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那老鸨痛心惋惜的样子,于大人盘问道:“你可晓得那三人的姓名来路?”
老鸨摇头,“老身不知……老身连那主儿的面都没瞧清楚,只晓得她的两个随从。”

“这……那要是他日你再见到她那两个随从,你可还能认得出来!”

“认!当然认得出来,他们化作了灰,老身也能认得出来!”老鸨咬牙切齿道。

于大人撑着脑袋,连人家底细都不晓得,这下找起人来岂不是大海捞针吗?况且丢的还是琼香楼的姑娘,若这案子大张旗鼓地办了,被同僚知道不定要挖出多少事情来,也不体面。若是不办,想来这老鸨还得寻上其他官家,到时候要是将他往琼香楼寻花问柳的事情抖落出来,那他岂不是要颜面尽失还如何在这江州城混下去了?

左思右想,于大人决定先敷衍着老鸨,把这案子便接下来了,至于找人嘛……找不找得到还不是看他心情一两句话的事情吗?

于大人当着老鸨的面劝了她不少好话,这才打发了她安心回去等待消息,这老鸨也不傻,走时还特意叮嘱了于大人一声:“若是大人无能为力,老身只好另寻他人了……”

于大人眉头轻皱,他堂堂京兆尹竟然受琼香楼的老鸨威胁,真是太丢人了!

经这老鸨和于大人的一阵念叨,此时身在慕府的宋别枝连打了几个喷嚏。苏氏给宋别枝安排在西厢最好的客房中,大小姐交代带回来的人,她不敢怠慢。

她虽为慕元盛继氏,也是名正言顺的慕夫人,可自进了慕府以来,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操持家务相夫教子,这才得了大小姐慕青的爱戴与敬佩,慕元盛待她亦极好,自娶了她也不曾有过外室甚至连房小妾都不曾纳过,这样富足安逸的日子,对苏氏来说,她早已知足。

宋别枝被当成了上宾一般款待,她本以为慕青最多只是个官宦大户人家的小姐,没想到非但是江北首富慕家的嫡小姐,还是如今宫中正得宠的静嫔。

宋别枝靠在窗前,她从云州一路逃亡到江州,为的就是找机会进宫,周转多时,甚至不惜沦落风尘,为的就是寻机会揭发沈程宁的谋逆之行,几次险些丧命,几次死里逃生,真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如今这样大好的机会就在她宋别枝眼前,她又岂能放过?

清晨,苏氏来看宋别枝,苏氏丝毫没有摆出她大夫人的架子,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外叩了叩门,宋别枝早早便起了,应声开门,见了苏氏,怯怯地行了一礼,“夫人。”

苏氏回以一笑,“别枝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谢夫人关心,别枝一切都好,这里……这一夜,当真是别枝有生以来睡得最安逸的一夜。”宋别枝垂眸,余光扫过苏氏身后的几名丫鬟,丫鬟手上托着新裁的衣裳,还有数件首饰。

苏氏扬一扬手,“来,你们将东西送到屋里去。”

“是!”丫鬟们应道。

苏氏解释道:“时间太赶,来不及裁制新衣,这些衣裳都是大小姐入宫前裁的,款式料子都是最新的,大小姐也没穿过,还有这些首饰也是新打的,望别枝姑娘不要嫌弃!”

宋别枝一怔,随即受宠若惊地跪了下来,“夫人……别枝何德何能,竟能得夫人如此厚爱,别枝……别枝……别枝实在是无以为报。”

“傻姑娘快起来!”苏氏搀扶起宋别枝,“快别这样,这些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都是举手之劳而已。”

宋别枝冷哼,自然是举手之劳,对于慕家来说,当真是九牛一毛。

“既然大小姐交代过了,我自然会依着大小姐的心意,好好照顾你的,别枝姑娘切不要拘谨,好好安心住下便是。”苏氏从头至尾,面含微笑,看不出一丝异样,这让宋别枝不禁深思,这个慕夫人,到底是真的本性纯善,还是……太过于会伪装?

“你们两个。”苏氏随手点了两名丫鬟,“这段日子你们就负责照顾好别致姑娘吧!”

“是!”两名丫鬟应道,心中虽有不服,却亦不敢造次,待苏氏走后,两名丫鬟立刻冲宋别枝拉下脸来,嘀咕道:“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还要我们来伺候。”

“就是,除了大小姐和夫人,我们还没伺候过别人呢!”那两名丫鬟有意无意地白了宋别枝一眼,“我说别枝姑娘,这更衣洗漱这样的小事,就不需要人来伺候了吧!”

