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家食色佳也。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每个人都要吃饭每个人都要做传宗接代的那件“工作”不管他是不是觉得愉快都一样。

所以每个地方都有饭馆每个地方都有女人有的女人只属于一个男人有的女人每个男人都可以买得到。

还有一部分女人只有一部分男人能买得到一部分比较有钱也比较肯花钱的男人。

除了“食色”这两种性外据说人类还有种“赌性”。

至少有赌性的人总比没有赌性的人多得多。

有很多人通常都在家里赌在自己家里、在朋友家里。

鄙惜家里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有时候老婆会不高兴有时候孩子会吵闹有时候找不到赌友。

幸好还有地方是永远不会有这种“不方便”的时候赌场。

所以每个地方都有赌场。

有的赌场在地上有的赌场在地下:有的赌场公开有的赌场不能公开:有的赌场赌得很大有的赌场赌得很小。

鄙是你只要去赌就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的老婆都输掉。

在几个比较大的城市里几个赌得此较大的赌场中最近出现了一个幸运儿。

在赌场里“幸运儿”的意思通常都是赢钱的人也就是“嬴家”。

不管别人怎么说赌场里多多少少总有人会嬴点钱的。

在赌场里输家虽然永远比较多可是你仍然经常可以看到嬴家。

只不遇这但嬴家有几样很特别的地方他只赌骰子。

只要他抓起骰子一扔下来准是三个六。

“六豹。”

这七骰子里的至尊宝根据一些有经验的赌徒统计大概要掷九十几万次骰子才会出现这么样一个点子。

有些人赌了一辈子每天都赌每天都掷骰子也从没有挪出这么样一副点子来。

鄙是这个幸运儿只要一抓起骰子掷出来的准是个“六豹”。

“他一定是个郎中。”有些人怀疑。

在赌场里“郎中”这两个字的意思并不是看病大夫而是“赌钱时会用假手法骗人”的人。

只不过真的郎中绝不会这么招摇绝不会这么引人注意。

那是郎中的大忌。

真正的郎中绝不会犯这种忌如果你掷出一个三点来他最多只掷一个五点。

五点已经嬴三点。

对一个真正的郎中来说他只要能嬴你就已经足够。

有时候他甚至会故意输你一两次因为他怕你不赌。

鄙是这个幸运儿从来没有输过。

只要他一拿起骰子挪出来的准是三个六从来没有一次掷错过。

“真的有这么样的一个人?”

“真的。”

“他真的每次都能扔出三个六。”

“真的!”

“你看见过”

“不止是我看见过好多人都曾看见过。”

“他是怎么样扔骰子的”

“就是这度样一把抓起三颗骰子来随随便便的扔了下去。”

“你看不出他用了手法……”.“不但是我看不出就连大牛都看不出!”

大牛姓张是个很有名的赌徒曾经把他一个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朋友的最后一文钱都嬴走了只请他那个朋友喝了碗豆汁。

本来对这个幸运儿还有点怀疑的人现在都不再怀疑了。

“如果连大牛都看不出还有谁能看得出……”

“没有人了。”

“难道这个人天生走运?天生就是个嬴家?”

“唉!”

“如果他真有这样的运气我情愿折寿十年去换。”

“我情愿折寿二十年。”.“唉?”

“唉?”就是在叹气。

不仅是在叹息自己为什么没有那种运气多少也有点羡慕嫉妒。

“你见过他?”

“当然见过。”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听说本来就很有钱现在他的钱一定多得连他自己鄱不知道应该怎么花了。”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姓?”

“他叫赵无忌。”

这是栋古老的建从外表上看来就像是个望族的祠堂。

鄙是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地方不是祠堂是个赌场。

附近五百里之内最大的赌场。

巴像是别的那些赌场一样这赌场的老板也是个秘密帮会的头目。

他姓贾大多数人都称他为贾大爷比较亲近的朋友就叫他老贾所以他本来叫什么名字渐渐已没有人知道了。

对一个赌场老板来说姓名本来就不是件很重要的事。

他虽然姓贾却没有人敢在他赌场里作假否则他手下养着的那些打手就会很客气的请那个人到外面去。

等到那个人从剧痛中清醒时往往会现自己躺在一条臭水沟里。

然后他就会现自己的肋骨已断了三根。

至少三根。

这样建的内部当然远此外表看来堂皇得多也有趣得多。

灯火辉煌的大厅里通常都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成叠的钱票成堆的筹码成捧的金银就在这些人颤抖而汗的手掌里流动。

其中当然有一大部分到最后都流动到庄家手里去了所以庄家的手永远都很干燥很稳定。

赵无忌穿着一身新裁好的春衫从外面温柔凉爽的晚风里走入了这灯火辉煌的大厅。

豹始时他觉得有点闷热可是大厅里热烈的气氛立刻就使他将这一点不快忘记。

要进入这大厅并不十分容易。

他当然也是被一位有经验的“朋友”带来的他花了五十两银子和一顿很丰富的晚餐才交到这个朋友。

合适的衣服使得他看来容光焕、修长英俊正像是个少年多金的风流倜傥公子。

像这么样的一个人无论走到那里本来就会特别引人注意。

何况最近他在赌场里又有了种很不平常的名声“行运豹子”。

这就是赌徒们在暗中替他起的外号因为他是专掷三个六的“豹子”。

赌徒们通常都是流动的这赌场里也有在别的赌场里见过他的人。

他走进来还不到片刻人丛中已经起了阵不小的骚动。

“行运豹子来了。”

“你猜他今天会不会再掷出个六点豹子?”

“你是不是想跟我赌?”

“怎么赌?”

“我用一百两赌你五十两赌他今天还是会掷出六点豹子来。”

“你怎么这样有把握”

“因为我已经看见他掷过九次。”

“九次都是三个六?”

“九次都是。”

围在最大一张赌桌外面的人丛中忽然散开了让赵无忌走过去。

每个人都在看他的手。

这双手上究竟有什么魔法能够每次都掷出三个六的豹子?

这只手的手指致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看起来却也跟别人的没什么不同。

这双手的主人看起来也只不过是个斯斯文文、漂漂亮亮的年轻人。

不管你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郎中。

大家实在都很不希望他被那些皮笑肉不笑的打手们请到外回去。

每个赌徒的心理都希望能看到一个能把庄家嬴垮的英雄。

赵无忌就在大家注视下微笑着走了过去就像是位大牌名角走上了戏台。

他显得特别从容而镇定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对于演这出戏他绝对有把握。

庄家却开始有点紧张了。

赵无忌微笑道:“这张桌子赌的是不是骰子?”

当然是的。

一个巨大而精致的瓷碗里三粒骰子正在灯下闪闪光。

赵无忌接着又问道:“这里限不限赌注大小?”

