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峰慢慢的融进了这座小镇之中,从那少年的记忆中,岳峰对这名叫长安的小镇有了大致的了解。
长安镇是这方圆数十里唯一的小镇,约有三千余人,这样的宗族聚集地,在这片大陆有着太多太多。小镇中几乎全是岳姓的族人,据年长的老者们讲,并非祖居于此,而是五十年之前来此落根。

由于地处偏远,不适宜耕种,这小镇的族人们更多的是靠打猎为生,虽不能过上大富的日子,但解决温饱尚不成问题。平日里男人出去狩猎,女人们则是在家以猎物的皮毛缝制衣物,每隔半月便出去贩卖,总的来说,小镇的人们日子还算过得不错。

岳峰自从那一日大醉之后,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三个月,在这段日子里,岳峰并没有闲着,白日爹娘不在时,便修习在别动队时所修行的功法,虽有些许进步,但是这少年的身躯着实虚弱,很多以前施展流畅的招式,现在用起来都是生涩异常,不是不知其精髓,而是受身体条件的制约。

三月以来,除了白日按照以前的心法锻炼,晚间便是捧着少年屋中一些典籍观瞧,慢慢的岳山夫妇稍有的怀疑,也在岳峰刻意掩饰下烟消云散,虽然岳峰有时候的举动会令这对夫妇极为不解,但是以前的点滴岳峰都能丝毫不差的讲出,既是这般,夫妇便不再去管,只要孩子健康,就算是有些令人费解的举动,又有何妨。

以往的愁云烟消云散,这小家中再度欢声笼绕。许多的族人也都是知道,岳病的身体已经痊愈,更有亲眼见者,将岳病如今红润的颜貌传了出去,三月之后的今日,小镇之中的所有人都是知道,昔日随时可能身殒的岳病,如今已经完全康复。

“病儿,你去好好梳洗一番,今日我带你去一位远房的叔父家,既然身子没事了,就去和他们见上一面。”

清晨,在岳山乐呵呵的随着狩猎队伍出发后,桂兰那慈爱的声音便回荡出来。

“你说的是四叔家,娘,我可不可以不去?”

“病儿,你要听话,这等事情哪有等女方上门的,我们不去,其他人会笑话的。再说……”

桂兰的话说到一半,岳峰将手上一块巨大的石头放下,插嘴说道

“好了娘,你不要再说了,我马上去将这身衣物换了,要去也要吃完早饭吧,总不能去四叔家吃饭吧?”

“对对,不能去你四叔家吃饭,你去换衣服吧,娘马上便把饭菜做好了。”

小镇的早晨,充斥更多的是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这一路随着桂兰走来,岳峰已是被折磨不堪。

“岳山家的,这是带着病儿去哪啊?”

“嫂嫂,病儿的身子既然好了,我便带他到他四叔家转转,有些事还是定下来心里才有底。”

“病儿他娘,看不出病儿好了以后,原来生的这般好看,将来谁嫁给他也算是有福了。”

“看不出这病儿原来竟如此俊呢?”

“那是当然,病儿原来在镇子里都是排的着前几名的,若不是之前身子有羕,估计提亲的都会把门槛踩烂了。”

自古女人多是非,这是岳峰当下最直接的感慨,岳峰也曾对着镜子打量过这幅身躯的容貌,虽说还算俊朗,但远远达不到排名前几的地步,岳峰在少年的记忆中得知,以前镇子里的少女曾经搞过类似的排名,找出全镇最俊朗的十位少年,这幅身躯连前二十都是没有进到,何来的踩烂门槛一说。

桂兰对于姐妹们的赞赏,极为受用,从一路来的笑声中便可听出。每当有人赞扬岳峰的时候,桂兰的笑容都像是吃了蜜一样。对于桂兰的反应,岳峰只得苦笑一声,为人父母者,谁不愿以子为荣呢。

见到岳峰微微皱眉,桂兰轻轻拍了一下岳峰的肩膀,佯装呵斥

“病儿,别人夸你还这幅样子,一会儿到你四叔家可不能这样啊,不然这门亲事非得散了不可。”

岳峰苦笑一声,点点头。早在来之前岳峰便知道来此的目的,但是为让这妇人宽心,岳峰并未说什么。在岳峰的心里甚至还有些期盼,不是盼成亲之事,而是岳峰活了二十三年,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二者相加,便应声跟了过来。

左拐右行,走了约盏茶的功夫,岳峰随着桂兰来到一个偌大的院落之外。这户人家的庭院显然刚刚翻新过,充斥着一股浓郁的新生之象,高达丈许的围墙,漆红雕纹的大门,较之岳峰所住的院落强了许多。

身前的桂兰在到达院落门口时,转过身停了下来,伸出手将岳峰的衣物稍稍整理一下,轻声嘱咐

“病儿,一会儿见到四叔四婶要有礼貌,切不可乱说,知道吗?”

“知道了,娘。”

“恩,我们进去。”

桂兰在前,岳峰随后,二人来至大门近前,桂兰抬手轻轻叩动门环,三响之后,里面传来一位妇人说话声

“稍等”

大门打开,一位身着翡蓝罗衣的妇人出现,看年岁与桂兰相差无几,但岳峰却明显察觉到妇人眉宇间的那抹高傲之色。妇人刚一出现,桂兰便殷切的招呼一声

“妹子,是我。今日有空,带着病儿来看看您。”

“哦,我当是谁,原来是桂兰嫂子,怎么,有事吗?”

