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成和石守信也从阿穆哈拜商回来了。
不过,赫连成带来乌里雅苏台的四十新军到现在已经只剩二十八个了,其余的十二人都战死了,遗体也已经火化,只带回了骨灰。

说起来,赫连成的新军还算好的,石守信的林家商团伤亡更加惨重。

林家商团来时有五十人,现在已经只剩下十六个了,而且还有两个重伤,刚刚才送回乌里雅苏台救治,也不知道最后还能不能救活,团丁终归是团丁,不管是战斗力还是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跟真正的士兵都是没法比的。

二少迎向赫连成,歉然说道:“赫连大哥,都是小弟连累了大家。”

赫连成摆了摆手,淡然说道:“兄弟,你这话就见外了,先不说弟兄们都是奉了简大人的军令前来保护你们西字号商队的,就算没有简大人的军令,遇上俄国佬入侵,弟兄们也绝不会坐视不管,战死的弟兄……死得其所!”

二少点点头,又对赫连成和石守信道:“赫连大哥,石大哥,这是我们西字号给战死的弟兄的一点抚恤金,请你们务必要收下,否则就是瞧不起我西门牧马!”说罢,二少又从衣袖里拿出了早就准备的两张汇票,分别塞给了两人。

赫连成和石守信对视一眼,默默地收下了汇票,如果这钱是给他们本人的,他们肯定不会收,如果是给活着的弟兄们的,他们也可以做主不收,但这钱是给那些已经战死的弟兄的家人的,他们就绝对不能拒绝了,因为这些弟兄都是各自家庭的顶梁柱,完全可以想象,在他们死后,他们的家庭将陷入怎样的困境?这么点银子,只怕还远远不够呢。

收好汇票,赫连成又向二少道:“兄弟,那你先忙吧,老哥先把弟兄们安顿下来,回头我们再找个地儿好好地喝两盅,这仗能打成这样可真是没想到啊,就冲着杀了这么多俄国哥萨克,咱们兄弟伙就得好好庆祝庆祝。”

少欣然道,“回头我就让长顺去安排。”

赫连成又拍了拍二少肩膀,然后带着新军去了,石守信也带着团丁顾自返回林家的茶叶货栈不提。

送走了赫连成跟石守信,二少正要去前院看看团丁招蓦情形时,西门阿九忽然从里间转了出来,低声说道:“二少爷,老爷找你。”

“我大?”二少赶紧进到里屋时,只见老爷子正在盘帐呢,一直陪着老爷子的林月婵却不知道上哪去了,估计是回林家商号去了,明天就要起程返回包头了,在临走之前,林月婵自然也要核对一下林家商号的帐目。

抬头见是二少,老爷子叹气道:“二娃,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有些事权了,千儿八百的花销大也不想说你,可五千上万两银子你怎么说支也就支了?而且还不止一桩,照你这么个搞法,咱家再厚的家底,也让你几下折腾光了。”

二少笑笑,在老爷子对面坐定了,说道:“大,帐本上的这几笔支出虽说未经您老人家和大哥的同意,可那都是良性投资,稳赚不赔的。”

“稳赚不赔?你还真是敢下血本!”老爷子道,“你就这么看好那个简惟勇?”

二少没有回答,只是从腰间褡裢里摸出了盖有简惟勇关防大印的那纸公函,然后轻轻地推到了老爷子面前,老爷子看了后脸色微变道:“二娃,你竟然拿到了从西洋订购军火的官方授权?这不会是假的吧?”

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的伤人,自然知道军火贸易的利润有多高。

“怎么会?”二少微笑道,“上面可有绥远新军的关防大印呢。”

二少又从褡裢里将马亮给的公函也拿了出来,接着说道:“这里还有定左副将马亮马大人的授权书,大,有了马大人的授权,我们西字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赚回乌里雅苏台之战赔进去的银子,而且还是双倍乃至十倍的回报!”

乌里雅苏台之战,西字号赔进去大约三万两,其中两万五千两是给守城伙计的赏钱,五千两则是木料、油料、石灰、酒等物资的赔偿款,不过,马亮这一纸授权所能带来的回报却远远不止这个数,光是那两千六百多条快枪,西字号就能获利至少十万两!

老爷子有些兴奋,也有些担心,说道:“二娃,这军火生意可不好做啊?”