庄家还没有答腔旁边已有人插口。

“这地方从来不限注。”

“可是这里只赌现金和山西票号出来的银票连珠宝饰都得先拿去折价。”赵无忌道:“好。”

他微笑着拿出一叠银票来都是招牌最硬票号、钱庄出来的。

他说:“这一注我先押一万两。”

常言道:“钱到赌场人到法场。”

这意思就是说人到了法场就不能算是个人了钱到了赌场也不能再当钱花。

但是一万两毕竟是一万两不是一万两铜铁是一万两银子。

若是用一万两银子去压人至少也可以压死好几个。

人群又开始骚动本来在别桌上赌钱的人也都挤过来看热闹。

庄家乾咳了几声说道:“一把赌输赢?”

赵无忌微笑点头。

庄家道:“还有没有别人下注?”

没有了。

庄家道:“两家对赌一掷两瞪眼先掷出豹子来的没得赶。”

赵无忌道:“谁先掷?”

庄家鼻头上已有了豆珠子又清了清喉咙才说出一个他很不愿意说的字:“你。”

平家先掷同点庄吃这是赌场里的规矩不管那家赌场都一样。

赵无忌带着笑抓起了三粒骰子随随便便的掷了下来。

旁边看的人已经在替他吆喝!

“三个六。”

“大豹子!”

吆喝声还没有停骰子已停了下来果然三个六的大豹子!

吆喝声立刻变成了叫好声响得几乎连屋顶都要被掀了起来。

庄家在擦汗越擦汗越多。

赵无忌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这结果好像本就在他预料之中。

他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会掷出这么样一副点子来。

庄家已经在数钱准备赔了一双眼睛却偏偏又在的溜溜乱转。

巴在这时候一只手搭上了赵无忌的肩一只又粗又大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四根指头几乎同样长短光秃秃的没有指甲。

巴算没练过武的人也看得出这只手一定练过铁砂掌一类的功夫。

巴算没捱过打的人也想像得出破这只手打一巴掌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笑声和喝采声立刻全都听不见了。

只有这个人还在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赵无忌道:“大爷你贵姓?”

赵无忌道:“我姓赵。”

这人道:“噢原来是赵公子久仰久仰。”

他脸上的表情却违一点“久仰”的意思都没有用另外一只手的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姓孙别人都叫我铁巴掌。”

赵无忌道:“幸会幸会。”

铁巴掌道:“我想请赵公子到外回去谈谈。”

赵无忌道:“谈什么?”

铁巴掌道:“随便谈谈。”

赵无忌道:“好再赌几手我就走。”

铁巴掌沈下了脸道:“我请你现在就去。”

他的脸色一沈本来搭在赵无忌肩上的那只手也抓紧了。

每个人都在为赵无忌捏了把冷汗。

被这么样一双手这么样一抓肩头就算不碎滋味也绝不好受。

谁知道赵无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还是带着微笑道:“若是你一定要现在跟我谈就在这里谈也一样!”

铁巴掌脸色变了厉声道:“给你脸你不要脸莫非要我在这里把你底细抖露出来你若不是郎中凭什么一下子就赌一万两?”

赵无忌道:“第一因为我有钱第二因为我高兴第三因为你管不着。”

铁巴掌怒道:“我就偏要管。”

他的铁巴掌举起一巴掌往赵无忌脸上掴了过去。

他没有打中。

因为他的人已经飞了出去。

赵无忌轻轻一摔他的腕子一提一甩他的人就飞了出去飞过十来个人的头顶“砰”的一声撞在一根大柱子上撞得头破血流。

这下子可真不得了赌场伫立刻闹翻了天十七八个横鼻子竖眼睛的魁悟大汉像老虎一样从四面八力扑了过来。

鄙是这群老虎在赵无忌眼中只不过是群病狗。

他正准备给这群病狗一点教训时后面一道挂着帘子的门里忽然有人轻叱一声:“住手!”

门上挂着的帘子是用湘缎做成的上面还绣着富贵牡丹。

一个衣着华丽的秃头大汉手里拿着根翠玉烟管大马金刀的往门口一站。

所有的声音立刻全都停了下来大家暗中更替赵无忌担心。

现在连贾老板都出面了赵无忌要想好好的整个人出去只怕很难。

“退下去。”

这位贾老板果然有大老板的威风轻轻一挥手那群病狗一样的大汉立刻乖乖的退走。

贾老板高声道:“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大家只管继缤玩要喝酒的我请客。”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走到赵无忌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赵无忌两眼一张长满横肉的阔脸人忽然露出笑容道:“这位就是赵公子?”

赵无忌道:“不错我姓赵。”

贾老板道:“我姓贾朋友们都叫我老贾就是这小小场子的东家。”

赵无忌道:“贾老板是不是想请我到外面去谈谈?”

贾老板道:“不是外面是里面。”他用手里的翠玉烟管指了指那扇挂着帘子的门:“里面有位朋友想跟赵公子赌两把。”

赵无忌道:“赌多大的?”

贾老板笑笑道:“不限赌注越大越好。”

赵无忌笑了道:“要找我谈天我也许没空要找我赌钱我随时奉陪。”

贾老板点点头道:“那就好极了!”

赵无忌和实老板已走进了那扇门门上挂着的帘子又落下。

大家又在窃窃私议:“是什么人敢跟这行运豹子赌钱那岂非正像是肥猪拱门自己送上门来。”

旁边有人在冷笑压低了声音在说道:“你怎么知道里面真的是有人要跟他赌钱?在里面等着他的说不定是一把快刀行运豹子这一进去只怕就要变成只死豹子了。”

屋子里没有刀只有人。

连贾老板在内一共是九个人八个人站着一个人坐着。

站着的八个人不是衣着华丽神态威猛的彪形大汉就是目光焖焖精明练达的中年人看样子没有一个不是大老板。

坐在一张铺着红毡的紫檀木椅上的却是个乾枯瘦小的小老头一张乾瘪蜡黄的脸上长着双小小的三角眠留者几根稀疏的山羊胡子花花的头几乎已快掉光了。

如果说这老头像只山羊倒不如说他像是只猴子。

鄙是他气派却偏偏比谁都大站在他眼前的八个人对他也毕恭毕敬不敢有一点大意。

赵无忌打心里抽了口凉气。

“难道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就是名震南七北六十三省的赌王”

赌王每一行中都有王赌这一行中也一样。

赌王姓焦不管认不认得他的人都尊称他为焦七太爷。

焦七太爷在这行中不但大大的有名而且地位尊贵。

焦七太爷平生大赌小赌不下千万次据说连一次都没有输过至少在三十岁以后就没有输过。

焦七太爷今年已七十二。

焦七太爷不但赌得精眼睛更毒不管大郎中小郎中玩票的郎中还是郎中的专家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玩一点手法因为不管你用什么手法焦七太爷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焦七太爷在过六六大寿的那一天就已经金盆洗手退休林下。

听说焦七太爷又复出了是被他门下的八大金刚请出来的。

他老人家那么大的年纪那么高的身分还出来干什么?

