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梦了,也许是使用了活人的身体以后让我起了一些变化,以前我从不做梦。


梦境一直在我的理解之外。

梦里的我随着一支血精灵部队出征,战斗艰苦异常,我不断的咏唱着复杂的暗影法术,直到口干舌燥头昏眼花坐倒在地上。在队伍中间有个高大修长的法师,他穿一身鲜红的法袍,金色的长发在魔法掀起的热浪中飘飞,炙热的火焰在他手中凝结,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甩出去。队伍边战斗边撤退,这位法师自愿走在最后一个殿后,从后面追来敌人一次次被他的龙息术轰了回去。那时候我回头正好看到他的背影,他在队伍后面筑起烈焰风暴壁垒,将如潮水般的亡灵天灾挡在外面,火焰在他面前炸裂,他的鲜红袍子和金色长发翻飞着,宛若一只美丽的凤凰。



我虽然不熟悉法师这个职业,但是他的不凡身手吸引了我,可是随即我听到了他用尽全力后的咳嗽声。

然后画面跳转,在一个临时行军帐篷里,我离那位法师很近,他不时地轻轻咳嗽,尖尖的耳朵和绿色的眼眸证实了他是一名血精灵,长得和我正在照顾的那个奄奄一息的精灵非常相似。他的金色头发不再飞扬,但是我却觉得如果现在触摸上去,仍有火焰的温度。



“我想我们有两小时时间……它们不会那么快追上来。”他轻轻说,声音非常年轻和清澈,有些沙哑,看来还没有恢复过来。我递上一杯水,他却孩子气的摇摇头,像逃避吃药的孩子。这时候随军医师走过来,面无表情的扯下他的披风,解开他的袍子,似乎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我看见了他裸露的背,上面有无数魔法攻击留下的皮下出血伤痕,还有一支箭头嵌在里面没拔出来。

“翼龙钉刺……”医师摇摇头,“忍耐一下,我这就为您取出来。”

只见他清理了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把箭头一把拔了下来。法师只轻轻哼了一声,他似乎在拼命忍耐,在别人面前绝不露出脆弱的一面。



紧接着他恍惚起来,拔出了翼龙钉刺的反应之一就是犯困。睡一下也好,硬撑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转。我扶住他躺下去,他的身体因为疼痛有些发抖,我再次将水杯送到他面前,他没有拒绝,乖乖的喝下了半杯,像个累坏了的小动物。

我把一床毯子拉到他身上,正要离开时他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两个小时以后叫醒我,不管用什么方法……记住…我们必须要快……”疲惫已经占领了他的身体,他一边说话,手上的力气一点点消失,“……我好累,我醒不过来的话……你可以用冷水…………”当他眼睛闭上的时候,那只手已经悄无声息的垂在躺椅边上。



冷水?用冷水干嘛?

泼?



我想我不能用冷水去泼他,事实上根本不需要我去考虑怎么去叫他起床,因为还不到时间他就从梦里惊醒,我听到动静的时候他已经坐了起来,把脸埋在手掌中,金色的长发挡住了我的视线。

“睡觉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们的时间宝贵。”他注意到我走进帐篷,故意推说是自己不需要睡觉,实际上他的精神已经很衰弱了,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身为一名军人,我不会对他说出类似您需要休息之类的话,因为当时的战事已经相当紧张。原来一场战斗法系职业的精神力消耗是那么的大,这是我新体会到的。但是当这位法师看着战场地图,一边清点手上的资源数量,一边披上战袍拔起营寨继续前进的时候,他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信心与机智,他似乎是周围人的精神支柱,只要他没有倒下,就有希望。



我对这位法师产生了好奇的想法,他究竟是谁?这些梦境是如此真实,我一个单细胞战士不会有如此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这难道……是某个人的记忆?

“您到底是谁?”我情不自禁的问出这么一句,而他却没有理我,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紧接着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怒吼:“出去!!!”



我惊醒过来,突然觉得有人在拉我的手,这才发现我趴在床边睡着了,而拉过我的那只手则在吵醒了我以后掉了下去,那个人的身体浸透在月光里,伏在床沿上,一头长发披散在床上,右手原本是伸出来抓我的,现在则垂在床边。

“喂,你醒了?别乱动,我来我来……”我把他按回去躺好,他微睁着那双绿眼睛看着我,嘴唇动了两下,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想说什么?”我把耳朵凑近他,可是依旧听不清楚,他的嘴里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只能从口型上看出来他在说血精灵语:水……

于是我把他扶起来一些,拿着一杯热水送到他面前,看着他一点一点喝着水,然后虚弱地靠在我身上。奇怪的是我在做这点事情的时候非常的放松,一点都没有生疏的感觉,甚至扶他躺回去的时候还顺手撩开他的头发摸了一下额头才拉上被子,仿佛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而且我已经这么做过几百遍了。



好在他还能吞咽,于是我把面包泡烂糊在他嘴唇上,就这么喂他吃下了半个面包,直到他沉沉睡去为止。

还愿意吃东西这一点很好,如果完全由绿宝石供应生命迹象的话,我的行为也没什么意义了。不知为什么我有些欣慰,却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活下去吧,你现在还不能死……”我伸手托住他的脸颊,借着月光,我看到我的病人正平稳地呼吸着,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全是对这个世界不再眷恋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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