旁的剑宗弟子见状,也纷纷拔出长剑来。

林安赶紧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是逼不得已!”

“好一个逼不得已!为了一己之私,就残杀了一个婴儿,如此心狠手辣,果然不愧为魔族人!”门生面色阴寒,逼着林安交出锁魂囊。

林安道:“交出来可以,但我当时并非存心要杀他!”

“休要狡辩!快把锁魂囊交出来!”

林安无法,只能把锁魂囊取了出来,正要交给对方时,那锁魂囊竟飘了起来,嗖的一下就飞了出去,正好落在了晏陵手里。

晏陵竟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同卫枫一左一右,站在二楼。也不知听了多久。

门生:“仙君这是何意?”

晏陵道:“锁魂囊暂时还不能交给你们,若是想要,可让你们的家主,或是少主亲自来取。”顿了顿,他看了一眼林安,又道,“此事,与林安无关,是我杀了那孩子。”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除了林安之外,都用十分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晏陵。

然而晏陵神情自若,似在谈论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脸上没有任何一丝情绪起伏。

“若是墨家要问罪,尽管来寻我。”

几个门生面面相觑,皆对此感到无比震惊。为首的门生沉声道:“敢问仙君,可还记得自己也是墨家子弟?”

“你还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这句话。”晏陵冷睨过去一眼。

那门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待回过神时,脸上不由闪过一丝难堪,很快又道:“小公子是少主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少夫人因此大病一场,至今为止还缠绵病榻。若是此次不将小公子带回去,我等无颜面对少主!”

晏陵:“若是交给你们,只怕还未回到墨家,就要再度被人抢了去。”

李如月一听,立马道:“就是就是,仙君说得对!”

“仙君这是在怀疑,我们几人的实力?”门生道。

“化神期巅峰,你打得过吗?”林安问他,“而且,还不止一个化神期巅峰,连渡劫期的高手都有。”

“如何可能?天道宗何时有这般多的化神期?”门生并不信,甚至觉得这是他们故意危言耸听,还道,“天道宗一共只有两个渡劫期,一个是天道宗的宗主,一个是大司命,难不成连他二人,也参与其中了?”

“信不信由你,但你今夜若是踏出这个客栈的门,只怕就会有生命危险。”林安又道:“实不相瞒,你们应该也知道我三个师兄的修为如何,大师兄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二师兄被顾西川抓走,生死难料,三师兄已经身死道消。还有多名剑宗弟子被掳走,现在都不知生死。”

李如月道:“我可以作证,我不是他们剑宗的弟子,林安的话,你们不信,那我说的,你们总该相信了吧?”

那几个门生面面相觑起来,思索了片刻,为首的才道:“那我先传讯回去,请少主前来。”见晏陵点头了,便出去放了信号。

闹了这一出,众人都没什么困意。翌日一早,李家的人总算找了过来。

其中也包括家主和夫人。

李如月一看见他们,立马飞扑过去,也不管众目睽睽之下,就嗷嗷叫了一通,各种撒娇。

林安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隐隐有些羡慕。

趁着大人们都聚在一起,商议事情。

李如月拿着龙舌饼过来,一股脑塞林安手里,得意洋洋地道:“这是我娘带给我的,还是从家里带过来的,肯定比乡村野店做的好吃,你快尝尝!”

林安哪有什么心情吃东西,刚要婉拒,嘴一张,就被塞了东西。

李如月眼巴巴地问:“好吃吗?好不好吃?”

林安尝了尝,确实挺好吃的,酸酸甜甜的,还带点梅子的清香。

应该是果脯。

但这重要吗?

重要的是,李大小姐什么时候和他这样亲近了?一言不合就塞东西给他吃!

“我家那边可热闹了,一年四季风景如画,到处都是名山名水,还有很多画舫和酒肆,还盛产一种叫作酸浆的果子,又甜又酸,汁水很多,不仅能入药,酿出的酒也很好喝,你肯定没喝过……”李如月又开始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有的没的,末了,还说了句,“肯定比暗无天日的魔界好玩。”

林安有点纳闷:“你是不打算修道了,想转行当导游了啊?”

