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点头。
他只是有点笨, 但又不傻,打草惊蛇反而不好。可一想到,三师兄可能就是幕后黑手, 还玩一出漂亮的死遁,简直觉得五雷轰顶。

他倒是希望, 三师兄清清白白, 哪怕是死,也死得干干净净。

林安不想隐瞒师尊, 就把顾西川说的话,大致和师尊说了一遍。末了, 他只问师尊两个问题。

一是, 自己是不是师尊的情劫。

二是,师尊的身世, 是不是顾西川说的那样。

两个问题问出口后, 晏陵都保持了沉默。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林安感到很难过, 忍不住质问师尊:“不是说, 师尊从来不骗人?那为什么要一直欺骗我?”

“告诉了你, 你定不会留在我身边。”晏陵反问他, “如果,你早就知道, 你是我的情劫, 你还会和我在一起么?”

“不会。”林安实话实说, 难受得有些喘不上气,“我真的很怕死, 留在你身边, 我必死无疑!”

如果说, 不知道凤凰和魔尊之间, 因为情劫而引发的惨案,那么,林安还能自我安慰一下,觉得这其实没什么。

可自从得知之后,他就明白,想要突破境界,就是要杀了对方证道。

凤凰就是最鲜明的例子。

怪不得,当时凤凰要告诫林安,千万不要步了自己的后尘,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那此前,我和师尊双修,其实也是师尊默许的,对不对?”林安颤着声儿问。

晏陵:“是。”

这也就是说,师尊一直把他当成渡劫对象,千方百计也要将他留在身边了?

“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不如一次性说个清楚。”林安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

反正男欢女爱之事,不就是你情我愿?

之前和师尊双修,他都是真心实意的,玩得也很尽兴,没有哪一次是被强迫的。

这年头搞什么露水情缘,都很正常。

林安自认为不是那种,离不开男人的蛟,离开了晏陵,他也能好好活着,才不会哭天抢地,寻死觅活,更加不会难过得食不下咽,辗转难眠,借酒消愁。

他会好好活着。

吃好喝好,天天开心。

最多只会难受三天,就三天,多一天,一个时辰,哪怕一刻钟也不行!

晏陵望向他的眼睛,盯着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林安都想甩袖走人了,他才开了口:“确实有一件事,一直在隐瞒你。”

林安深呼吸:“说吧。”他能承受得住!

“我喜欢你。”

“什,什么?”林安愣住,竟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这还是他那个含蓄隐忍的师尊吗?

“我说,我喜欢你。不是师尊对徒儿的喜欢,也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而是真心实意,把你当成道侣的喜欢。”

晏陵索性就敞开了心扉,直言不讳地表达爱意。

他只说这么一次,如果听了这话,林安还执意要离开师尊,那也没办法了。

晏陵也不是那种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恶人,只要他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哪怕是他看中的瓜,强扭也要得到手,不管生的熟的,甜的苦的,他不管,反正他就是要得到。

纵然结出苦果,也会一口一口地吞咽下去。

所以,只要小黑蛟不答应,他就会亲手打造一个金笼子,把小黑蛟囚|禁在里面。

到那时,晏陵也不当什么正道仙君了,更不是什么墨氏族人。

他只是小黑蛟的师尊,道侣,也是夫君。

飞不飞升,又有什么重要的?

修道太苦,苦海无涯,他想回头是岸,又有何错?

林安完全不知道师尊心里所想,听了这话,竟忍不住心生欢喜起来。

但又觉得,如果就这么轻易地原谅师尊,那么以后师尊会变本加厉地骗他。

越是难得到的东西,得到了就会越珍惜。一直以来,林安都觉得自己太主动了。

主动示好,主动拜师,主动讨好师尊,甚至在床上也非常主动。

生怕师尊不知,不懂,不会,可师尊分明知晓,明白,很会!

越想越气!

林安怒气冲冲地道:“这又是在骗我,对不对?你是想把我留在身边,好帮你渡劫!在你心里,渡劫比我重要多了。大家只看见你偏爱我,却不知道,我在你眼里,也不过就是颗棋子!”

说完后,他就想哇哇大哭一场。

但又觉得,哭也不能当着晏陵的面哭,太没出息了!