出来对付那个行运豹子他老人家也想看看这个豹子行的究竟是什么运?居然能每次都掷出三个六来?

赵无忌早已听到了这消息当然也是从一位“朋友”那里听来的。

但是他却想不到这位名震十三省的赌王竟是这么样一个猥琐的小老头。

焦七太爷用一双留着三寸长指甲的手捧起个纯银水烟壶“呼噜呼噜”先抽了两才朝赵无忌笑了笑道:“坐请坐。”

赵无忌当然就坐下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站着的习惯。

焦七太爷眯着眼打量着赵无忌眯着眼笑道:“这位就是赵公子?”

赵无忌道:“您贵姓?”

焦七太爷道:“我姓焦在家里的大排行是老七所以别就叫我焦七。”

赵无忌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从末听过这名字。

焦七太爷轻轻的笑道:“听说赵公子近来的手气不错?”

赵无忌道:“还过得去。”

焦七太爷道:“不知道赵公子肯不肯赏脸陪我这小老头赌两把”

赵无忌道:“赌什么?”

焦七太爷道:“当然是赌骰子。”

赵无忌也笑了道:“赌别的我也许还不敢奉陪赌骰子我是从来不拒绝的。”

焦七太爷道:“为什么?”

赵无忌笑道:“因为我赌骰子的时候手气像是特别好。”

焦七太爷忽然睁开他那双总是眯起来的三角眼看着赵无忌。

他眼睛一张开就好像有两道精光暴射而出第一次看见的人一定会吓一大跳。

赵无忌没有被他吓一跳。

那僵张开眼睛来望着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吓一跳。

他天生就是个不容易被吓住的人。

焦七太爷瞪着他看了两眼眼睛又眯了起来道:“可是手气时常都会变的好手气有变坏的时候坏手气有时候也会变好。”

他轻轻的笑了笑又道:“只有一种人的手气永远不会变。”

赵无忌道:“那种人?”

焦七太爷道:“不靠手气的人。”

赵无忌道:“不靠手气靠什么?”

焦七太爷道:“靠技巧?”

他用他一只保养得非常好的手做了个很优美的手势才慢慢的接着道:“只要有一点点技巧就可以了。”

赵无忌好像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傻傻的问道:“什么技巧?”

焦七太爷就好像当作他真听不懂的样子居然为他解释道:“操纵骰子的技巧。”

他微笑着又道:“骰子是样很简单的东西既没有生命也没有头脑只要你有一点这种技巧你要它怎么样它就会怎么样。”

赵无忌笑了好像还不太相信又问道:“世上真的有这种事”

焦七太爷道:“绝对有。”

赵无忌道:“你会不会?”

焦七太爷谜着眼笑道:“你想不想看看”

赵无忌道:“很想。”

焦七太爷道:“好。”

他拍了拍手贾老板立刻就捧了个大碗来碗里有三粒玲珑剔透雕塑完美的骰子。

实老板道:“这个碗是江西景德镇名窑烧出来的骰子是京城王寡妇斜街口宝石斋老店做出来的精品。”

焦七太爷显得很满意道:“很好赌钱不但是种很大的学问也是种享受这工具是千万马虎不得的。”

赵无忌道:“我完全同意。”

焦七太爷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宝石一向信誉卓着制出的骰子份量绝对完全台乎标准而且绝没有灌铅和灌水银的假骰子。”

赵无忌道:“我相信。”

焦七太爷又伸出他那只留着三寸的指甲保护得很好的手抓起了这三颗骰子。

骰子到了他手里就好像剑到了昔年天下无敌的一代剑术大师西门吹雪手里。

在赌这方面焦七太爷的确不愧为一代宗匠大师。

他把这三颗骰子轻轻掷了下去他的手法自然、纯熟而优美。

赵无忌连看都不必看就知道这三粒骰子掷出来的一定是三个六骰子停下果然是三个六。

赵无忌长长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最近的手气也不错。”

焦七太爷道:“这不是手气这是技巧每个人都可以把这三颗骰子掷出三个六来。”

赵无忌道:“哦!”

焦七太爷道:“你不信?”

赵无忌在笑。

焦七太爷道:“好你们就试给这位赵公子看看。”

实老板第一个试。

他抓起骰子掷出来的果然也是三个六。

其他七个人每个人都掷了一次掷出来的全部是三个六。

赵无忌好像看呆了。

焦七太爷道:“你看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赵无忌摇头。

焦七太爷就当作他是真的看不出道:“这骰子里灌了水银只要稍微懂得一点技巧的人就很容易挪出三个六来。”

他谜着眼笑道:“宝石的骰子虽然绝没有假可是我们只要送点小小的礼物给做骰子的老师傅情况就不同了。”

赵无忌好像已听得呆。

焦七太爷回头去问一个面色淡黄颧骨高耸的中年人道:“上次你送给那老师傅的是什么?”

这中年人道:“是一栋座落在西城外的大宅子前后七进附带全部家具摆设再加上每年一千两银子的养老金。”

焦七太爷道:“他在宝石里一年能拿到多少?”

中年人道:“三百六十两工钱外带花红加上还不到七百两。”

焦七太爷看着赵无忌笑道:“这道理你现在总该明白了吧?”

赵无忌叹道:“若不是您老指点以前我真的没想到一颗骰子里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焦七太爷道:“天下的赌徒只要一看见宝石的骰子就立刻放心大胆的赌了所以他们把老婆都输给了别人还一口咬定输得不冤。”

他也叹了气道:“其实十赌九骗从来不赌的人才是真正的嬴家。”

赵无忌道:“可是你”

焦七太爷叹道:“我已经掉下去了再爬起来也是一身泥!”

他接着又道:“可是我的儿女子孙们却从来没有一个赌钱的。”

赵无忌道:“他们都不爱赌钱?”

焦七太爷道:“赌钱是人人都爱的只不过他们更爱自己的手。”

他淡淡的接着道:“我十三个儿子里有六个都只剩下一只手。”

赵无忌道:“为什么?”

焦七太爷道:“因为他们偷偷的去赌钱。”

赵无忌道:“那么你就砍断了他们一只手?”

焦七太爷道:“焦家的子孙只要敢去赌钱的赌一次我就砍断他一只手赌两次我就砍断他一条腿。”

赵无忌道:“赌三次的呢?”

焦七太爷淡淡道:“没有人敢去赌三次的连一个都没有。”

赵无忌苦笑道:“如果我是焦家的子孙我一定也不敢。”

焦七太爷微微一笑道:“可是我绝不反对别人赌就因为这世上赭钱的人越来越多似乎我们这些人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他忽然向贾老板说道:“你有几个子女?”

