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吴助理很早就到达别墅外等候,我换了衣服下楼,周逸辞站在镜子前系领带,他穿着一套酒红色西装,头发背在后面喷了发蜡,打理得油光水亮,和我最开始见到他一模一样。
他听到脚步声从镜面中看我,想要看我是否低落和绝望,但他在我脸上除了一丝平静的笑容,一无所获。

我走过去拨弄开他手指,将他系好的领结又拆开,重新勾连打扣,我慢条斯理做着这件事,嗓子里卡了口酸涩的痰,声音泛着沙哑,“以后我不在周先生身边,想要系也没机会了。”

他听我这句话,心里大约很不舒服,他眉头蹙了蹙,一言不发。

我系上觉得不好,又拆了再系,可发现却一次不如一次,我不知道反反复复多少回,周逸辞忽然反手将我抱住,抱在怀里,他说够了,不要再重来了。

我神情呆滞从镜子里看这副纠缠的身体,我和他同时发现了我眼中的空洞与哀戚,他手臂横在我腰间,将我抱得紧了些,紧得我有些窒息,他湿热的薄唇落在我发顶,很用力的吻着。

我觉得这一刻特别美好,可惜美好的事物总很快就消逝,比遗漏的沙子还要快。

镜子里的周逸辞身姿魁梧挺拔,他半边脸隐藏在我头发中,只露出一截高高的鼻梁,是我这个年纪的女人梦里最想要的样子。

我问他,“周先生以后的生活,有新的打算吗。”

他说话时薄唇内溢出热气,将我发丝拂动起来,“如果我有打算,你会吃醋吗。”

我点头说会,他立刻笑出来,“那暂时先搁置,等到你不吃醋了,我再将打算落实。”

“那周先生可有得等了,我这坛醋十年八年酸劲儿都散不去。”

他不说话,这样一动不动抱着我很久,久到我眼皮渐渐阖上,几乎要在他怀里睡着,吴助理低着头从外面进来,他站在两米之外的角落,小声对周逸辞说,“穆家电话来催促,问是否快到了。”

周逸辞在我头顶深深吐出一口气,他扬手让吴助理出去备车,然后把我身体从他怀里推开,他盯着我脸端详很久,也不知道是想要更深刻记住我的模样,还是看哪里别扭,他伸出手指在我唇上抹了抹,抹掉我早晨起来涂上的唇彩。

周逸辞不喜欢我化妆,甚至不允许我在脸上添加任何装饰,可女人化妆总比素颜精致,我以为穆锡海那样的情场老手会喜欢浓妆艳抹,才特意投其所好修饰了一下。

他的占有欲太霸道,即便我不跟着他也要干预我的一切,哪怕一丁点细节都不放过。

周逸辞牵住我手,带我走出庭院坐入车中,吴助理在驾驶位打量我两秒,他笑着说,“程小姐穿这件旗袍非常漂亮,将您衬托得窈窕玲珑天姿国色。”

我垂下眼眸看了看,这身旗袍是周逸辞为我挑选的,通体墨蓝色,领口压得很低,镶嵌了一圈白珍珠。墨色挑人,非得雪白肌肤才能衬起,不然整个人都显得晦暗,这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被我无意从柜子里翻找出来,提前知道了这个惊喜。

我当时高兴得不行,但还是端着架子,想再趁机要出点什么,我堵住门口霸道说,“这礼物不作数,非得生日当天送才算,周先生想好要给我什么了吗。”

他问我想要什么,我说都好,但得有新意。

他只敷衍了我一句到时再说。

我此时回味起来有些惆怅,我终究还是没福气等来和他一起度过的二十岁生日,只差最后几天而已。

我将侧领上的旗袍盘扣完全解开,露出肩骨上纹绣的一朵红梅,我指着自己纤瘦的身体,问周逸辞漂亮吗,他侧眸看了一眼,漫不经心说,“很马虎。”

他说着话手指落在我上身中间的深沟上,那深度恰好湮没他指尖,紧紧包裹住,他在里面试探着蠕动了两下,指腹粗糙的感觉将我细嫩的皮肤磨得有些疼,“从A到D,挤得很卖力。”

我整个上身都压在他手臂上,红唇贴着他耳畔无比轻佻说,“周先生不就喜欢一马平川吗?场所里那么多姑娘,您还不是看上了我。”

他嗯了声,“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我也是不小心被蒙蔽了双眼,做了一个错误决定。”

我脸色有些阴沉,他还在继续,“男人一手掌控一只,是最佳大小,而你的一手掌控五只,仍觉得不够充实。”

他说完唇角勾笑,笑得十分好看,“像花生一样,非常迷你。”

周逸辞这嘴巴真是登峰造极的恶毒,我一条腿抬到座椅上,缠住他腰腹,膝盖抵着他某处轻轻蹭动,他没反应,一点也没有,我低头看了一眼,位置没有错,我有些惊愕的表情,故意大声说,“周先生痿了?”

