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问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马上的人先跳了下来。然后齐齐抱拳道:“戴老镖头辛苦!我等等候多时!”
见后边一人扯着一条“纯正不曲”的彩旗,戴问雄明白了,这是瑞昌号留守在外,帮着大镖队探路的那一支人马了。

戴问雄自然十分欢喜,买明伦上前道:“戴老镖头这一路可曾见过一队扬着镰刀,拖着马车的捻子?”

戴问雄道:“确实见过,不过未近镖队,远远的绕过去了。”

尚燕虎也算沉着,始终没有忘记自己领队镖师的身份,上前道:“买先生也来了!”

买明伦一抱拳。

“买先生是跟那队人马交过手了?难不成镖车被抢了?”

“呵!”买明伦却看着戴问雄道,“那一队,是咱家支援赊旗镇武器的马车,因为行走得慢,所以迟了些。这一路不曾听到枪响,便是平安无事了。”

戴问雄笑笑道:“没想到扎一方红头巾,竟然有这等奇效。”

买明伦哈哈一笑:“这附近许多是八卦旗的人马,最是迂腐,你但凡扎一方头巾,而后一通装神弄鬼,就说是祖师下凡,而后开个砖、破块石的,但凡弄点稀奇,让他们替你扛驮子都行。”

戴问雄被买明伦这一阵爽朗的谈笑惹得轻松了不少。其实他并不认得买明伦,跟袁凤仪也没什么来往。当初为了避讳师门,戴问雄都不接豫东的业务,但今日见了买明伦,却并没感觉那么生分。

买明伦商议说,就让这一支轻骑做探子就好了,再往南追下一段,看看有无尾随的捻子。

戴问雄说这当然好,就怕那些小股的捻子合起伙来。买明伦又嘱咐了袁镜仪几句,听说袁镜仪跟那拉骆驼的聊得很投机,也放下心来,打马望南驰去。

买明伦就没搭理尚燕虎,直到马队都跑得成了几个小黑点,尚燕虎这才反过劲来。刚才那一阵招摇,就好比是打火石生火,刚刚冒起点烟来,就给买明伦一泡尿给浇灭了。

只因为买明伦向袁镜仪耳语了几句,人堆里就是一阵议论,“瑞昌镖局怎么怎么样,瑞昌少东家怎么怎么样”,听得尚燕虎浑身不爽。回了几次头,却没有寻见袁镜仪。

“尚师傅,开路吧?”戴问雄提醒了一句。

尚燕虎“哦”了一声,又喝了声“驾!”镖队再次启动起来,继续朝着西南进发。

袁镜仪又回到了王乃谦身边。他也看出了,买明伦并不想守着镖队行走。但此时他已经见到了更大的世界。

袁镜仪又请教了驯驼的办法,张乃谦告诉他,开始骆驼有野性,但也很胆小,通过抚摸接近,逐渐熟悉,差不多了就穿上柳木棍鼻弓子,牵着绳儿,慢慢就训练出来了。主要是训练跪、卧、起,然后是走路不发声。

袁镜仪记起来,梁牙纪走路就不发声,不过他那是打猎时养出来的习惯。

“……只要拽着缰绳喊一声‘卧特’,骆驼就会慢慢降下身子,前腿一折跪下,后腿在蹲下,静静卧住。通常训练好了不让起来它就会原地卧着,不过遇到惊吓就说不准了,跟人一样。”

袁镜仪眺望着,从那些驼夫身上对应着。

“起来时只要牵着缰绳一扬手,也不用拽,唤一声‘啾’,或者轻轻碰下骆驼屁股它就明白了。它是先支后腿,再伸直前腿,忽闪一晃站起来,所以头一遭骑的时候得注意点别吓着。人惊了没事,再惊了骆驼,可就不好收拾了。”

王老汉又指引着袁镜仪分辨各家的区别。“头驼的垛子不一样,插着一条挂旗的枪,身上挂的是锅碗瓢盆灶上烧水吃饭用的家什。”这个袁镜仪倒是留意了,那大箱子的捆扎方式也不似同寻常垛子十字扣一搭,而是捆着横七竖八一匝匝的绳子。

