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到密宗是和尚,投到禅宗也是和尚,堂堂皇帝之子,为何是这样的结局。端木昭容心中有些不乐意,不过她知道皇甫敬自然有所安排。
“白序能得到两位大师的青睐,实在是其三生有幸。”皇甫敬回道,“不过,之前他曾去过一阳教,不知道有没有给过他什么承诺,我目前倒还不能确定。”

一下子又冒出个一阳教,无慧心想法隐早就应该把这件事情敲定,何至于如今还要抢人。

可能是感受到无慧的想法,法隐只能是歉意地笑了笑。他哪里知道皇甫敬会搞出这么一出,他理所当然认为端木序以后要加入宗门自然是禅宗了。

广德本来想着能够给宗门找到个好苗子,也能稍稍打消自己出手对付慧可两人的内疚,不曾想好苗子倒真是谁都想抢。

还是无慧当机立断,毕竟是银佛寺的主持,那些老祖那里他当然能够说通。他从怀中掏出块古朴的玉佩,上面隐隐有个禅字的图案,说道,“如果白序能够通过最终的考核,这块玉佩就给他。”

法隐一脸喜色,而广德却颇为郁闷。他自然认出这块玉佩的不凡,凡持有此玉佩之人,便是禅宗传人,若干年后就有可能是禅宗的主事之人。

这样的地位,不是广德所能给的,毕竟他在密宗也是失势之人,不过他不想就此放弃。

广德说道,“我虽然不能代宗门承诺什么地位和前途,但如若白序答应以后为密宗出战一次,我也答应为他出手三次。”

皇甫敬看了看无慧手中的玉佩,再看了看广德大师,好像在盘算谁的提议更有诱惑力。“两位大师真是很有诚意,我代白序谢过两位的好意。其实两位可以等到见到他本人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无慧说道,“那我就再等两日。”

广德自然也不能强求,到时候再看看情况争取一二。

端木序不知道在兴善寺有这么多人等着自己,与潘子翰分开之后,他便朝西骑行。乐游原在舆图上还是有标记的,自然也算好找。那兴善寺有邬上元的指点,他也记在了心上。

远离了战场,远离了多日来猜测,端木序感觉一身轻松,终于要和皇甫叔见面了。

此次从军,不仅见识了沙场的征战,也经历了各军镇间的争斗,还有敌国的入侵,短短数月的时间,他自觉与在中书令府里相比,真的是恍如隔世。

他心中想的,不再是如何应付府内的膳食,而是自身的修行和天下的变化。他要看的东西更多更远,要做的事情更大更艰难。

天破晓之后,他看看舆图,自己离乐游原也不远了。

乐游原不高,但极为宽阔。那渐渐隆起的地平线延绵到极远处,端木序却看不到寺庙的踪迹。他只得骑着马,按照邬上元所指的方向慢慢骑去,

端木序边走边回想这一路遇到的人,潘子翰看似嗜酒如命但极为精明,记得当时他未能想好借口去支开怀朔城的城民,还是潘子翰巧妙地让石继威下令。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对潘子翰的认识还不深入。这人从金帐入侵开始,依据金帐的各种动向来猜测其最终的目的地,虽然其中有些反复,但最终整个怀朔军中,只有他一人紧跟着到了这博望峰。此人绝不简单,大头还真是有大头的用处。

与潘子翰对比的便是石继威,端木序接触得不是很多,总体的印象便是此人带兵自有章法,也不是个有勇无谋之辈。怀朔失守,其实也非他一人之失职。这让端木序又联想到可能已葬身于博望峰的达尔罕。此人从蓄谋入侵,既有里应外合,也有声东击西,再到行军途中的各种障眼之法,桩桩件件都筹谋得天衣无缝。

石继威败于达尔罕,而达尔罕败于谁呢?他相信归根到底还是败于皇甫叔吧。

除了想着这些和此次历练相关的,他还不自觉地想到了那一夜的雨,那一条小船,当然还有船上的人。

他是不应该想这些的。她终究是仇人的女儿。即使他不怪罪于她,但当他要与赵天印摊牌的时候,虽然还远远未到那个时候,她如果要为父报仇,他又如何抉择。

难道自己真的不是做大事之人?端木序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怎么能够对仇人的女儿有这样或那样的想法?他还想着要不要和皇甫叔提一下这件事,不过在心中马上就掐灭了这个念头。此事万万不能让皇甫叔知道,不然以皇甫叔的决断,说不定会对她动手。

带着些许烦乱的心情,端木序已经来到了乐游原上。乐游原上其实也起起伏伏的山丘,虽然不高,但足以挡住了视线。

幸好有邬上元的指点,端木序知道再翻过七八道山丘应该就差不多到了兴善寺。

一人一马在这山原上显得有些孤单,除了身下的马蹄声,就是偶尔的鸟声和刮过的风声,不,还有其它声音,那是呼吸声,人的呼吸声。

端木序扭头朝不远处的土堆望去,在杂草丛中,隐隐有一个人。

他立即提高了警惕,勒住了马缰,就这么盯着那片草丛,手按在了心慕剑的剑柄之上,这还是赵落葭临行前送给他的。

连马匹都觉得有些不安,马脚在地上胡乱地踢着,如果不是端木序紧拉着缰绳,此时可能已经逃得远远地去了。

端木序也不想拉着马匹,可惜此时他不能分神,就这么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紧握着剑柄,就好像那草丛中不是一个人,而是只猛兽,不,比猛兽还要厉害。

马终究经受不住,长鸣一声,便要撒开蹄子逃走,端木序整个人腾空而起,剑已出鞘,劈向飞来的草叶。心慕剑劈向草叶,比劈向沙场上的箭矢还要坚决。

在端木序站到地面上的时候,已经挥出了整整二十剑,每一剑都斩中飞往身前的草叶。

破碎在地的草叶不起眼,但端木序的手臂已微微发麻。要应对草叶的绝非容易之事,这不像那些沙场上射来的箭矢,在空中划过的痕迹总是一定的,判断准确之后便能从容避开。这些草叶却不是如此。

箭矢离开了弓弩,已确定了落点,草叶在空中却可随时变换方向。端木序要面对的正是随时可变换方向,杀伤力比箭矢还厉害的草叶。

不仅仅是手臂发麻,连额头都开始渗出汗水,双脚已站在地面上的端木序没有一丝放松,手中的心慕剑也握得更紧。

果然,草叶再次袭来。

剑光如练,叶飞如屑。

端木序也趁机往前挪动了两步,如果能近身肉搏,他相信自己的胜算要大一些,至少比被动挨打强得多。

当再次击落草叶时,端木序又往前走了两步,能清楚地看到那坐在草丛中的人,一个和尚,此时双目正紧盯着自己。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脸色苍白,但仍然给人强大的感觉。

端木序手中的剑握得更紧,目光有意往地上探索着,想着再次破开草叶之后,定要设法反击。

不过这次对方竟然没有再发起攻击,而是开口说了话,“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座也不为难于你,你留下马匹,自行离开便可。”

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明显是上位者的口吻。

如果还是当初在中书令府里做事的厨房小厮,端木序可能还会被这样的话语给唬走,可如今早已不一样,不仅是修行的缘故,更是经历过生死搏杀的勇气。

“我的马匹自然不会白送给别人,而别人对自己的馈赠我也会当面送还。”话音刚落,端木序手中的心慕剑便往下一拨,不偏不倚正好扫中一块石头。

草叶再次袭来的时候,那块石头也疾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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