吴助理在前面噗哧一声,又瞬间恢复一本正经。

周逸辞的意志力有多好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即便特想要,也能凭借强大的理智活活忍回去,想要在床上算计他,除非他心甘情愿,否则不会有女人得逞,任凭她如何千娇百媚。

车在两个小时后缓慢停在市中心一片被山林景区包围的庄园中,这片庄园造价不菲,在九十年代中期就已百万起跳,堪称天价,几年过去早已不敢想象。

我无数次和琪琪路过门口,她都特兴奋指着其中一套最为恢宏的三层庄园说,“我早晚要成为它的女主人。”

她大力拍我肩膀,“如果成功了,我就委任你做我贴身佣人,一个月给你一部手机的工资。”

我当时哈哈大笑,陪她一起憧憬幻想,她透过车窗看这里的每一块砖瓦,眼睛里都闪烁着奇光。

而我此时就站在门口,仰面望着楼顶硕大的金色穆字,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想要留下的总是不得已离开,想要跳出的却又是深陷其中。

我和周逸辞站在一片茂盛的松针灌木丛旁,吴助理上去按响门铃,里面门扉被打开,走出来一名年轻女佣,长相端正清秀,穿的也干净,看不出像佣人,像个小家碧玉。

我小声对周逸辞说,“穆老爷可真风流,家里佣人都比别处的漂亮许多。”

他笑了一声,“她们不管怎样卖弄手段,也都做不了太太,你又何必担心。”

我偏头看他,他根本不理解我的忧愁,我不担心假以时日谁又会被穆锡海看上,我只担心我能在这套庄园里有多长寿命,我被宣告活死人那一刻,周逸辞会不会不惜代价接我离开。

佣人一路小跑穿梭过庭院,阳光照射下,她身上的黄围裙煞是好看,她隔着门看清了周逸辞,立刻拉开锁将我们迎进去,“老爷一直在等,吩咐我打了两个电话催促。”

我跟在周逸辞后面,低着头走进客厅,佣人关门时大喊了声,“二少爷回来了!”

这一声惊动了客厅各个角落的佣人保姆,很快茶几和餐桌就摆满食物果盘茶盏饮料,一看就是特意准备了很久。

沙发上坐了一个男人,他背对门口,正耐心从黑色毛衣上择乳白色的短毛,大约是狗毛,他懒洋洋开口,“逸辞是独身回来吗。”

这熟悉的声音让我心里咯噔一下,眉骨剧烈跳动起来,周逸辞慢条斯理一边脱下外套递给佣人,一边对他说,“大哥回头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穆津霖端起一杯茶,他先喝了口,这才有条不紊回头看过来,当他目光触及到我,高大身躯猛然一震,他眼睛里浮起一层深深的惊愕,显然他没有听到任何风声穆锡海看上的女人竟会是我,周逸辞将这件事保护很好,直到今天才让这层面纱揭掉。

我猜到穆津霖会在,我和他不算熟,可私下也接触过两次,在这种场合碰面难免尴尬,我此时好像一个恬不知耻攀龙附凤的女人,为了登上更高的枝桠,将所有人伦道德踩在脚下,不惜委身侍奉父子两人。

我们三人这样僵持沉默着,穆锡海从左侧一扇门里出来,他穿着银白色唐装,头发也梳理得黑亮光滑,精气神非常好,周逸辞喊了声父亲,我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穆锡海身后又走出一名比我年长十来岁的女人,她打扮得十分妩媚富贵,妆容也很明艳,尤其是浑身佩戴的珠宝,几乎能塞的地方都塞了一款。

她挽着穆锡海手臂,身体紧贴他,我被眼前这副景象弄得一怔,到嘴边的话卡了壳,周逸辞对我介绍说,“这是二太太。”

我看了她一眼,二太太,这么说还有大太太。

我尴尬而牵强的扯出一丝笑容,穆锡海看出我似乎有些不快,他蹙眉问周逸辞没有事先将家里情况告诉我吗。

周逸辞说,“这没什么,等以后都会了解。”

这一层纸捅破后,穆锡海要比初次见我拘谨很多,我和他坐在沙发上,中间隔了一臂距离。二太太只露了一面就不见了,她临上楼时的眼神我还记得,满满的厌弃与嫌恶,和她明艳动人的容貌很不相符。

穆津霖那一眼后再没看过我,他喝光了茶开始翻阅报纸,客厅内人不少,可气氛尴尬得冷寂。

穆锡海问我渴不渴,我摇头说不渴,他探身为我倒了一杯果汁,我接过来不小心摸到了他的手,我立刻缩回,杯子在这时从我和他的掌心内脱落,佣人听到声音奔跑出来,拿着扫帚清理,我一连说了两声抱歉,穆锡海只关注我有没有被瓷片割伤,他不断检查我的脚踝和双手,确定我安然无恙才长舒了口气。

穆津霖将报纸抖了抖放回原处,他动作很大,发出的声音也响,吸引了所有人注意,“父亲说这位小姐是逸辞的秘书。”

穆锡海说是,新招入公司不久的秘书。

穆津霖低低笑出来,笑得别有深意,“原来这样。”

他说完朝我投来耐人寻味的目光,但只在我脸上一掠而过,便定格在我身后的周逸辞身上,“只是你公司的职员,又不是你的女人,你做得了主吗。”

我手心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周逸辞有条不紊从保姆手里接过新冲泡好的茶,他托在掌心端详着茶盏纹绣的牡丹,“能够进穆家,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谁会不愿意。”

他说完偏头问我,“是吗。”

我点头,穆锡海看我认同他自然很高兴,他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并没有过分亲密,“你愿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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