他攥紧拳头,好想和师尊打一架,可也知道自己不是师尊的对手。

在被师尊伤害之前,他选择先下手为强。

“其实,我也只是贪图师尊的美色而已!”林安嘴硬道,“双修可以提升我的修为,尤其是和你这种修为的人双修,更是事倍功半!”他说秃噜了嘴。

“是事半功倍吧?”

林安:“我说的就是事半功倍!”

“你说错了。”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跟我争个对错来!我就知道,你对我果然只有利用,没有半点真心!”林安一气之下,转身就要离开。

他要躲到师尊永远找不到他的地方。

结果在听见师尊剧烈咳嗽时,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悄悄回身望了一眼,想起顾西川之前说的,师尊此刻怕是强弩之末。

毕竟接二连三的事,接踵而来。

师尊也不是铁打的,自然也会有灵力耗尽的时候。

可这会儿调头,就太没出息了!

但在看见师尊唇角溢出鲜血来,他还是忍不住转身回去,抓着师尊的手臂,急声问:“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吐血?”

不过话又说回来,师尊的血好香啊,林安魔性一上来,就忍不住想舔|舔师尊唇边的血。

等他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咬着师尊的嘴唇,开始吸血了。

林安大惊失色,在心里臭骂自己,怎么一点定力都没有!

看见血就走不动路了吗?

可是,可是师尊的血好香,好甜,对他有致命般的吸引力,勾得他忍不住亮出獠牙来,凑到师尊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

晏陵发出一声闷哼,却也没有阻止,只是顺势将人揽在怀里,任由他吸自己的血,还抬手缓缓抚摸徒弟柔顺的长发。

像是在安抚他躁动不安的情绪。

“别,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林安一抹唇边的血,又道,“想杀我证道,没那么容易!”

“不杀。”晏陵微笑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师尊?”

林安也不知道,但总归不是和师尊双修,尤其现在又是这般境况,哪有那种闲情逸致。

他抬眸望向晏陵,见师尊脸上的笑容,在慢慢消退,转而是一副凝重神情,便知师尊并不是表面这般镇定自若。

“师尊,无论如何,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无关。”林安还是忍不住出言安慰道,“虽然,我没见过师尊的母亲,但她一介凡人之躯,却敢不顾一切向神明祈愿,保佑景国子民,定是个爱民如子,心怀百姓的好人。”

晏陵深深望向了他,低声道:“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林安点了点头,主动牵起师尊的手,又道:“我想,她一定很爱师尊,否则,也不会苦苦哀求月神娘娘救师尊一命。”

晏陵却道:“救了,不若不救。”

林安还是第一次见师尊这般失魂落魄,哪怕当初被魔尊囚在魔界中,饱受屈辱,也未见师尊这般黯然神伤,可见师尊这次是真的伤情了。

居然说出这般厌世之言。

“倘若真是这样,那也就没有我了。”林安正色道,“月神娘娘没有救你,那么,也就不会找上凤凰,凤凰也就不会祈求一个孩子,若是真如此,那也许凤凰还好好活着,哪怕和魔尊貌合神离。”

最起码,不会死得那样早,也那样惨。

如此说起来,晏陵和魔尊之子还真是有缘分,冥冥之中似乎早已注定了。

有了晏陵的生,才有了后来的魔尊之子。

可林安并不是真正的魔尊之子,不过就是个来自于异世界的亡魂。

而真正的魔尊之子,却同晏陵没什么交集,有缘,但却无份。

师伯进来时,晏陵已经把唇上的血擦干了,衣领往上拉了拉,堪堪挡住脖子上的齿痕。

林安故作没看见,一副二十四孝好徒弟的样子,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又将事情的经过,大致告知了师伯,见师伯气愤不已,便低眉顺眼起来。

“你先退下,我与你师尊有事相商。”

如此,林安便退下了,才走到楼梯口,李如月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抓着他的衣袖,质问道:“白师兄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快告诉我!”

林安已经很累了,但还是言简意赅地告诉了他。

李如月气得眼眶通红,咬牙切齿地道:“可恶!这姓顾的阴险毒辣,可怜白师兄年纪轻轻,却被他所杀,可恶,可恶!”

说着,还咚咚咚地跺地板,抹起了眼泪来,很快又仰头,满脸疑惑。

“为什么三师兄都死了,你却一点都不伤心?”