“这个我知道。”二少小心地将两纸公文重新收进褡裤里,然后雄心勃勃地说道,“大你放心,儿子心里有数,您就瞧好吧,要不了两年,咱们西门氏就能超过乔家、曹家、渠家等晋商巨鳄,成为大清国最富有的巨商大贾,嘿嘿。”

“大也不指望你挣多大的家业,家业挣再大又怎么样?”老爷子捋了捋颔下长顺,若有所指地说道,“大只希望你能早日娶亲,替咱西门氏生个大胖小子。”说到这,老爷子又不无怨怼地说道,“你大嫂过门已经九年了,可就是不见动静,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见二少起身要逃,老爷子赶紧喝阻道:“二娃你站住,大可告诉你,你月婵妹子要模样有模样,有身段有身段,都说丹凤眼,山阳脸,洛南的屁股赛磨盘,这几样你月婵妹子都占全了,将来一准生儿子,你可不许犯浑。”

关于二少跟林月婵之间的事,这些天来,老爷子已经从西门阿九、长顺还有林月婵那里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也已经猜到二少心里必定是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了,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么一出,那架势,老爷子是认定林月婵这个儿媳妇了。

少叫苦道,“咱能不能不说这事儿?”

“不行。”老爷子断然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大嫂不争气,你要是再不抓紧,大就等不到抱孙子的那天了,将来到了地下你娘问起,大怎么跟她说呀?”

“可是,大,你能不能不要乱点鸳鸯谱?”二少道,“月婵妹子是好,可我心里只当她是亲妹子,我跟她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放屁。”老爷子没好气道,“这事,由不得你。”

“要我娶她也行。”二少气鼓鼓地道,“她得做小。”

“你说啥,让你月婵妹子做小?”老爷子先是一愣,旋即勃然大怒道,“你个兔崽子,你还真是敢想,看我今天不打死。”说着,老爷子抄起足有两尺长的青铜旱烟管往二少身上打来,二少赶紧抱头鼠窜。

黄沙漫卷,三骑快马正在毛乌素沙漠中向南狂奔。

当先那骑满脸的络腮胡,形貌极为凶恶,狭长的眼睛里,那对漆黑的双眸却显得有些黯淡无神,脸上的神情也显得有些萎靡,奔跑中又以左手轻抚右肩,黑熊皮鞣制的劲装上也隐隐地渗出了一丝血迹,似乎是受了伤。

这满脸络腮胡的家伙不是别人,就是孤字营的大当家,纵横漠北多年的悍贼莫孤烟!不过现如今,“孤字营”已经被绥远新军杀得几乎全军覆没,甚至连隐藏在戈壁阿尔泰山深处的老巢不久前都让人给端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纵马越过一道沙坎时,莫孤烟挺拔的身板忽然晃了两晃,险些倒栽马下,尾随其后的两骑马贼赶紧驱马靠上前来,其中一个关切地道:“莫当家的,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点小伤还要不了老子的命。”莫孤烟摆了摆手,又道,“黑狼,花豹,前面不远就是月亮洲了,刚才我交待你们的,他娘的可都记住了?”

前面那个穿着黑狼皮袄的马贼老实点头道:“已经记住了。”

另一个穿着斜襟豹皮袄的马贼却不以为然道:“莫当家的,那个白狐真有这么邪性?真的连看她一眼都不行?”

“倒也不是这么说。”莫孤烟说此一顿,又无比冷冽地道,“不过花豹我警告你,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要对她起什么邪念,那女人可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你若是惹到了她,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总之,那个女人不是你小子消受得了的。”

“莫当家的,那你呢?”花豹撇了撇嘴,又道,“连你也消受不起?”

“我?”莫孤烟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发白,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记忆,当下缩了缩脖子,低声说道,“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

“花豹,你就听莫当家的一句劝吧。”前面的黑狼回头说道,“你小子,都已经是丧家之犬了,怎么还是这副德性?”

“得得得,当我没说还不成吗?”花豹没好气道,“等到了月亮洲,我把白狐当慈禧老佛爷敬着供着,每天吃饭前拜一遍,睡觉前再拜一遍,这还不成吗?”

三人正说间,前方茫茫沙漠中忽然出现了一块小小的绿洲,几乎是同时,远处绿洲中飞也似地涌出了百余骑,出了绿洲后便迅速向着两翼展开,不到片刻功夫就形成了半月形的骑兵阵形,向着莫孤烟三人卷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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