那妇人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冷冷的回应了一句,身子占据着打开不大的门缝,没有丝毫让客的意思。

“他四叔在家吗?我有些事想和你们商量商量。”桂兰的脸色稍稍变了一下,但立刻便恢复如常。

妇人将大门打开,转身向着庭院走去,边走着边对着门外的岳峰桂兰说道

“既是这样,你们便进来吧,记得将门关上。”

这妇人态度显得极为生冷,桂兰稍稍愣神一下,才是慌忙拽着岳峰走进去,回身将大门关好,桂兰扫了一眼走远的妇人,道

“病儿,你四婶就是这样,虽然外表不招人喜欢,但是内心却极为善良,你不要瞎想,不要乱使性子。”

岳峰轻轻点下头,对着桂兰呵呵一笑

“娘,放心吧,我没事。”

走在桂兰的身后,岳峰似是打量着庭院,但内心却愤怒不已

“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会做什么,莫不说男婚女嫁是你情我愿之事,即便真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也不当这般待客。”

穿过长廊岳峰随着桂兰走进一间客室之中,一进门岳峰便被正中间的一副画所吸引,这幅画约有两米长,半米宽。看样子年头已经不少,宣纸泛黄,透出岁月的划痕。画中云雾翻腾,雷光缭绕,在高山之巅一位灰袍男子,仰天而立,手中是一把黑色的长枪,枪尖与雷光相接。粗看之下竟是有种悲壮之感。

岳峰的心神完全被这副画所吸引,以至于身边走进一人都未发觉。画中人的气势让岳峰觉得甚是熟悉,仔细回想脸色不由一变,这人的感觉竟像是当日人师自爆那般,恨急这天,但无力扭转那般悲凉。

“病儿,看出什么没有?”

岳峰的思绪突被打断,慌忙回身,眼光扫过桂兰时,只见桂兰向着自己轻轻努嘴,岳峰登时明白了其意,尚未看清说话之人的面貌,便抬手轻施一礼,朗声道

“四叔,我才识有限,看不出什么?”

来人听完岳峰所说,稍稍思索一下,便抬手将桂兰让与一侧与自己相对而坐。这时岳峰才看清这四叔的长相,虽然少年的记忆中甚为清晰,但是岳峰还是仔细将这人打量了一番,因为在刚刚那人开口之际,岳峰隐隐觉得有种当初人师的感觉。无迹可寻,猜测不透。

这四叔名为岳空,虽然年岁较岳山要小,但是其身份在族中却极高,至于原因岳峰不知道,少年的记忆中对于此事乃是一片空白。

岳峰打量岳空的时候,岳空也在眯眼观瞧岳峰,二人对视了少许,岳空朗声笑道

“我这侄儿,不光是身体痊愈,胆色也是壮了不少啊。”

岳峰尚不觉有何不妥,一旁的桂兰却是应声而起,给岳峰使了个眼色之后,做声道

“他四叔,这孩子自从那日醒来便有些怪异,你莫要放在心上,病儿,还不快快跟你四叔赔罪。”

岳空眼中的精芒一闪,脸上带出一副难以明解的神色,抬手挥了挥

“赔罪倒不必了,你们来此的目的我知道,嫂嫂,我说出来你莫要怪我,青岚早在三月以前已经和岳辉行了订婚之礼,我本想早些告知的,但那时我的这位侄儿尚在昏迷之中,便将此事暂时放了下来。你也知道,病儿的身子着实令人担心,做父母的总不能对子女不负责任吧,还请你多多包涵。”

“什么……他四叔,你……你不能这样,咱们可是有约在先的,你怎么能这样做。”

岳空的话对于岳峰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从进门时那四婶的表情便可窥见一二。所以在岳空说完之后,只是轻声笑了一声。但桂兰显然接受不了这般事实,说话间都是结巴起来。

“嫂嫂,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病儿的身子不争气,你们若是想留下用饭,我便吩咐一声为你们准备,若是不需,那我便先失陪了。我那贤胥带着厚礼来访,如今尚在后院与青岚等我。”

岳空说完抬脚便向门外走去,岳峰想说什么,但是并未出声,双眼眯起盯着岳空的身影狠狠的攥下拳头。稍后,才是走至桂兰身前,搀起尚在颤抖的身子,出言宽慰

“娘,我们走,这样的人家即便是他们同意,我也不会同意。莫要气坏了身子,我们回家。”

桂兰在岳峰的搀扶下,缓缓向外走去,当行至走廊之时,尽头处一对青年男女正在向这边打量,一道极其微弱的嘲笑音,顺着微风荡进岳峰的耳中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你这穷小子,连处像样的庭院都没有,还想让我嫁于你,真是做梦。岳辉哥哥,我们走,你带来的礼物爹爹很是喜欢。”

岳峰的脚步稍稍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机,但瞬间便恢复如常,轻轻对着桂兰道

“娘,总有一日,他们都会后悔今日如此对待我母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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