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恭细细思索,猛然想起,这声音,不正是跟自己前日在蓟城街头时听到的一模一样吗!
他当时苦寻多日,便是要印证那声子龙是否与心中所想的一样,不料想今日能够见到,眼看谜底就要揭晓,公孙恭竟然不由自主的一阵心悸。

来人喊出一句剑下留人,几步跳跃,便来到了公孙恭与那名壮汉对峙的地方,道:“公孙太守,伯珪大人已在您书房久候多时,我这位兄弟粗鲁莽撞,还请太守赎罪!”

说完,来人拱手为礼,静候一旁,但公孙恭并没有立即答话,只是睁大了双眼,仔细看向这人。

只见他约有个二十五六的年纪,说话之间,浓眉紧贴眼帘,显出十分的恭敬;面目俊朗,眼神如炬,生就一副俊秀容貌;八尺身材,白袍在身,凭添几分英雄之气,而垂手肃立间,露出来淡淡笑意,公孙恭看在眼中,只觉得如一阵清风拂面,心头恶气,已是淡化许多。

这人见公孙恭默然不语,以为他仍余怒未消,于是又道:“伯珪大人身份显贵,如今客居辽东,太守帐下雄兵虽守卫府外,但我等这些做属下的仍是不敢轻心大意,还请太守体谅我等!”

公孙恭见话说的得体,再不好与那名壮汉计较,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饶此人不敬之罪!”说完,公孙恭抖手将长剑收起。

“太守气量宏广,小人佩服!请随我来!”这人夸赞一句,不经意间使个眼色,那名壮汉这才后撤一步,但面上仍是桀骜不驯,昂首挺胸之下,站在了道路旁边。

公孙恭见这两人一个暴戾,一个圆滑,皆有不同风采,他虽对前日偷袭辽东的公孙瓒怀恨在心,但也不得不暗暗佩服:白马义从,果然是天下无双!

赞叹之中,公孙恭和这名青年军士已来到了书房之外。

“伯珪大人有要事与太守相商,小人不敢妄自聆听,还请太守自行进去吧!”

那人恭声说完此话,已是瞬间顿住了身形。

公孙恭疑惑未解,这一路心神始终不定,这时见马上就要进屋去见公孙瓒,他实在按捺不住心事,于是也停下脚步,问道:“这位小校,你姓名之中,可带有子龙二字?”

那人微微错愕,不知公孙恭怎知自己姓氏,疑虑道:“太守可认识小人?”

这句话虽未直接承认,但仍是让公孙恭心头大震,此时他已有七分的把握,但仍是不能确定,于是微微摇头之后,继续道:“并不曾认识,只是前日我在蓟城闲逛,偶然听到过小校说话。这才有此一问!”

这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小人前日才到北平从军,承蒙伯珪大人赏识,入得白马亲卫,大人所说,想来是小人在蓟城一至亲家中做客之时。”

“那小校姓名,可否告知在下?”公孙恭着急破除疑惑,紧接着问道。

“太守相问,荣幸之至,小人姓赵名云,大人听到的子龙二字,正是小人表字!”

此话一出,公孙恭终于恍然,这人果然便是三国之中,最富盛名的悲情英雄——赵云!

公孙恭深知,赵云青年之时便投身军旅,前期四处漂泊,遍游天下,可说是三国历史之中游历最广之人,而此刻他在北平只任职卫兵,也算是公孙瓒有眼无珠!

辽东如今虽暂时摆脱困局,但毕竟群敌环绕,各自虎视眈眈,而如今公孙恭帐中,柳毅已残,公孙忠老迈,除阳仪外,再无统兵大将!

公孙恭虽天性仁厚,但毕竟前世为商,阴谋算计之事,经历甚多,也造就了他为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极端心态,此刻他听到赵云之名,心中已默默盘算,如何才能将这位不世名将收归帐下!

但公孙恭此时与公孙瓒势如水火,要从死敌手中多食,谈何容易,公孙恭思虑半晌,也无良策。

“太守!太守!”赵云见自己说完话后,公孙恭便默然无语,心中不知何故,又过片刻,赵云怕公孙瓒在屋中等得急了,急忙出声提醒。

连声呼喊之中,公孙恭猛然清醒,知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于是,他微微露出几分亲切笑容,道:“子龙勿要催促了,我这便进去!”

“小人不敢,我见伯珪大人来时甚急,恐有大事与太守相商,这才出声!”赵云急忙解释一句,又道:“既然如此,那小人就先下去了!”

说完,赵云转身离去,公孙恭在后面目送他走出视线,心中苦思良久,这才返身。

几步跨上书房阶梯,公孙恭推门而入,眼光到处,只见公孙瓒正背着双手看向公孙度当年寄托雄心壮志的那三个大字——王辽东。

此刻这名河北枭雄的十足戾气尽消,神态平静,表情悠然,放佛对公孙度当年的风采甚为向往。间或微微摇头叹气,不知是对公孙度英年早逝的惆怅,还是对自己戎马生涯的叹息!

见此情景,公孙恭心里泛出奇怪感觉,这个平日嚣张无比的辽东死敌,心中也有不为人知的细腻感情!

这时因刚才公孙恭进门动静,公孙瓒已有所感应,沉思之中回头,有着深仇大恨的两人再次见面!

