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发威(下)
朱棣感觉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他霍然立起怒吼:“百年后方可见效?!那百年之内,朕的边疆百姓岂不是必须承受异族屠戮?!这就是儒家的以仁治国?!这就是孔孟忠恕之道?!侍卫,将这家伙拖下去……”

李贯一下子懵了。\尽管历史上极少有皇帝会对言官下黑手,但是凭眼下这副架势他确实没办法乐观。于是李贯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胡乱喊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虽说狄夷完全被教化需要百年之久,但短期内也是可以见到一定效果的。”

朱棣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的怒火,不无讽刺地问道:“你所谓的短期是多长时间。”

李贯头上直冒冷汗,他想着皇上既然觉得百年太久,那么这一次回答的时间自然是越短越好。因此犹豫片刻后,迟疑地给出一个答案:“一年足矣。”

朱棣脸上的讽刺之色更浓了,他朝着底下的官员们扫视一圈,问道:“前些天反对在马市实施以人头换票据的都站出来。”

持反对意见的官员们全都是一副即将上断头台的模样,拖拖拉拉依次站了出来。

“朕也很支持用传播文化的手段教化狄夷,但必须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狄夷不得伤害朕的子民。俗话说得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若是狄夷让大明的子民哭泣,朕必定要让那些狄夷哭得更伤心!”

“对此。谁有异议?”

一阵沉默之后,吏部员外郎陈诚小心翼翼地答道:“与我天朝为敌的游牧民族下马为民,上马为兵,因此将敌对部落地壮年丁口杀掉也就罢了。可是鞑官鞑兵们未受教化,受到以人头换取茶叶等物资的利诱,刀锋所指必将鸡犬不留。若是所过之处老弱妇孺皆被杀光,毕竟有伤天和。不若责成防守边疆的官兵严防死守。不允许游牧民族的一兵一马越过边境……”

朱棣嘿嘿冷笑。“只有千日作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自古以来哪个朝代不防备游牧民族越境抢掠?可是防得住吗?边境线那么长。你防住这里,他便从那边越境;你防住那里,他又从这边越境。若是将兵力平均分配到边防线上,游牧民族更加舒服,随便从哪里突破都可以。你既然提出这个建议,那好,陈诚你来回答:你是否能够担保边疆的官兵能够防止狄夷入境抢掠?”

陈诚大惊。这种事如何能够保证?皇上让他担保,岂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想到这里,陈诚连连磕头谢罪。

“微臣无知……微臣糊涂……”

朱棣也不理他,径自对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大臣说道:“你们反对以茶叶换人头也行,但必须想出一办法制止北元余孽抢掠大明百姓。用教化地办法也好,用严防死守的办法也好,或者用别地什么办法也好,总而言之。只要行之有效即可!但如果你们的办法不可行,那朕就要借用你们的人头去祭奠边境上无辜死伤的军民!”

这是朱棣登基以来第一次露出自己的狰狞面目,持反对意见的大臣简直吓坏了,第一反应便是嗫嚅不能言。

儒家子弟倒不会怀疑教化的功效,但他们也清楚,短期内仅凭教化不可能让北元余孽不作强盗。问题在于皇上不能容忍大明百姓长期遭受异族屠戮。那么用教化地方法自然不可行。至于说严防死守,正如皇上前面说的那样,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历史上中原皇朝向来遭受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他们哪能保证采取严防死守之策必然成功?

正彷徨不知所措之时,却见解缙抢先跪伏在地高呼“微臣无能,请皇上恕罪”。

众人控背躬腰心胆俱裂早已站立不定,见解缙带头,立即意识到此刻低头认错是最佳的选择。于是,一片衣服摩擦发出的刷刷声之后。齐刷刷黑鸦鸦跪了一地。紧接着。众人开始参差不齐地认错以及大拍马屁。

“皇上圣明,臣佩服不已。五体投地……”

“臣如今以为,唯有实施以人头换票据方可……”

“臣如今也以为,唯有以夷制夷方是正道……”