贾老板陪笑道:“不多。”

焦七太爷道:“不多是几个”

贾老板道:“十七个。”

焦七太爷道:“他们每个人一年要多少钱开销”

贾老板道:“除了老大外每个人平均分配一年五百两。”

他又补充:“老大是一千两。”

焦七太爷道:“你家里一年要多少开销?”

贾老板道:“那就难说了大概算起来约莫是七八千两。”

焦七太爷道:“你自己日常的花费还在外。”

贾老闾陪笑道:“我差不多每天都有应酬六扇门里的朋友也得应忖:王公大臣府上的哥儿们也得巴结每年至少也得要上万两的银子才够。”

焦七太爷叹了口气道:“可是普通人家一年只要有个百把两银子就可以过得很好了。”

他又问赵无忌:“你当然应该想得到他这些花费是从那里来的。”

赵无忌点了点头忽然笑道:“可是我的开销却是从他这里来的。”

焦七太爷道:“所以我认为你是天才只要做得不太过分将来你的日子一定过得比他们都好。”

赵无忌道:“我不是天才也没有技巧只不过手气比较好而已。”

焦七太爷又眯着眼笑了忽然又从碗里抓起三粒骰子掷了下去。

这一次他挪出来的居然不是三个六而是最小的点子么二三。

赵无忌笑道:“你的手气变坏了。”

焦七太爷道:“没有变。”

他明明空着的一只手里忽然又有三颗骰子掷了出来。

这三颗骰子落在碗里和前面的三颗骰一撞把“么二三”撞得滚了滚六颗骰子就全都变成了六点。

焦七太爷的手一扬空手里又变出了六颗骰子来一把掷下去十二个骰子同时在碗里打猿停下来时全都是六点。

赵无忌好像又看呆了。

焦七太爷微微笑道:“这也是技巧一个真正的行家一只手里可以同时捏住好几副骰子而且别人绝对看不到。”

赵无忌苦笑道:“我就看不到。”

焦七太爷道:“所以就算碗里摆的明明是副真骰子被他用手一换就变城了假的他要挪几点就可以掷几点。”

赵无忌道:“这十二颗骰子全部灌了水银!”

焦七太爷道:“你试试。”

赵无忌看了看贾老板贾老板用两根手指拈起颗骰子轻轻一捏比石头还硬的骰子就碎了一滴水银落了下来满桌乱滚。

焦七太爷道:“你看怎么样?”

赵无忌长叹道:“好好得不得了。”

焦七太爷道:“还有种练过气功的人手法更妙就算你明明掷出的是六点他用氨功一震桌子点子就变了变成了么。”他微笑又道:“可是在赌钱这方面来说这种作风就有点无赖了一个真正的行家是绝不会用这种手法的。”

赵无忌道:“为什么?”

焦七太爷道:“因为赌钱是件很有学问的事也是种享受就算要用手法也要用得优雅绝不能强吃硬碰让人输得不服。”

他微笑着接道:“你一定要让人输得心服口服别人下次才会再来。”

赵无忌叹道:“果然有学问。”

焦七太爷眯着的眼睛里忽又射出精光瞪着赵无忌道:“可是我这次赌钱当然是不会用这种手法的。”

赵无忌道:“你就算要我用我也不会。”

焦七太爷沉着脸道:“我们要赌就得赌得公平绝不能有一点假。”

赵无忌道:“对。”

焦七太爷又眯起眼笑了道:“好那么我就陪赵公子玩几把。”

赵无忌道:“何必玩几把一把见输嬴岂非更痛快”

焦七太爷又睁开眼瞪着他过了很久才问道:“你只赌一把?”

赵无忌道:“只要能分出输赢来一把就够了。”

焦七太爷道:“你赌多少?”

赵无忌道:“我得看看我身上带的好像不多。”

他从身上掏出一大把银票来还有一叠打得很薄的金叶子。

他一面数一面叹气喃喃道:“我带的实在不多连这点金叶子加起来也只不过才有三十八万五千两。”

除了焦七太爷外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里八个人虽然每个人都是“赌”这一行中顶尖的大亨可是一把三十多万两银子的豪赌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过。

赵无忌忽然笑道:“我想起来了外面桌上我还有两万刚好可凑满四十万两。”

贾老板变色道:“外面还有两万?”

赵无忌道:“一万两是我的本钱庄家还应该赔给我一万。”

焦七太爷居然神情不变道:“你就到外面去拿两万来给这位赵公子。”

贾老板道:“是。”

焦七太爷道:“你顺便再到帐房里去看看有多少全部拿来。”

贾老板道:“是。”

一个身形最魁伟的紫面大汉忽然道:“我也陪六哥去看看。”

焦七太爷道:“廖老八陪他去也好正好你也有生意在这里帐房里若不够你也去凑一点。”

廖老八道:“是。”

等他们走后焦七太爷又转向赵无忌微笑道:“赵公子想不想先来口水?”

一走出这扇挂着帘子的门廖老八就皱起了眉道:“我真不懂老头子这是干什么?”

贾老板道:“什么事你不懂?”

廖老八道:“老头子为什么要把那些花俏告诉那个瘟生为什么不用这些法子对付他”

贾老板道:“因为老头子知道那个瘟生绝不是瘟生。”

廖老八道:“可是老头子的手法他本来连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贾老板道:“他是在扮猪吃老虎。”

他笑了笑又道:“可是老头子也不简单既然明知瞒不了他就不如索性露两手给他看看只要他知道厉害说两句好话老头子说不定就会放他一马。”

廖老八道:“可是这小子偏偏不知道好歹。”

贾老板道:“所以依我看老爷子这次已经准备放手对付他。”

廖老八道:“可是老头子已有七八年没出过手了那小子”

贾老板笑道:“你仿心姜是老的辣孙猴子的七十二变变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他又问:“你跟着老头子也快二十年了有没有看见他失过手?”

廖老八道:“没有。”

他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从来都没有。”

除了从水烟袋出的“噗落噗落”声之外屋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大家心里都在想。

要用什么样的手法才能嬴这个“行运豹子”

大家都想不出。

他们所能想出的每一种法子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年轻人宜在太稳定令人完全莫测高深令人几乎觉得有点害怕。

难道他是真的手气特别好?

还是因为他相信焦七太爷绝不会看出他用的是什么手法?

焦七太爷一口一口的抽着水烟连眯着的眼睛都闭上了。

他是不是已经有胜算在胸?还是仍然在想着对付这年轻人的方法?

赵无忌微笑着看着他就像是一个收藏家正在研究一件珍贵的古玩正在定这件古玩的真假又像是条小狐狸正在研究一条老狐狸的动态希望自己能从中学到一点秘诀。

焦七太爷是不是也在偷偷的看他?

贾老板和廖老八终于捧着一大叠银票回来了先拣了两张给赵无忌。

“这里是两万。”

“你们已凑够了四十万两?”