袁镜仪也料到,若不是事情紧急凑在了一起,戴问雄也不会选择合镖的。合镖一路虽然气势磅礴,但是船大难掉头,内情也复杂。

尚燕虎倒转马头,查看队尾,走到驼队的队尾才见着袁镜仪。袁镜仪不知向什么人借了峰骆驼骑着,在队伍边上跑前跑后很是出眼。尚燕虎是口内的镖师,也没拉过骆驼,见袁镜仪坐在骆驼上比他高出半个身子,心里就更不顺畅了。

袁镜仪还不会驾驭,但心里很是惊喜,情不自禁模仿了一声“卧特”,那高大的身躯真就停了下来,忽悠一下,那磨得没了毛的肘子“梆梆”就跪了下去。袁镜仪本来不想停下,喊着“啾啾”一提,那骆驼又一忽闪立起后腿。

这一落一起动作不小,袁镜仪只感觉这抱着的山峰倒了,赶忙推住驼峰,身子还是猛地往前一闯,还没等反映过来,又一忽闪就高高在上了。

王乃谦跟在下边冲着袁镜仪道:“你不用怕,只管坐正了。”

袁镜仪骑着骆驼打着转,对王乃谦就更是佩服了。他是骑在驼峰间,但一直没敢坐正,硬是歪着屁股扭着腰,勉勉强强坚持着驾驭行走。但就是这一丝的不妥,都没逃过王老汉的眼睛。

骆驼的脊椎一拧一转的,跟马的节奏很不一样,只有寻着拧晃的规律跟着拧晃,骑得才会舒服,袁镜仪在短时间内根本摸不着要领。卡在驼峰中间,想下来却下不来,一扯缰绳这庞然大物就原地打转,袁镜仪抱紧攀着软骨一般的驼峰,骆驼感知着袁镜仪手上的力道,忽闪一下跪下,又忽闪一下站起来,袁镜仪就随着骆驼的起落,推着驼峰护着裆,搞得浑身是汗,脸色都变了。

尚燕虎见着大伙都紧张兮兮地护着镖队,袁镜仪在这骑着骆驼找乐子,只感觉气血上冲,冲袁镜仪没头没尾地喝道:“你是急着死了吗!”

袁镜仪索性拽住了骆驼,低头看着尚燕虎。

尚燕虎乍着胳膊挺着胸脯,在马上一起一坐的。他的眼睛不大,但是向外鼓着,配上一张煞白而阴狠面皮,显得蛇蝎一般。但再怎么起,袁镜仪也是高高在上。见袁镜仪不搭话,就围着骆驼跑起圈来,把那骆驼惊得颤抖着乱冲。

袁镜仪卡在驼峰之间,跳也跳不下来,腿上还没了着落,一着急将背上的**哨子拉了出来。

**哨子又叫盘龙棍,是心意门的独门兵器。实际就是大二截棍,为两节带着铁箍的粗大白蜡杆用铁链连结而成。传说这物件是太祖赵匡胤所创,传说赵太祖擅长使棒,“一条杆棒等身齐,打下四百座军州都姓赵”,征战中杆棒折断,连结起来后,发现威力更强。也有说做,就是连枷演化。不过**门中的哨子棍,起初是为了练功之用,激发中节发力,打出颤劲。而后参合心意劲力,逐渐衍生出了完善的技法。**拳是以枪劲化拳,**哨子可以看做是折了大枪,一分为二。如此刚柔并济,可长可短,兼备枪、棍、刀、鞭等多种特性,却更合心意**理法。张铤芳后来还从河西处求得了参合枪法的破枪诀、破刀诀等精妙杀法。

都道心意毒,这一毒主要是下手下死把,出手不空回,老本都砸进去。就说手上的拿,别家一拿多是扣住脉门拧住关节,心意的拿是合着周身之力,一捉就往地上坠。那鹰捉力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整体沉坠劲,回手时可以将人一扯坠翻。若用在打上,顺手一劈却能将人定在当场,半面身子都震得不管用了。即便功力不到,只要控住这一瞬间,对方也起不来手脚了,同时另一手就打进去了。