朱棣冷笑不止。

别看这些人磕起头来争先恐后,但他们说不定正在暗自腹诽“以茶叶换人头的办法也未必可以防止北元余孽抢掠大明百姓,说不定受刺激后,还会加强攻击力度”。然而即便鞑靼和瓦刺疯狂反扑,但朵颜三卫等鞑官鞑兵去袭击鞑靼和瓦刺是有利可图的行为,而后者疯狂反扑却未必能获得多少利益。而且,朱棣也不会将希望完全寄托在朵颜三卫那种投降地蒙古人身上。不管怎么说,自身实力强大才是王道。如果明朝军队完全没办法制止游牧民族的侵扰,那么连朵颜三卫这种已经归顺的蒙古部落,将来也会象另一个历史时空中那样时叛时降。

是的,明朝目前还拿游牧民族没办法,那是因为朱棣的火器部队才刚刚开始整编,尚未形成战斗力。待火器部队真正建立起来后,自然会让游牧民族知道厉害!那时,就不需要鞑靼和瓦刺烦恼是否要不计成本地侵扰大明边境的问题了,因为朱棣将派遣军队主动去侵扰敌人。日子久了,鞑靼和瓦刺要么选择向中央投降,要么选择象匈奴人那样远迁,再也没有第三条路好走。

见众人都不再反对以人头换票据地政策,朱棣冷哼一声,却没有象往常那样让众人起身。

想到放过建文一系的左逆文臣后,结果弄得大臣们居然都不怎么害怕自己了。朱棣不禁异常恼怒。既然好人做不得,那便将内心深处地邪恶都发泄出来吧!

下定决心后,朱棣对黄俨吩咐悄声吩咐了几句,黄俨立刻急匆匆地跑开,不一会儿便吃力地抱着一个大箱子回来。

朱棣从箱子里拿出一份奏章,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箱子里都是向建文皇帝上奏要求讨伐朕的奏章……你们都有份吧?”

正所谓一百个读者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朱棣自己觉得对左逆文臣的态度太好了。但他却全然忘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明成祖原本应该是个杀人无数并且诛人十族的杀人狂!

是的。流放确实比死刑要轻,更何况另一个时空里很多左逆文臣还遭受了惨无人道地酷刑。可是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大家只知道:左逆文臣以及他们地家属共有上万人全都被眼前地这个皇帝给流放到荒芜之地去了,而这种事是历史上从来不曾发生过的。

因此,朱棣以为自己在臣子眼中是个心地善良地皇帝,但事实上在臣子的眼中却并非如此。因为处置左逆文臣时基本没见血的缘故,臣子们认为当今皇上并非嗜杀成性之人。至于说心地善良……只能说朱棣自我感觉好得过头了。

有着这样的认识。当臣子们听到皇上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么一番话后,众多大臣不约而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前些天大臣们一直坚持反对以人头换票据地的政策,因此皇上很生气;现在辽东战报传来,皇上更加生气;极为恼怒的皇上打算发泄怒火,于是将大臣们在建文朝写的奏折拿出来做文章;反对以人头换票据的大臣们大约会被流放到吕宋去。

想到这种可怕的后果,很多人竟然一阵阵冷汗湿透了内衣——流放虽然不是立死,但是去那种荒蛮这地,岂不是有可能验证“生不如死”这句成语是否正确?

右佥督御史李贯今天是第一个站出来表明反对意见的。刚才又差点被拖也殿外。原本他正处于极度的惶恐之中,可是见皇上抛出这样地问题后,李贯立即心中大定。他强掩住心中的喜意,重新摆出从容不迫的表情,施施然站出来说道:“微臣没有写过这种奏章。”

朱棣怒极反笑。

这显然是“性格决定命运”的最佳证据。

另一个历史时空里,燕王在掌握了政权后马上就将那些奏章展示在诸多大臣面前。结果。那个李贯的表现与现在一模一样:从容不迫地站出来表示自己没写过这种奏章,然后摆出一幅怡然自得的样子。

