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烈跟在菜菜的后面,转了几个弯,过了四张铁门,这才到了看守所食堂。
食堂位于南区和北区监舍之间,地方极大,像个大礼堂。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一台彩电,看样子还兼有娱乐室的功能。大堂里人很少,只有寥寥五桌人,聚jīng会神地抬头看着电视,电视上正在直播天朝电视台新闻。

罗烈四处看着,对这里感到有些新鲜。菜菜走在他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道:“烈哥,我们来吃饭的,就别到处乱瞧了。能在这时候到这里来的,都是老大,您能跟他们玩得起,弟弟我可没那胆子也没那本事。”

看着罗烈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菜菜嘴里发苦,但又不得不耐着xìng子继续解释:“烈哥,你瞧那边最顶头的那个,是南区监舍的总把子峰哥,齐峰。他是二级源能力者,进来之前是打地下黑拳的,听说是因为打死了人,老大没遮住,所以才进到这里来的,不过他后台也算硬扎,打死了人,也就判了三年,因为刑期短,所以就在看守所服刑。论实力,我们南区除了猛哥,恐怕连勇哥都不是他对手。还有,那边……”

听菜菜说了一通,罗烈心里也有些触动。源能力者对他来说,感觉就像是新闻里听到看到的奥运冠军一样遥不可及,他原以为整个岚县有那么十几个源能力者就算是顶天了,但没想到仅仅一个县看守所,犯人中的源能力者就有几十个,这实在超出了之前的预料,这也是他宅得太久的原因。

而且,他根本就没看出来,原来自己号子里的号长铁勇,也有二级源能力的评级。小小一个岚县看守所,竟然关押了这么多源能力者,也真算得上是藏龙卧虎了。

说话间,食堂打饭的窗口到了。

“打饭。”罗烈说着,把手里的塑料饭盆递了进去,然后就听到厨房里面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声骂了起来:“他妈的,哪个号子的?懂不懂规矩啊?!这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来吃饭?”

菜菜听到叫骂,一下子急了。他挤到罗烈前面,朝着窗户里面喊道:“潘哥潘哥,唉呀,我是南区17号的菜菜,带那个生病的过来吃饭。您行个好,有啥剩下的,给点吧!”

“哦?!南区17号的?”被叫作潘哥的听到菜菜的分辨,语气和缓了些,他走到窗口边瞟了一眼菜菜,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揭开了身边一个大塑料桶的盖子。

塑料桶里面还剩下了一点残羹剩饭,潘哥提了起来,从窗口接过菜菜的盆子,统统倒了进去,道:“便宜你小子了,滚吧。”

菜菜点头哈腰,千恩万谢,倒也没忘记一旁的罗烈:“哎,多谢潘哥多谢潘哥。这个是病号,还没过审的那个,他今天醒了,还没吃,您看?”

“他的是他的,要你说个屁啊?”潘哥瞪了菜菜一眼,斜靠着窗台,上下打量着罗烈,问道:“你就是罗烈?单枪匹马杀了杜奕夫的罗烈?”

“是。”罗烈回答。

虽然罗烈的态度有些冷淡,潘哥却丝毫没有在意,他仔仔细细盯着罗烈看了几眼,点了点头,伸了个大拇指出来,说道:“哥们你好样的,胆sè够壮。要不介意,在你面前我就自称一声潘哥,怎么样?”

这厨子看上去恐怕已经超过了四十岁,而且说话间并不让罗烈讨厌,叫声潘哥倒也无所谓。于是罗烈点了点头,回了声:“好。”

“好,痛快!”潘哥笑了起来:“不傲气,我潘瘸子喜欢这样的兄弟。”

说完,潘哥接过罗烈的饭盆离开了窗台。他这一走,罗烈才注意到,这胖子走路一拐一拐地,竟然是个跛子。

潘哥离开了一小会功夫,却又从另一边的厨房偏门进了大食堂,手里,还端着一个盖着罩子的大盆。

正奇怪着,罗烈就看到潘哥对着他招了招手:“哎,罗烈,过来过来!这边来。”

罗烈满头雾水,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他依言走了过去,然后就看到潘哥把罩在盆子上的盖子打开了。随着盖子打开,一股浓香飘进罗烈鼻端,潘哥端着的盆子里竟然放着一小木桶热腾腾的白米饭,一整只烤鸡,一碗肉汤,几碟荤素搭配的小菜,甚至还有一瓶酒!

潘哥也不怕别人看到,他大大咧咧的将吃的喝的放在桌上,拧开酒瓶盖子,给罗烈和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兄弟,到了这里,别的事潘哥帮不到你,但要是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跟我说!”,举起杯,他继续说道:“这第一杯酒,我敬你。”

“无功不受禄,潘哥,你还是挑明了说清楚。”罗烈有些不解。

“嘿嘿。”潘哥自嘲似的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瘸腿,说道:“我这条腿就是七年前杜奕夫给我留的念想。没办法,他后台硬,我那当副所长的姐夫对付不了。这回你杀了他,也算是给我出了口恶气,我心里高兴,所以想请你喝上一杯。怎么?不肯赏脸?”