“这里是四十万”贾老板放下银票脸上也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能够在顷刻之间凑出四十万两银子来绝不是件容易事。

赵无忌笑道:“看来贾老板的买卖的确做得很财。”

贾老板也笑了笑道:“这本来就是财的买卖!”

赵无忌道:“好现在我们怎么赌”

那脸色淡黄的中年人先咳嗽了雨声道:“行有行规赌也有赌规。”

赵无忌道:“做事本来就要做得有规矩赌钱的规矩更大。”

脸色淡黄的中年人道:“可是不管什么样的规矩总得双方同意。”

赵无忌道:“对。”

脸色淡黄的中年人道.二若是只有两家对赌就不能分庄家家。”

赵无忌道:“对。”

中年人道:“所以先挪的无论掷出什么点子来另一家都可以赶。”

赵无忌道:“若是两家掷出的点子一样呢?”

中年人道:“那么这一把就不分输赢还得再掷一把。”

赵无忌忽然摇头道:“这样不好。”

中年人道:“有什么不好?”

赵无忌:“如果两家总是挪出同样的点子来岂非就要一直赌下去?这样就算赌个三天三夜也末必能分得出输嬴来的。”

中年人道:“你想怎么赌?”

赵无忌道:“先掷的若是掷出最大的点子来对方就只有认输。”

最大的点子就是三个六他只要一伸手掷出的就是三个六。

八个人都在瞪着他几乎异口同声同时问道:“谁先掷?”

赵无忌道:“这位老爷子年高望重我当然应该让他先掷。”

这句话说出来每个人都吃了一鹫连焦七太爷都显得很意外。

这小子是疯了还是自己觉得太有把握?

赵无忌神情不变微一微笑又道:“你先请!”

焦七太爷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道:“老大拿副骰子来。”

脸色淡黄的中年人立刻从身上拿出个用白玉雕成的小匣子来。

匣子里黄缎垫底三颗白玉骰子。

中年人道:“这是进贡用的玉骰子是宝石老掌柜亲手做的上上极品绝不会有假。”

焦七太爷吩咐道:“你拿给赵公子去看看!”

中年人道:“是。”

他用双手捧过去赵无忌却用一只手推开了微笑道:“我用不着看我信得过这位老爷子。”

焦七太爷又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慢慢的点了点头道“好有气派!”

他用两根留着三寸长指甲的手指将骰子一颗颗拈了出来把在掌心“一把见输嬴?”

赵无忌道“是。”

焦七太爷慢慢的站起来一只手平伸对着碗口轻轻的将骰子放了下去。

这是最规矩的掷法绝没有任何人还能表示一点怀疑。

“叮”的一声响三颗骰子落在碗里响声清脆如银铃。

骰子在不停的转每个人却似连心跳都停止。

骰子终于停下来。

三个六果然是三个六?所有点子里最大的至尊宝统吃!

赵无忌笑了!

他拍了拍衣裳慢慢的站起来道“我输了。”

说出了这三个字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巧计屋子里已静了很久。这间屋子里有九个人有九个人的屋子里通常都不会这么静。

这九个人非但都不是哑吧而且都是很会说话很懂得说话技巧的人。

他们都没有开口只因为他们心里都在想着一件事那个行运豹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谁都想不到他就这么样说了句“我输了”然后就走了。这结束实在来得太突然太意外。

他走了很久以后焦七太爷才开始抽他的水烟袋一口一的抽着“噗落噗落”的响。

过了很久才有人终于忍不住要表自己的意见第一个开口的人当然是廖老八。

“我告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输就是输嬴就是嬴他输了所以他就走了。”

“虽然他输得很漂亮可是他既然输了不走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没有人答腔。除了他之外根本没有人开口。

焦七太爷一口一口的抽着水烟微微的冷笑忽然道“老大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老大就是那脸色黄的中年人他姓方在焦七太爷门下的八大金刚中他是老大。

方老大迟疑着道:“我想不通。”

焦七太爷道:“怎么会想不通?”

方老大道:“老八说的也很有道理既然输了不走干什么”

他又想了想:“可是我总觉得这件事好像并不是这么简单。”焦七太爷道:“为什么?”

方老大说道:“因为他输得太痛快了。”

这是实话。赵无忌本来确实可以不必输得这么快这么惨因为他本来不必让焦七太爷先掷的。

廖老八可忍不住道:“你认为他别有用意?”

方老大承认。廖老八又道:“那么我们刚才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

方老大笑道:“人家既然认输了而且输得那么漂亮那么痛快我们凭什么还把人家留下来?”

廖老八没话说了。焦七太爷道:“你也猜出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力老大道:“我猜不出。”

人家钱也输光了人也走了你还能对他怎么样?焦七太爷又开口抽他的水烟抽了一口又一口烟早就灭了他也不知道。他并不是在抽水烟他是在思索。又过了很久很久他枯瘦蜡黄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站在他面前的八个人都已跟随他二十年以上了都知道他只有在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时才能有这种表情。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到了什么事?

对一个已经七十二岁: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大风大浪的老人来说应该已没有什么可怕的事。

所以每个人的心都拉了起来吊在半空中忐忑不定。

焦七太爷终于开口。

他在看着廖老八:“我知道你跟老六的交情最好他在你的地盘里有场子你在他的地盘里也有。”

廖老八不敢否认低头道:“是。”

焦七太爷道:“听说你在这里的场子也不小。”

廖老八道:“是。”

焦七太爷道:“你那场子有多少本钱?”

廖老八道:“六万。”

在焦七太爷面前什么事他都不敢隐瞒所以他又接着道:“我们已经做了四年多已经赚了二十多万除了开销外都存在那里没有动。”

他在笑笑得却有点不太自然:“因为我那女人想用这笔钱去开几家妓院。”

焦七太爷道:“听说你身边最得宠的一个女人叫媚娥?”

廖老八道:“是。”

焦七太爷道:“听说她也很好赌。”

廖老八陪笑道:“她赌得比我还凶只不过她总是嬴的时候多。”

焦七太爷忽然叹了口气道:“嬴的时侯多就糟了!”

一个人开始赌的时候嬴得越多越糟因为他总是会觉得自己手气很好很有赌运就会愈来愈想赌赌得愈大愈好就算输了一点他也不在乎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嬴回来。

输钱的就是这种人因为这种人常常会一下子就输光连本钱都输光。

这是焦七太爷的教训也是他的经验之谈他们八个人都已经听了很多遍谁都不会忘记。

鄙是谁都不知道焦七太爷为什么会在这种时侯问这些话。

焦七太爷又问道:“连本钱加上利息你那场子里可以随时付出的银子有多少?.”

廖老八道:“一共加起来大概有二十多万两。”

焦七太爷道:“你不在的时候是谁在管那个场子”

廖老八道:“就是我那个女人。”

他又陪笑道:“可是你老人家放心她虽然会吃醋却从来不会吃我。”

焦七太爷冷冷道:“不管怎么样她手上多少总有点钱了。”

廖老八不敢答腔。

焦七太爷接着又道:“你想她大概有多少?”