朱棣猜测,燕王那么做大约是为了效仿曹操,展示那些奏章后又将之全部烧掉,以便让投诚地大臣安心。朱棣当时没这么做是因为将这件事忘了,后来重新想起时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他觉得,既然连左逆文臣都赦免了,那么其余的大臣应该不会对奏章的事情过度恐慌。况且,这种事过了时效性之后再做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便将它搁置在一旁。

今天朱棣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来立威。便命令黄俨将那些封存已久的奏章重新拿出来。朱棣确实没有想到。他将这件事推迟了那么多天,可李贯的表现居然丝毫没有变化。

于是。朱棣决定自己的表现也不发生任何改变——他走到李贯的面前,把手上的奏章扔到了他的脸上。

“你还引以为荣吗?你领国家地俸禄,当国家地官员,危急时刻,你作为近侍竟然一句话都不说,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种人!”

朱棣这种完全出乎他意料地行为令李贯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了。说到底,充满杀意的眼神并不一定可怕,但如果用充满杀意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是皇帝,那就不是心理正常的人所能够承受的了。李贯只觉得浑身开始止不住地发抖,意识逐渐模糊,接着便不知不觉瘫软倒地。

接下来朱棣却没有按照另一个时空的剧本继续演下去。按照那个剧本,李贯是因为另一件事犯法而被关进监狱,最后死于狱中。可朱棣现在就需要立威,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回到龙椅上,朱棣恶狠狠地吐了口气,说道:“众卿身为建文帝的臣子时,理当效忠于建文帝。然而当建文驾崩后,朕既太祖皇帝现存儿子中的长子,也是嫡子,众卿转而向朕效忠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众多大臣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有了朱棣的这番话作为基调,先前为建文帝办事属于忠臣,之后投靠永乐帝还是忠臣,显然不会再有什么麻烦。

“李贯在身为建文帝近侍时却不发一言,这是臣子应有的表现吗?”

朱棣的语气很平静,但这句话却令众人心中一跳。因为,其潜台词便是李贯乃不忠之臣。大家正仔细琢磨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时,却听见朱棣继续说道:“朕问李贯,施以教化的手段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见效,他先是说需要百年。百年之内,大明的百姓将会遭受多少屠戮?朕准备让侍卫将李贯拖出去,免得看见他就心烦,结果李贯却立即改口说只需一年就可略见成效……”

“李贯这样敷衍欺骗,侮慢蔑君至于此极!”

朱棣说这句话时语气森然,令人身上凉嗖嗖的。不知是谁带头,殿内那些支持以人头换票据的大臣们也全都跪倒在地。

“皇上暂息雷霆之怒,”赛义叩头道:“李贯撮尔卑微小吏,不习朝廷礼仪,不识军国大体,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自有其应得之罪。然皇上宜用包容天地囊括四海之量,小作捶扑教训,使众臣工有所儆戒足矣!”

朱棣仔细琢磨了一下,大致猜出了赛义为李贯求情的原因。赛义此人奏事称旨,语言诚实,性格诚笃,没理由无缘无故包庇李贯。那么他之所以主张从轻发落李贯,大约是因为李贯的身份是言官。自从言官体系诞生以来,除了极少数极度昏庸的皇帝之外,很少有皇帝杀言官。因为只要皇上杀言官就等于在自己脑门上刻下两个字:昏君!所以,赛义为李贯求情是为了皇上的名声着想。

这时大理寺少卿吕震也叩头道:“此獠尸居朝臣之列,所作所为见之闻之令人掩鼻作呕,实朝廷之羞,惟以显戮方能消人神之愤!然,将此獠交由督察院、刑部以及大理寺三司会审即可,皇上却不必为此盛怒,致伤龙体……”

朱棣一哂,这个拍马屁的家伙!他见自己没同意赛义的提议,便马上跳出来提出相反的意见,建议从重处罚李贯。话又说回来,吕震却也想得周到,只是含含糊糊地说李贯的所作所为令人掩鼻作呕,却不点明李贯的罪行究竟是在建文朝犯下的还是在刚才犯下的。到时候三司会审,以不忠之名加罪于李贯,便既可以将李贯处以死刑,又可以让自己避开杀害言官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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