虽有往日素有间隙,但两人毕竟也算大有身份之人,更何况此刻北平辽东两地均在同盟之中,所以,以往怒目而视的情景,今日倒是毫无踪迹,只见公孙瓒哈哈一声大笑,道:“贤侄来的好慢!没想到襄平的公务,竟然如此繁忙!”

“世叔安好,刚才路上被一勇士相拦,故而来晚,倒不是小侄怠慢,还望世叔见谅,几日不见,世叔威风依旧,小侄拜服!”公孙恭说完,拱手为礼。

此言听在公孙瓒耳中甚是别扭,他猛抬头,却见公孙恭笑容满脸,毫无讥讽之意,心中一阵恍惚,也分不清公孙恭是否是无心之言,只好忍住心头微怒,道:“那人正是愚叔帐下军士,不想竟敢阻拦与贤侄,这些鲁笨之人不知礼数,贤侄就不要怪罪了!”

两人对刚才之事都是心知肚明,但却都是装作毫不知情模样,相互拱手之间,两人已分宾主落座。

两家宿怨已久,更有大战在即,公孙恭知公孙瓒必不会无故前来襄平,想到此,公孙恭低头垂目,苦思公孙瓒此来目的。而公孙瓒双手放于膝盖之上,闭目沉思,也像是在考虑些什么。

如此对坐良久,两人都不出声说话,书房气氛逐渐有些紧张。正在这时,一名侍婢敲门而入,端上来两杯香茗,放于两人身前。

或许是这名侍婢的到来惊醒两人,公孙瓒端起茶杯,微嘬一口茶水,首先打破沉闷。

只见他脸上稍稍露出几丝玩味笑意,道:“贤侄,前日蓟城之中,你可是做的一场好戏!竟然连愚叔我,也差点被贤侄诓骗!”

公孙恭微微一愣,没有听懂公孙瓒话中之意,他细细观瞧公孙瓒表情,也未发现什么异常,只好问道:“世叔如此说,倒是让小侄不解了,不知前日之时,小侄如何诓骗世叔与诸位大人了?”

公孙瓒见公孙恭茫然之极,哈哈大笑!

笑声过后,公孙瓒转眼已是脸色一变,语气严肃,道:“辽东此刻,带甲军士三万有余,而到贤侄口中,竟然被你说成五千不到,此刻皇家式微,正是你我效忠汉室的绝好良机,不是愚叔妄语,贤侄此番作为,颇为小气!”

公孙瓒声音并不甚大,话语之中,虽微有责备之意,也还算说的平静,但公孙恭猛听此言,耳畔竟如同被闷雷袭过一般,嗡嗡作响,满脑之中,只有一个想法:他如何得知我辽东实力!

这半年多来,公孙恭和柳毅、阳仪两人为壮大实力,不断在三郡之中招兵买马,扩充军队,普通官员只知不断有青壮男子入伍应征,但对于细节却不甚明了,而真正得悉具体情况的,也不过是刚才在议事厅内的寥寥十数位辽东重臣,又何况是辽东地处极北,与中原隔绝,所以公孙恭一直便认为,自己和属下众人的这番努力,并不为外人所知!

但此刻公孙瓒突然说出人马三万的确切数字,公孙恭一时心惊之下,木然座中,不知该如何答复!

公孙瓒瞧着公孙恭在对面愣神,也不催促,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

公孙恭苦苦思索良久,却丝毫没有想到是哪一节出现问题,猛然抬头间,发现公孙瓒脸上带着几分冷笑,他这份成竹在胸的神态被公孙恭看在眼中,不由得又是一惊!

公孙恭急忙收敛心神,强装镇定,道:“世叔说笑了,辽东前日接连几场大战,此中经过,世叔亲历甚至亲为!辽东精锐,已是死伤殆尽,只剩下老弱残兵,勉强守卫城防!世叔也是久掌兵权之人,应知这精兵强将,非数年不可成材!”

说到此,公孙恭顿了一顿,做出一副愤慨表情,继续道:“此举国起兵,正是扬名立万的良机,想小侄虽是不堪,但怎肯甘落人后?世叔所说的三万人马,确是言过其实了!”

“哈哈!贤侄莫要再说下去了,愚叔虽在北平,但辽东动态,倒还算略知一二!”公孙瓒一声大笑,脸上玩味之色更重,继续道:“过些日子,群雄便要会聚陈留,到那时,如若愚叔将此事对各方豪杰,恐怕到时贤侄你的声誉会……”

话说到这,公孙瓒住口不言,但威胁之意,甚是浓重,公孙恭心道一声不好,自己在蓟城卖力表演一番,这才骗过刘虞等人,但若万一公孙瓒真要那样办,自己名誉扫地之事尚小,恐怕连带辽东也会被千夫所指!

此刻事情危急,他已顾不得再想其他,暗暗将牙一咬,索性将此事默认下来,道:“世叔果然是好谋略,竟然将我辽东看的如此清楚,小侄佩服之至!”

说完,公孙恭偷眼观瞧,见公孙瓒正端着茶盏,得意万分。公孙瓒刚才那番话,以公孙恭看来,必不是无缘无故,随口说出,仔细一想,他已认定公孙瓒必是趁火打劫,有所图谋而来!

想到这里,公孙恭决心已下,接着道:“世叔德高望重,享誉天下,必不会在众人之前,对小侄诽言妄语,小侄在此,先行感激世叔,如若北平有何为难之事,还请世叔提出!”

“贤侄果然痛快,如今北平,正为一事发愁,愚叔此来,便是要相求贤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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