廖老八迟疑着道:“大概最少总有七八万了。”

焦七太爷道:“最多呢?”

廖老八道:“说不定也许已经有十七八万。”

焦七太爷沉默着看着桌上的银票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七你们每个人分两万。”

六个人同时谢过焦七太爷的赐赏他们从不敢推辞。

焦七太爷道:“老六出的赌本也担了风险老六应该分五万。”

贾老板也谢过心里却在奇怪既然每个人都有份为什么不分给老八?

鄙是焦七太爷既然没有说谁也不敢问。

焦七太爷道:“三万两分给我这次带来的人剩下的二十万就给老八吧。”

焦七太爷做事一向公平合理对这八个弟子更没有偏爱这次廖老八本没有出力却分了个大份大家心里都在诧异。

廖老八自己也吃了一惊抢着道:“为什么分给我这么多?”

焦七太爷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很快就会需要的。”

廖老八还想再说那面色淡黄的中年人方老大忽然失声道:“好厉害好厉害。”

贾老板道:“你说谁好厉害?”

力老大叹息摇头道:“那个姓赵的年轻人好厉害。”

贾老板道:“刚才我也已想到他这么样做只因为生怕老爷子看破他的手法又不愿坏了他“行涟豹子”的名声所以索性输这一次让别人永远猜不透他是不是用了手法。”

方老大慢慢的点头道:“只凭这一着已经用得够厉害了。”

贾老板道:“但是他毕竟还是输了四十万这数目并不少。”

方老大道:“只要别人没法子揭穿他的手法他就有机会捞回来。”

贾老板道:“怎么捞?”

方老大道:“他在赌这上面输出去的当然还是从赌上捞回来。”

一向沉默寡言的老三忽然也叹了口气道:“他在这里输了四十万难道不会到别的地方去赢回来?”

廖老八道:“到那里去嬴?”

方老大看着他苦笑摇头贾老闾已跳起来道:“莫非是老八的场子”

老三道:“现在你总该明白老爷子为什么将最大的一份分给老八了。”

贾老闾道:“我就不信他的手脚这么快一下子就能把老八的场子嬴倒。”

焦七太爷眨着眼微微冷笑道:“你为什么不去看看?”

廖老八已经冲了出去贾老板也跟了出去。

方老大远在摇头叹息道:“他若不把场子交给女人管也许还不会这么快就输光可惜现在…”

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女人输了钱就会心疼心疼了就想翻本遇见了高手就一定会愈输愈多输光为止。

“翻本”本来就是赌徒的大忌真的行家一输就走绝不会留恋的。

“一输就走见好就收”。

这两句话一向是焦七太爷的座右铭真正的行家从不会忘记。

老二叹了口气道:“我只希望老八的房契不在那女人手里。”

方老大道:“依我看那场子老六一定也有份一定也有笔钱摆在那里。”

他叹息着又道:“说不定远有个女人摆在那里。”

两个女人输得当然此一个女人更快。

贾老板回来的时候果然满头大汗脸色青。

力老大道:“怎么样?”

贾老板勉强想笑却笑不出:“老爷子和大哥果然料事如神!”

方老大道:“他嬴走了多少?”

贾老板道:“五十四万两的银票还有城里的两栋房子。”

方老大道:“其中有多少是你的”

贾老板道:“十万。”

方老大看看老三两个人都在苦笑。

贾老板恨恨道:“那小子年纪轻轻想不到竟如此厉害。”

焦七太爷眯着眼在想忽然问道:“老八是不是带着人去找他麻烦去了?”

贾老板道:“他把老八场子里的兄弟放倒了好几个我们不能不去找回来。”

焦七太爷道:“他嬴了钱还要揍人也未免太凶狠了些。”

贾老板道:“是。”

焦七太爷冷笑道:“怕只怕凶狠的不是人家而是我们。”

贾老板道:“我们”

焦七太爷忽然沈下脸厉声道:“我问你究竟是谁先动手的?”

贝见焦七太爷沈下脸贾老板已经慌了吃吃的道:“好像是老八场子里的兄弟。”

焦七太爷冷声道:“他们为什么要动手?是不是因为人家嬴了钱就不让人家走?”

贾老板道:“那些兄弟认为他在作假。”

焦七太爷脸上已有怒容冷笑道:“就算他做了手脚只要你们看不出来就是人家本事你们凭什么不让人家走?”

他目中又射出精光瞪着贾六:“我问你你们那里是赌场?还是强盗窝?”

贾老板低下头不敢再开口刚擦乾的汗又流满一脸。

焦七太爷的波动很快就平息了。

赌徒们最需要的不仅仅是“幸运”:还要“冷静”。

一个从十来岁时就做了赌徒而且做了“赌王”的人当然很能控制自己。

但是有些话他不能不说:“就好像开妓院一样我们也是在做生意虽然这种生意并不太受人尊敬却还是生意而且是种很古老的生意!”

这些话他已说了很多次。

自从他把这些人收为门下的时候就已经让他们有了这种观念。

这种生意虽然并不高尚却很温和。

我们都是生意人不是强盗。

做这种生意的人应该用的是技巧不是暴力。

焦七太爷平生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暴力。

他又问;“现在你是不是已明白我的意思?”

贾老板道:“是。”

焦七太爷道:“那么你就该赶快去把老八叫回来。”

贾老板低着头陪笑道:“现在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焦七太爷道:“为什么?”

贾老板道:“因为他把郭家三兄弟也带去了。”

焦七太爷道:“郭家三兄弟是什么人”

贾老板道:“是我们兄弟里最“跳”的三个人。”

他又解释:“他们跟别的兄弟不一样既不喜欢赌也不喜欢酒色他们只喜欢揍人只要有人给他们揍他们绝不会错过的。”

“跳”的意思不仅是暴躁、冲动、好勇斗狠而且还有一点“疯”。

“疯”的意思就很难解释了。

那并不是真的疯而是常常莫名其妙、不顾一切的去拚命。

郭家三兄弟都很“疯”尤其是在喝了几杯酒之后。

现在他们都已经喝了酒不仅是几杯他们都喝了很多杯。

郭家三兄弟的老二叫郭豹老五叫郭狼老么叫郭狗。

郭狗这名字实在不好听他自己也不太喜欢可是他老子既然替他起了这么样一个名字他也只好认了。

他们的老子是个很凶狠的人总希望能替他的儿子起个很凶的名字一种很凶猛的野兽的名字。

只可惜他所知道的字汇并不多生的儿子却不少。除了虎、豹、熊、狮狼之外他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凶猛的野兽。

