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我等着审问三人组再次来提审我,一大早便坐得毕端毕正,大有慷慨就义的架势。但是等过了大半天,还是没有动静。
难道他们突然找到了真凶?唉,老大们,要是抓到了真凶好歹把我放了吧,不会真的拿我当南瓜试验品吧?我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臂,又把昨天那个扣南瓜的计划提了上来,大爷的,谁敢给我送南瓜我拍死谁。

正在胡思乱想着,只听见身后的牢门出轻微的吱呀一声,我惊觉回头,那门居然开了,但是后面没有人!我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不是做梦,门扇在空中微微摇晃着。

“东瘟疫七尺厚,后浪推前浪,踩在前浪上,人来人走,走的人就在我们脚下……你记性真好。”一个小侏儒坐在我原来坐过的地方,正在拧酒桶上的龙头,我都没瞧见他怎么进来的,“见鬼,这些桶怎么是空的?”

“丁……丁丁?”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日安,弗雷。”丁丁似乎特地打扮过,那头绿色的头用定型胶竖了起来,像一盆芦荟种在了他头上,“我们多久没见了?”

“我忘了。”

“准确的说,一年零三个月十五天,我很早就提醒过你要有时间概念。”他细声细气的声音还是老样子,“你不用跟我说联盟语,我的部落通用语现在已经过关了。”

“小滑头,我早就该猜到你和他们一起来的,可是……你为什么……”

“你的烹饪技术进步得挺快,我早就已经等不及想见你了。”丁丁的眼睛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他也是银色黎明后勤组的成员,和布雷恩他们一样,是我生死与共的兄弟,身为盗贼的他一直隐蔽在暗处,和银色黎明的车队一起来了布瑞尔。

“你不该留下。”

“我可是来去自如。”他向我摇了摇手里的开锁伙计,任何锁都是拦不住像他那样的刺客的。

“我没带钱包。”我依然记得他喜欢偷人钱包,翻看以后又一分不少还回来的恶趣味,即使是难得的重逢,也不得不小心。

丁丁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就你那钱包,里面才剩几个子儿啊?前几天我就掏出来看过了,还放了点钱进去……世道不济,钱都省着点花……”

“你果然已经掏过我钱包了!”我扑过去抓丁丁,丁丁动作快,连忙逃开。

“嘘——————”他把手指放在嘴上,压低了声音,“叫那么响干嘛!怕别人不知道我在这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拉下脸来看着他。好了,小挫子,快告诉我东瘟疫怎么样了,别拐弯抹角了!我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但是又唯恐让他看出来我仍然想着他们,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话题套他。

“我嘛……来送你个东西。”他在那儿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打磨了一下,递给我,“拿着,你的牢房钥匙,时间太紧,做得不太好,开起来声音有点大,轻点就没事。”

我看着手里的自制钥匙,根本不记得看到他什么时候做了这个。

“谢谢。”

“客气什么,等你回来的时候我配丽莉房间的钥匙给你。”他贼贼地说,笑得越来越猖狂。

我一个暴栗甩过去,“不许配她房间的钥匙!”遭了,我一冲动又把自己的情绪暴露了,唉……

“弗雷,为什么我觉得你越来越像塔伦米尔人了。”丁丁悠闲地坐下来从背包里掏出一块饼啃了起来。

“很像?”

“差不多了。”丁丁吃完饼走到我面前,他站起来才够得到我坐着时候的肩膀,“天哪,你还是那么高。”

“……”

见我不说话,他忽然微笑了一下,滑稽的圆鼻子下面的绿胡子像两撮草,看起来真可爱,“我说,弗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爱偷别人东西,但是偷完了又放回去,这是在自我炫耀?其实呢,很多时候当你犹豫不决的时候,不妨自己去看看,听别人说千万遍,不如亲眼一看,不是吗?你看,这没什么难的,只是偷偷看一下,对不对。”

这臭小子连夜潜入部落阵营的旅店,给了我通向自由的钥匙,目的是让我回去看看。哪怕不是正式的回归,只是偷看一眼也好,他明白我是如此想念他们。

我目送丁丁潜入黑暗,过了一会儿,地窖的门慢慢地挪开了一下,外面有隐约的声音传来,“嗨,这门怎么开了?”然后旁边伸来一只手,把地窖门碰上了。

我比划了一下钥匙的尺寸,从衬衣上抽出一根线,把钥匙牢牢地绑在线的一端,线的另一头绕了个圈拴在最后一颗牙齿上,将钥匙用力吞下去,它就这么吊在食道里。虽然这有些难受,吞这玩意儿也很吃力,但是我决定接受这把钥匙。完成了这一切,我锁好牢门,躺回原地闭目养神。

这次我没有睡着,只是慢慢地理着最近生的所有事情。

莱斯巴克死了,而我在接到消息的前一天刚好从文森特的名单中看到了他的名字。

文森特在提到寻找父亲的真正原因时,总显得遮遮掩掩,别人一询问就变得剑拔弩张。直到最后我才从他的话里面察觉出他因亲生父亲而受到了伤害,所以在母亲去世了十五年之后,突然出来寻找亲生父亲。

十五年不比十五天,那是一段对于人类来说非常漫长的岁月,这些时间足够让一个懵懂的孩子变成一个成年人,也足够让一张白纸染上了血淋淋的颜色。他一直在等待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整个童年被母亲疯狂殴打和虐待的人生,但是他忍下来了,甚至希望用自己的孝顺乖巧挽回母亲的爱,但是当他明白了自己的出生仅仅是母亲为保命而实施的策略时,他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一个滑稽的笑料,一切都不需要了。身心崩溃的他认为自己遭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于是他开始复仇,向他的母亲、还有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

我和马库斯曾经接触过他,虽然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杀气,但是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一个阴晴不定的人往往比一个一直处在狂暴状态下的人难对付得多,因为你根本猜不到他下一步要采取什么行动。我是个粗人,没办法在这难得的安静时刻爆出什么推理的火花,但是有一点我十分的肯定,那就是他的精神状态十分亢奋,甚至是狂热。

这一点从他不惜花大力气找到斯坦索姆旧版锁甲,和伪造得如此逼真的信件就可以看出来——旅行者在斯坦索姆捡到一封陈旧的信,然后送到幽暗城,正好马库斯是幽暗城皇家炼金学会成员,最后信被转送到了马库斯手里。这么多的巧合拼凑在一起,变成了一个非常合情合理的理由,马库斯一定会应邀而去。我不知道名单上的这些名字是否都有这样缜密的安排,文森特不仅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甚至还要亲自涉险。

他有多努力,就有多么恨他们。

我需要那张名单,我想。马库斯说他会来布瑞尔找我,到时候我要跟他谈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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