潘哥话说到这份上,罗烈也不再推辞,当即坐在了潘哥对面,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干了:“那行,既然潘哥这么盛情,那我就不客气了。”

看到罗烈这么干脆,潘胖子心里舒服,他按下了罗烈准备倒酒的手,说道:“行了,既然罗烈兄弟看得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你还没吃饭,先吃饭吧。再说,这里头比不得外面,少喝点免得别人刁难。今时不比往rì,我那姐夫很快就得退了,兜不住事。”

说道这里,潘瘸子压低了声音,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点不变:“另外,就是告诉你,有人出了赏格,要你的命,兄弟你自己多保重。”说完,潘胖子打了个拱手,转身走了。

罗烈看着胖子一瘸一拐的背影,心头惊怒之余,又有些感动。惊讶愤怒的是,虽然早就想到自己杀了杜奕夫,那死人在外面的关系肯定会找人报复,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来得这么快。而让他感动的是,潘瘸子跟他素昧平生,这一杯酒一番话,却是实实在在的交浅言深。

看到潘瘸子和罗烈说话,只好远远躲在一边吃着残羹冷饭的菜菜,这时候眼都已经直了,他还从来没见过哪个犯人能得到潘瘸子这样礼遇的,就算是号长们,想要吃上好东西,也都要给潘瘸子三分薄面,罗烈这可算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现在罗烈跟潘瘸子攀上了交情,县官不如现管,有个潘瘸子和他的副所长姐夫在罗烈背后做靠山,以后哪个号子的号长们,都不会刻意挑事为难。

挨挨蹭蹭地来到桌子边上,菜菜涎着脸对罗烈说道:“烈哥,这个,你看,这么多吃的,你也不一定能吃完,赏弟弟一口行不?”

罗烈瞥眼看了看满脸都是期待的菜菜,倒也没所谓。虽然这桌子饭菜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全部吃光,不过之前自己两天没吃,饿狠了点,现在暴饮暴食却也不好,倒不如卖个人情给这小子,也正好打听一下监子里的事情,不然,背后被人捅了刀子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菜菜得了罗烈的允许,高兴得要死,一心要在罗烈面前表现自己的无所不知,好抱上罗烈的大腿,以后便也可以跟着吃香喝辣。于是吃饭过程中,对罗烈的问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也让罗烈知道了不少监子里的潜规则和几个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只是对于什么人会接那个赏格,却还是毫无头绪。

仔细考虑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罗烈眯上了眼睛。有千rì做贼的,没有千rì防贼的,等着别人在背地里暗算自己,还不如主动把麻烦惹出来。既然找不到线索,不如表现得高调一些,给那些人一个借口,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想到这里,罗烈放开了自己的声音,和菜菜大吃大喝起来。

这时,在罗烈的身后,电视的声音陡然间大了起来。菜菜瞟了那边一眼,赶紧住了嘴,声音足足低了十六度,对罗烈说道:“烈哥,那边老大们有意见了,我们还是小声点吧……”

罗烈对菜菜说的话不置可否,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效果,而且,声音大了两倍的电视,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里是第一新闻频道,我是……自今年以来,全球急速变暖造成区域xìng气候异常,最近全国各地都在连续降雨,据气象台推测,这场大雨很有可能持续较长时间。大家可以看到,我现在所在的星城银港,这里的道路已经被雨水淹没……”

听着新闻,罗烈心中微动,该来的,终于就要来了。

然而,背对着电视,正在仔细听新闻的他却没能看到,电视正下方围坐一起的几个囚徒,眼中yīn冷的目光不时掠过他所在的方向。

自罗烈一进食堂门,齐峰就把他认了出来。他看过周礼正拿来的照片,而且,南区这个时候才到食堂来,还带着链的,除了刚从病床上起来的罗烈和陪护的菜菜,就不会有别人。从背后仔细观察了罗烈的体格和身型,齐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出来在社会上混,靠着能打肯拼讲义气,齐峰被以前的老大看中,带着他打黑拳,后来不小心打死了人,这才锒铛入狱。幸亏他以前给老大赚了不少,出事后,又硬挺着自己一个人把案子背了下来,要不这次进宫,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如果是别人,只怕连活动都不肯做,任他自生自灭,老大也算没有做绝,帮他活动了个过失杀人,又是按自首办的,从轻发落,也算是对得起他。

只是老大把他扔这里以后,就没怎么看顾过了。所幸他一身散打的本事过硬,又有二级战斗特质的源能力,再加上得了周礼正的看重,倒也硬生生打了个号长出来。想到以前跟的老大,齐峰心里又有些踌躇,这年头没几个人讲义气了,都是看钱办事,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没什么人不能卖的,何况自己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囚犯。

但想归想,齐峰还是决定按周礼正吩咐的做。在监子里,囚犯之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属于可大可小的范围,只要办的干净,倒也没什么,想必周礼正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过河拆桥。

而且,齐峰本来就只有三年的刑期,现在已经在看守所服了一年,这次周礼正不单给他十万块酬劳,派出办事顶缸的,也有十万赏格的安家费,另外更答应给他本人弄张减刑票。

一张票,就能减一年刑期,如果真拿到了,只要熬到今年年底,他就能出去,到时候天高任鸟飞,凭着一身本事和rì益增强的源能力,想要东山再起也不是难事。

打黑拳的时候,齐峰虽然也赚了不少,但他为人义气,又从来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没什么存款,而且这次入狱,请人活动打点也用了不少,现在家里可以说是一穷二白。上次父亲来看他的时候说,母亲现在得了重病,要钱救命,周礼正拿住了他这个软肋,开出来的价码又实在不低,更何况钱都已经交他爸手里了,所以,无论怎样,他都得冒一回险,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下定了决心,齐峰抬了抬下巴,坐在他右手边的汉子腾地站了起来,朝背对着他们的罗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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