所以他只有把他的么儿子叫“狗”因为狗至少还会咬人。

郭狗的确会咬人而且喜欢咬人咬得很凶不是用嘴咬是用他的刀。

他身上总带着把用上好缅铁千百打成的“缅刀”。可以像皮带一样围在腰上。

他的刀法并没有得到真正名家的传授却很凶狠很有劲。

巴算真正的名家跟他交手时也常常会死在他的刀下。

因为他常常会莫名其妙的去跟人拚命。

因为他很“跳”。

现在他们都已到了平安客栈赵无忌就住在平安客栈里。

平安就是福旅途上的人更希望能一路平安所以每个地方都几乎有家.安客栈。

住在平安客栈里的人纵然未必个个都能平安大家还是喜欢讨个吉利。

这家平安客栈不但是城里最大的一家而且是个声誉卓着的老店。

廖八爷一马当先带着他的打手们到这里来的时候正有个陌生人背负双手站在门外的避风檐下打量着门口招牌上四个斗大的金字微微的冷笑。

这人三十出头宽肩细腰满脸精悍之色身上穿着件青布长衫脚上着布袜草鞋上面却用一块白布巾缠着头。

廖八一心只想去对付那个姓赵的本没有注意到这么样一个人。

这人却忽然冷笑着喃喃自语:“依我看这家平安客栈只怕一点都不平安进去的人若想再平平安安的出来只怕很不容易。”

廖八霍然回头盯着他厉声道:“你嘴裹在嘀咕什么白布包头的壮汉神色不变冷冷的打量了他两眼道:“我说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在这段地面上混的兄弟们廖八认不得的很少这人看来却很陌生显然是从外地来的说话的口音中带着很浓的四川音。

廖八还在瞪着眼打量他郭狗子已经冲过来准备揍人了。

这人又在冷笑道:“放着正点子不去找却在外面乱咬人莫要咬破了自己的嘴。”

郭狗子的拳头已经打了出去却被廖八一把拉住沉声道:“咱们先对付了那个姓赵的再回来找这小子也不迟!”

廖八爷虽然性如烈火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了仿佛已看出了这个外路人并不简单说的话中也好像别有深意已不想再多惹麻烦。

郭狗子却还是不服气临走时还瞪了这人几眼道:“你有种就在这里等着。”

这人背着手仰着脸微微的冷笑根本不望他。

等他们走进去这人居然真的在门口一张长板凳上坐了下来用一只手在脚上打着拍子哼起川中的小调来。

他一支小调还没有哼完已经听见里面传出了惨呼声甚至连骨头折断的声音都可以隐约听得见。

这人皱着眉摇了摇头嘴里正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跟着廖八进去的一共有十二个人现在果然已只剩下六个还能用自己两条腿走出来。

廖八虽然还能走手脚却似已折断了用左手捧着右腕痛得直冒冷汗。

这个人眼角瞟着他又在喃喃自语;“看来这平安客栈果然一点都不平安。”

廖八只好装作听不见。

那行运豹子不但会掷骰子武功也远比他想像中高得多。

郭家三兄弟一出手立即被人家像打狗一样打得爬不起来三个人至少断了十根指骨。

他本来对自己的“大鹰爪手”很有把握想不到人家居然也用“大鹰爪手”来对付他而且一下就把他手腕拧断。

现在他就算还想找麻烦也没法子找了这人说的话他只有装作听不见。

谁知这人却不肯放过他忽然站起来一闪身就到了他面前。

廖八变色道:“你想干什么?”

这人冷冷的一笑忽然出手。

廖八用没有断的一只手反掴去忽然觉得肘上一麻连这条手都垂了下去不能动了。

后面有两人扑上来这人头也不回曲着肘往后一撞这两人也被打得倒下。

这人出手不停又抓起了廖八那只本来已被拧断的手腕轻叱一声。

“着!”

只听“格叱”一声响廖八满头冷汗如雨断了的腕子却已被接上。

这人已后退了几步背负起双手悠然微笑道:“怎么样?”

廖八怔在那里怔了半天看看自己的腕子用力甩了甩才看看这来历不明行踪诡秘的外路人忽然道:“我能不能请你喝杯酒。”

这人回答得很干脆:“走。”

捌已摆上来廖八一连跟这人乾了三杯才长长吐出气把那只本来已被拧断的手伸出来大拇指一挑道:“好好高明的手法。”

这人淡淡道:“我的手法本来就不错可是你的运气更好。”

廖八苦笑道:“这算什么鸟运气我廖八从出生就没栽过这么大的筋斗。”

这人道:“就因为你栽了这个斛斗才算是你的运气。”

他知道廖八不懂所以又接着道:“你若把那姓赵的做翻你就倒霉了。”

廖八更不懂。

这人又喝了两杯才问道:“你知道那龟儿子是什么来历?”

廖八摇头:“不知道”

这人道:“大风堂的赵简赵二爷你总该知道吧?”

赵简成名极早二十年前就已名震江湖黄河两岸、关中皖北也都在大风堂的势力围之内赵二爷的名衔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廖八道:“我若连赵二爷的名头都不知道那才真是白混了。”

这人道:“那个姓赵的龟儿子就是赵简的大公子。”

廖八脸色立刻变了。

这人冷笑道:“你想想你若真的做翻了他大风堂怎么会放过你?”

廖八一面喝酒一面擦汗忽然又不停的摇头道:“不对。”

这人道:“什么不对”

廖八道:“他若真是赵二爷的公子只要亮出字号来随便走到那里去要找个几十万两银子花都容易得很。”

这人道:“不错。”

廖八道:“那他为什么要捞到赌场里来?”

这人笑了笑笑得仿佛很神秘。

廖八道:“难道他存心想来找我们的麻烦挑我们的场子?”

这人在喝酒酒量还真不错连乾了十来杯居然面不改色。

廖八道:“可是我知道大风堂的规矩一样赌一样女人这两行他们是从来不插手的。”

这入微微一笑道:“规矩是规矩他是他。”

廖八变色道:“难道这是他自己的主意想来挑我们的场子难道他也想在这两行里插一脚?又碍着大风堂规矩所以才不敢亮字号。”

这人淡淡道:“一个像他这么样的小伙子花钱的地方当然不少大风堂的规矩偏偏又太大他若不偷偷的出来捞几文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他悠悠的接着道:“要想出来捞钱当然只有这两行最容易。”

廖八怒道:“大风堂在这里也有人我可以去告他。”

这人道:“你怎么告了赵二爷在大风堂里一向最有人望难道还想要大风堂的人帮着你来对付他的儿子?”

廖八不说话了汗流得更多忽然大声道:“不行不管怎么样都不行这是我们用血汗打出来的天下我们绝不可能就这么样让给别人。”

这人叹了口气道:“只可惜看样子你不让也不行除非”

廖八道:“除非怎么样?”

这人道:“除非这位赵公子忽然得了重病去找他老子去了。”

他又替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只有死人是永远不会找钱花的。”

廖八盯着他看了很久压低声音问道:“你想他会不会忽然重病?”