“我有在伤心。”林安长叹口气,把衣袖抽了回来,失魂落魄地道,“人在伤心难过时,并不是都像你这般掉眼泪的。”

李如月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而且,他见林安精神萎靡不振,很显然就是一副心有余悸,惊魂未定的样子。

竟难得出声宽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待抓到姓顾的,定叫他血债血偿!”

还像个大人一样,轻轻拍了拍林安的肩膀,也没再问什么。

林安同他一起去看望了大师兄,然而,大师兄依旧昏睡着,脸色苍白得很。

“仙君已经替表哥拔了毒,但余毒未清,还需要好生休养。幸好仙君及时赶去,救下了表哥,否则——”其余的话,李如月没再说下去。

但林安也清楚,否则,大师兄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再这么下去的话,只怕那些落在顾西川手里的弟子们,也要步三师兄的后尘。

光是这么一想,林安就头疼得紧。

李如月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就拉他进房里稍作休息,还端了一盘糕点给他吃。

“虽然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做出来的点心很难吃,但你多少还是吃点吧。”

林安摇头:“我没胃口。”

“没有胃口也要吃,只怕还有一场恶战要打,不吃东西,哪来的力气?”经历了这些事,李大小姐像是懂事了,还主动抓起糕点,塞到了林安手里,道,“这个是桂花糕,这个是榛子酥,还有龙舌饼……”

林安尝了一口,觉得有点干,想喝点水,茶壶却是空的。他叹了口气,把糕点放下了。

“你等等我。”李如月提着茶壶就出去了。

才一走,鲮鲤就从角落里冒了出来,眼巴巴地瞅着糕点。

林安招了招手,让他随便吃,鲮鲤闻了闻,然后挨个咬了一口,似乎很喜欢吃龙舌饼,连吃带拿,听见脚步声后,又一溜烟躲了起来。

李如月提着茶壶进来时,就看见林安坐在桌前,单手支着下巴,似在沉思。

不知是烛火映的,还是怎么的,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来。

稀里糊涂就给林安倒了茶,跟粗使丫鬟一样,伺候着他。

看着林安喝了他倒的茶,有些开心,又有些生气,凭什么自己堂堂李家的大少爷,居然要给林安端茶递水?

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吗?

余光瞥见糕点,见每块都被咬过,但龙舌饼却全没了,便想着,原来林安喜欢吃龙舌饼啊,那以后……

等等,为什么自己要记住林安的喜好?

凭什么?!

气得李如月猛拍了下桌子,林安这才回神,看着面前人,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茶杯,这才意识到,自己没道谢呢。

“我在家可从来没干过这种活!”李如月气鼓鼓地道,“就当是偿还你之前救我的恩情了!”

“就,就这?”也太儿戏了吧?

一盘糕点,一杯茶?就把他给打发了?

怎么着也得给他整个锦旗什么的吧?

“那你还想怎么样?”李如月眼神飘忽,“我,我是我家的独苗苗,未来是要当家主的,怎么可以给你当妾?你如果实在是喜欢我,那,那就……”

林安:?

刚要开口,外头又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二人现在都是惊弓之鸟,忙冲出了房门,便见外面竟来了几个身穿水墨色宗袍,手持长剑的人。

看样子也是仙门弟子,为首之人在门口同剑宗的弟子交谈了几句,林安耳朵尖,就听见那人说,自己是清河墨氏的门生,有要紧之事,手里还拿着一个类似罗盘的东西,但比罗盘看起来更加精致,像是什么法器。

“好像是清河墨家的人。”李如月到底是仙门中人,比林安认识的人多,当即便道,“也就是仙君的族人,难道,墨家听闻了仙君在此,特意派人赶来相助?”

林安心里一咯噔,感觉这事太蹊跷了,怎么会这么巧合呢?

此前晏陵被抓到魔界,闹得整个修真界人尽皆知,也没见墨家的人出面。

偏偏这时候冒了出来,还是在顾西川指认晏陵不是墨家子嗣的关口。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就听见楼上一人道:“大家快看!罗盘上的指针又转了!”

众人纷纷望去,就见那罗盘上的指针飞速旋转,最终竟定格住了,顺着所指方向一瞧,二楼楼梯口,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少年。

李如月两手掐腰,冲着楼下嚷嚷道:“都看着我干嘛?我哪里长得像邪祟了?!”

“不是你。”为首的那人蹙紧眉头,死死盯着手里的罗盘,然而抬眸,沉声道,“而是你!”

竟直指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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