“什么游?”

李如月没听懂,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让林安知道,他家那里特别好玩,只要林安去了,就一定会流连忘返。

如果林安执意对他一片痴心,想和他在一起的话,李如月仔细考虑了很久,觉得也不是不行。

但他肯定不能嫁到魔界去,更不能当妾。

只要林安愿意舍弃小蛇和小狐狸,再入赘到他李家,那么,李如月也就勉勉强强地答应了。

“说了半天了,你到底想不想去我家玩?”李如月有些羞赧,但很快又凶巴巴地道,“你可别误会!我才不是想和你交朋友,只不过我爹娘说了,这次险些冤枉了你,而你不计前嫌,还救了我,让我好好答谢你!”

“原来如此。”林安明了,见李如月一脸奸计得逞的鬼祟样,忍不住道,“你该不会憋着什么坏吧?”

李如月惊道:“我好心好意邀请你来家里玩,你竟还怀疑我?”

林安:“可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气得李如月跺脚,冷哼一声,扭身就走。

林安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心道,动不动就生气,还真是大小姐脾气。

鲮鲤突然冒了出来,神神秘秘地拉着林安,小声道:“小主人!我刚刚跑去偷听了!”

“什么?!”林安震惊,同样低声道,“你去偷听,怎么不带上我?”

然后就拉着鲮鲤,走到角落里,问他都听见了什么。

鲮鲤便哇啦哇啦倒豆子一样,虽然说得乱七八糟的,但林安还是大致听懂了。

也就是说,晏陵没有隐瞒暗符的事,既然那暗符只有景国王室族人可习,那么只要找出习得暗符的方法,由他来学,就能解除李如月身上的暗符。

还有就是,他们一致认为林安这次能逃出来,并非侥幸,恐怕就是顾西川故意为之。

至于缘由,只怕就是想引他们前去,好一网打尽,定提前设下了重重埋伏。

鲮鲤道:“师伯说,他亲自前往了天道宗一趟,但天道宗的宗主说,早已和顾西川断了父子关系,若是顾西川在外闯了什么大祸,只管处置,死生不论,都是他咎由自取。”

“乖乖,这真的是亲爹吗?”林安忍不住感慨道,“如果是真的,那天道宗宗主还真是大义灭亲啊。”居然连亲生儿子都能说断就断,说弃就弃。

可能在他眼中,任何人,哪怕是亲生的儿子,也比不得宗门重要吧。

多年前能舍弃陆雪衣,现如今又舍弃顾西川。

林安不知该评价他是大义灭亲,还是六亲不认,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没有助纣为虐。

若是整个天道宗也参与其中,反而麻烦,只怕免不得又是一场厮杀。而自古以来,权势相斗,死伤的都是一些无辜之人。

林安虽然厌恨顾西川至极,但并不想牵连无辜。

才一愣神,忽听外头传来一道破风声,随即就是弟子们的惊呼声,林安赶紧冲出去查看,就见是一支灵力化作的火箭,直挺挺地扎在了大堂中的石柱上,上面还附有一张纸条。

众人一窝蜂地拔剑往外冲,林安赶紧出声阻拦,行至门口时,见天色昏沉,周围一片死寂,别说是个人影了,就连个鬼影都没有。

“把客栈的门关好,堵死了,任何人夜里都不许出去,也不许单独行动,哪怕夜起,也最起码三人同行!”林安又折身回去,才取下纸条,那火箭瞬间就消散殆尽了。

“这不是叶师兄的火箭吗?怎么会突然从外面|射|进来?难道……”一名弟子沉声道,“难道刚刚外面的人,竟是叶师兄?”

“可他为什么不进来呢?”又一名弟子开口。

这真是个好问题。

如果能进来,肯定就进来了。

若不是求救信,只怕就是……

林安也管不了许多,直接展开纸条,就见上面龙飞凤舞两行大字:明日午时三刻,城西十里外,月神庙一见。晏陵仙君提龙筋单独前往,否则,便将叶阳君炼制成傀儡。

可恶!