宋别枝牙关紧咬,竭力隐忍着,想她从前在宋家,也是前呼后拥的千金大小姐,如今虎落平阳竟然要被两个粗使的婢子取笑,她当真是不甘心。

然而,为了自己更好的将来,宋别枝不得不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转而微笑着回道:“两位姐姐说的是,别枝身份卑微,不敢劳烦两位姐姐,两位姐姐休息去吧,这更衣洗漱这样的小事,别枝还是可以自己来的!”

“哼。”两名丫鬟冷哼了一声,手拉手便离开了,再也不曾理会过宋别枝。

卧房里只留下宋别枝一人,窗户敞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清晨的阳光透过这道裂缝透进房中,宋别枝紧握着一支雕刻精美的珠花,迎着阳光笑得诡异,“让我用别人用剩下的东西吗?呵,总有一天,我会叫你们这些轻贱了我的人统统都付出惨重的代价!”

长庆殿,因为昨日落了水,慕青不负众望地病了,还好只是轻微的风寒。

这次来给慕青看诊的是陈琦,慕青特意指了他全权看顾自己身子,只是没想到,齐妃也特指了陈琦,这让慕青有些诧异,陈琦的医术在整个御医院都不算太拔尖儿,素来又与齐妃没有什么交情往来,为何顾沁婵会特指了要他呢?莫非她知道了些什么?譬如陈琦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的交情?

陈琦为慕青把完脉,开了张方子叫采依到御药房取药,慕青摈退了左右,陈琦默契地躬身施了一礼,“静嫔娘娘……”

“说吧,你刻意支开采依,又示意本宫摈退左右,是想告诉本宫什么?”

“娘娘……”陈琦欲言又止,踌躇多时,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娘娘近日可曾服过什么特别的药丸?”

慕青怔楞半晌,忽地想起昨日在平月湖,那个一身黑衣扮作男装的女人丢给自己的药丸,不禁捂着了胸口,那药明明没有问题的啊,难道是她自己判断错误?

“怎么?我是无意错服了一枚药丸,难道说那药丸有毒?”

陈琦摇摇头,面色凝重道:“不……那不是毒药,只是……”

陈琦这样,反倒让慕青越发紧张起来,“既然不是毒药,那是什么?”慕青顿了顿,复又追问道:“可有性命之忧?”

陈琦忙摆手,“不不不……娘娘放心,这药绝无半点性命之忧,只是……”陈琦吞吐着,慕青不耐烦地逼道:“你说,本宫不会怪罪于你。”

“只是……娘娘这近两年里,不会有孩子了。”说罢,陈琦垂首跪在一旁,慕青凝眉,“怎么会这样?”说不清悲喜,只是为这消息怔住了,她本就不愿意为沈云初生孩子,现今竟然因为那颗药丸遂了她的心愿,那个黑衣装束的女人,到底是谁?

为何……为何总觉得她那样熟悉,可想到她却又不禁有一丝丝心痛呢?

“本宫知道了,两年而已……”两年……足够她复仇了!

慕青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叮嘱道:“此事除了本宫,就不要再传给第三人知道了。”

陈琦点头:“微臣明白,想来赠药给娘娘的人也不知此药会给娘娘带来这样的困扰。”

“你是说……”

“是。”陈琦解释道:“若微臣没有猜错,那是药圣凌无所制的龟苓丹,这种丹药有镇定心神抗毒的功效,若是未出阁的女子服用,自然不会有什么不适的后果,但对于已出阁的女子来说,药效期间,绝无可能受孕。”

陈琦尽可能地向慕青解释得详尽,慕青这才明白,兴许昨日强行喂她这药的女人,也不知道她早已不是闺阁小姐了吧!

所以,她……只是想帮自己吗?

慕青恍惚发了许久的呆,陈琦候在一旁,慕青突然晃过神来,二人不再纠缠此事,慕青想到齐妃,随问道:“陈琦,本宫听说,近日齐妃找你的次数也愈来愈频繁,可当真吗?”

“静嫔娘娘……”陈琦拱手道:“为各宫主子效劳,是微臣的本分。”

慕青轻笑,“昔年你与我一处长大的情分,陈大人可还记得?”

陈琦双眸骤亮,“微臣切不可忘,昔年……”仿佛瞬间陷入了昔日美好的回忆中,慕青是他从小的梦想,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他日功成名就定要迎娶慕青为妻,可如今……他年少时的梦想,却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他除了将这份深情深埋,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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