同捉同打,不费二手,即便这样也不让步,膝肘滚翻着接连上去,打得对方不得翻身。缘于这个打法,虽是以枪化拳,但门人更喜欢用连环一气的**哨子。

**哨子带条铁链,一调后把,前一截就能打出破门的圈劲,这就省了腕子去耍花,如此以长用短,留着后把继续攻击。而后把双手把持,又能劈出朴刀的劲力,扎出枪的势头,又是以短用长。一击之中便能长短并用。因为是软兵器,耍起来必然得急上加奇,当场便不让步了,这又是一毒。久盘棍法,便能练得心意也快猛狠毒。

袁镜仪拉出了兵器,尚燕虎也抽出了长刀。

二人还不待出手,那骆驼却一张嘴,朝尚燕虎这边喷了一团白沫,惊得那马人立而起。骆驼没头没脸地往外冲,两个大物撞在一起,尚燕虎那马落脚未稳,身子一栽,把背上的尚燕虎给摔了下来。

另一边王乃谦也赶紧拉住骆驼,袁镜仪两腿一缩,跪夹在驼背上把自己架了起来,这就准备随时跳下了。

几个镖师赶上来,牵住马匹将尚燕虎扶起,尚燕虎挣脱搀扶,用刀攥朝袁镜仪大骂:“二傻!有本事咱刀子说话!”

袁镜仪提着哨子棍也不搭话,棍梢那头垂向地面,随着骆驼的晃动也一晃一晃地摆着,毒蛇、虎尾一般警觉,单等着尚燕虎出刀。

尚燕虎的人围了过来,铁背龟、双头蛇等人也围了过来。戴问雄很无奈地看了看二人,对众人道:“各自把你们当家扶回去吧!”

双方的人互相对视着撤了开来,虽然各自退了,却都感觉自己的当家更强。

袁镜仪骑着骆驼继续玩,相比起来,尚燕虎就逊色了一色。于是就占着镖头不往外让,让长虹、玉政就等在一旁。结果二人一商议,不带倒也省心了。

“嘚!嘚!”戴问雄催马上前,提醒道:“尚师傅,起轮子吧。”

按说以戴问雄的身份,完全没必要称这个晚辈“师傅”,他跟尚燕虎客气,一是尚燕虎代表的是盛昌镖局尚云表,自己跟尚云表并不熟,但越是不熟越得给人面子。再是此地为河南地界,往前也算是尚家地盘,怎么说他也是坐地虎,自己就不压这个主了。

尚燕虎重新上马,冲众人道:“归队!起轮子。”

然后扯开喉咙喊了一声“合吾——”经他一喊,盛昌镖局的人也跟着喊起来。显然这就是在向瑞昌示威,华北镖已经有了华北第一镖局,尚燕虎也很想争一争中原第一镖局。

趟子手问袁镜仪道:“少东家,咱喊不喊?”长虹、玉政抢答道:“喊!喊‘瑞字镖’。”

袁镜仪道:“让他们喊去,又不是桥头、路口。”

王乃谦一竖大拇指,“袁公子,你若跟着喊了,你就落在人后头了。”

实际袁镜仪也知道,盛昌号、瑞昌号都没这个资格报门户。盛昌脱离了瑞昌,这才刚刚起步,而瑞昌镖局的实质资源又都归了盛昌,周口的大镖局还是万胜镖局。当地的民众已经自觉形成了风气,打万胜镖局门过,骑马的下马,坐车的下车。

江湖地位是很讲究的事情,现在万胜的买明伦就在自己的队伍里,因为斗气坏了规矩,反而让外地镖局看笑话。

骆驼继续头前赶路,顺着柳木鼻儿,一峰一峰扯起了队伍,马驮子紧随其后,再往后是马车咕噜咕噜、知悠知悠地跟着,由于牲口都是人拉着的,牲口的行进速度也就是人的步行速度,因而推小车、挑挑子的也都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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