林安气得咬牙切齿!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并不是什么求救信!而是顾西川的邀请函,邀请晏陵明日午时三刻,前往月神庙赴一场鸿门宴!

而随礼则是龙筋!

眼下这么一堆人,不就林安这一条龙?虽然更确切的来讲,他是蛟,可蛟龙蛟龙,也是有龙筋的。

那不要脸的玩意儿,不久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林安的性格,还说什么,若他不是魔尊之子,想和他当朋友。

通通都是扯淡!

这才过去多久,就想着抽他的龙筋了?

林安郁闷至极。

都不明白顾西川绕这么大一圈,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想要他的龙筋,那么此前将他绑去,还把他打晕了,完全有机会抽他的龙筋。

别说抽龙筋了,把他大卸八块都行啊。

可偏偏在他逃走之后,才想要他的龙筋,很难不让人怀疑,顾西川这又是逼迫晏陵,在两个徒弟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而方才的火箭,正是叶阳君的法器。

法器都认主,尤其是上品法器,除主人之外,决计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指令。

林安也不相信,顾西川能逼得了叶阳君,就以叶阳君对师尊的忠诚,哪怕就是把所有人质杀光了,也不可能让他做出半点伤害师尊,或是让师尊为难之事。

由此可见,二师兄定是被顾西川给控制了!

“这纸条上写了什么?”有人在问,“不该先拿给师长们过目?”

林安:“我这便拿去,你们都打起精神来,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许随意出去。”

然后就捏着纸条,往楼上走。

鲮鲤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声问:“小主人,要不然咱们一起回魔界罢,不要再管这里的事了。”

“那姓顾的,残杀了那么多魔族人,还意图侮|辱凤凰,若我就这般灰溜溜地逃回魔界,你觉得那些魔人会认可我,拥护我继承魔尊之位吗?”林安反问他。

鲮鲤:“当魔尊有什么好的?还不如现在这样自由自在。”

“当然重要!”

非常重要!

只有当了魔尊,他的身份才能足够和晏陵匹配。

自己掌权,总比别人掌权,然后跟哈巴狗一样听命行事,要强太多了。

再说了,那姓顾的之前把小蛇祸害得那么惨,还几次三番要对林安痛下杀手,此仇不报,林安心里怨气难消。

顾西川说的条件,实在太令人为难了。

林安就是想钻个空子,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其他的龙。

龙筋被抽,他岂不就废了?

林安犹豫了一会儿,很快又鼓足勇气,敲响了房门,随即传来师伯的声音,让他进去。

他进去时,就感觉到气氛十分凝重,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林安言简意赅地说明一番,然后把纸条递了上前,师伯率先伸手接过,展开一瞧,顿时脸色又沉了几分,而后又让晏陵看。

晏陵在看见纸条上的字迹时,神情也阴沉下来,寒声道:“他当真是不知死活!”一攥拳,就将纸条捏成了齑粉。

李家主与夫人对视一眼,便问:“发生了何事?”

卫枫道:“顾西川说,要约晏师弟单独见面,但要让他带一条龙筋去,否则,就要将晏师弟座下的二弟子,炼成傀儡。”说到龙筋时,还看了林安一眼。

很显然,大家都明白,顾西川说的龙筋,就在林安的身上。

卫枫问:“林安,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林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然后缓缓道:“我,我自然是想救二师兄,可,可我也不想被抽龙筋。”这是实话。

虽然二师兄之前和他有过节,但他都报复回去了,现如今算是不亏不欠。

若是能救,他定不会袖手旁观,可若是抽他的龙筋,他也不肯。

疼就暂且不说,林安打小也是看过哪吒传奇的,敖丙那么厉害,纯血统的龙族太子,被抽了龙筋,都成了那副衰样,那林安只是区区一条蛟,而且还是魔,被抽了龙筋,还有命活吗?

他和二师兄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情分,根本不值得他抽龙筋,来换二师兄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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