这人道“很可能。”

廖八道“你有法子能让他忽然生这么一场病?”

这人道“那就得看你了。”

廖八道“看什么?”

这人道“看你有没五万两银子?”

廖八眼里出了光道:“如果我有呢?”

这人道“那么你就只要张帖子请他明天中年到城里那家新开的四川馆子“寿尔康”去吃饭。”

他微笑接着道:“这顿饭吃下去我保证他一定会生病而且病得很重。”

廖八道:“病得多重”

这人道:“重得要命。”

廖八道:“只要我帖子请他他就会去。”

这人道:“他一定会去。”

廖八又问道:“我是不是还要请别人去?”

这人道:“除了贾老板外你千万不能请别人否则”

廖八道:“否则怎么样?”

这人沈下脸冷冷道:“否则病的只怕就不是他是你。”

廖八又开始喝酒擦汗又喝了三杯下去忽然一拍桌子道“就这么办!”

血战

“寿尔康”是蜀中一家很有名的茶馆主人姓彭不但是个很和气很会照顾客人的生意人也是个手艺非常好的厨师。

他的拿手菜是豆瓣活鱼酱爆肉麻辣蹄筋鱼香茄子和鱼香肉丝。

这些虽然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可是从他手里烧出来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尤其是一尾豆瓣活鱼又烫、又嫩、又鲜、又辣:可下酒、可下饭真是叫人百吃不厌真有人不惜赶一两个时辰的车就为的要吃他这道菜。

后来彭老板生了儿子娶了媳妇又抱了孙子算算自己的家当连玄孙子灰孙子都已经吃不完所以就退休了。可是“寿尔康”的老招牌仍在跟他学手的徒子徒孙们就用他的招牌到各地方去开店店越开越多每家店的生意都不坏。

这里的“寿尔康”却还是最近才开张的掌厨的大师傅据说是彭老板的亲传一尾豆瓣活鱼烧出来也是又辣又烫又嫩又鲜。

所以这家店开张虽然还不到半个月名气就已经不小。

赵无忌也知道这地方。他第一天到这里来的时候就是在“寿尔康”吃的晚饭。

除了一道非常名贵的豆瓣烧黄河鲤鱼外他还点了一样麻辣四件一样鱼唇烘蛋、一样回锅酱爆肉、一碗碗豆肚条汤。

他吃喝得满意极了却被辣得满头大汗他还给了七钱银子小帐。

一个单独来吃饭的客人能够给几分钱银子小帐已经算很大方的了。

所以他今天刚走进大门堂口上的“么师”就已经远远的弯下了腰。

么师是四州话么师的意思就是店小二伙计堂倌。

这里的么师据说都是货真价实道道地地的四川人虽然听不见“格老子”“龟儿子”“先人板板”这类川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土话可是每个人头上都缠着白布正是标准川人的标志。

川人头上喜欢缠白布据说是为了纪念十月渡泸的诸葛武侯。

七星灯灭武侯去世川人都头缠白布以示哀悼以后居然相沿成习。

一入川境只要看见头上没有缠着白布的人一定是川人嘴里的“下江人”也就是“脚底下的人”吃一顿三十文钱的饭也得多付十文。

幸好这里不是蜀境今天也不是赵无忌请客。

所以他走进“寿尔康”大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愉快得很。

他心里是不是真的愉快就只有天知道了。

主人有两位贾六廖八:客人只有赵无忌一个。

菜却有一整桌只看前面的四冷盘和四热炒就可以看出这是桌很名贵的菜。

捌是最好的滤川大麴。

赵无忌微微一笑道:“两位真是太客气了。”

贾六和廖八确实很客气对一个快要死了的人客气一点有什么关系。

到这里来之前他们已经把这件事仔细讨论了很久。

“那个人虽然来历不明行踪诡异可是他说的话我倒很相信。”

“你相信他能对付赵无忌?”

“我有把握。”

“你看见过他的功夫”贾六本来一直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他不但功夫绝对没问题而且身上还好像带着种邪气。”

“什么邪气?”

“我也说不出可是我每次靠近他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有点毛总觉得他身上好像藏着条毒蛇随时都会铰出来咬人一样。”

“他准备怎么样下手?”

“他不肯告诉我只不过替我们在寿尔康楼上订了个房间雅座。”

“为什么要选寿尔康?”

“他说话带着川音寿尔康是家川菜馆子我想他在那里一定还有帮手。”

寿尔康堂上的么师一共有十个人楼上五个楼下五个。

贾六曾经仔纽观察过他们现其中有四个人的脚步都很轻健显然是练家子。

等到他们坐定了之后楼上的么师又多了一个正是他们的那位“朋友”。

“我们约定好五万两银子先付三万事成后再付尾数。”

“你已经付给了他!”

“今天一早就付给了他。”

“帖子呢?”

“帖子也已经送给了那个姓赵的还附了封短信。”

“谁写的信?”

“我那大舅子。”

廖八的大舅子虽然只不过是个监生写封信绝不成问题。

信上先对赵无忌表示歉疚和仰慕希望赵无忌必要赏脸来吃顿饭大家化敌为友。

“你看他会不会来?”

“他一定会来。”

“为什么?”

“因为他天生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对什么事都不在乎。”

赵无忌当然来了。

他从不拒绝别人的邀请不管谁的邀请都一样。

“他们准备什么时候下手?”

“等到第一道主菜豆瓣鲤鱼端上来的时侯只要我一动筷子挟鱼头他们就出手。”

现在主菜还没有开始上只上了四冷盘和四热炒廖八手心里却已开始冒汗。

他并不是没有杀过人也不是没有看见过别人杀人只不过等待总是会令人觉得紧张。

他只希望这件事赶快结束让赵无忌这个人永远从地面上消失。

因为这件事绝不能让焦七太爷知道所以一动手就绝不能出错。

赵无忌一直显得很愉快好像从末觉这件事有任何一点值得怀疑。

虽然他“白天从不喝酒”也吃得不多话却说得不少。

因为他在说话的时候别人就不会现他一直在注视观察。

他看不出这地方有什么不对几样菜里也绝对没有毒!实六和廖八也吃不少。

他们甚至连贴身的随从都没有带外面也看不到有任何埋伏。

难道他们真的想化敌为友!

唯一有点奇怪的地方是这里有几个么师特别干净。

他们上菜的时候赵无忌注意到他们连指甲缝里都没有一点油垢。

在饭馆里做事的很少有这么干净的人。

鄙是他们如果真的有阴谋也应该想到这一点把自己弄得脏一些。

其中还有个堂倌的背影看起来好像很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是赵无忌却又偏偏一直想不起来。

他很想看看这个人的脸可是这个人只在门口晃了晃就下楼去了。

“这地方的堂倌我怎么会认得?身裁长得相像的人世上本就有很多。”

他一直在替自己解释因为他并不是真的想找贾六廖八他们的麻烦。

他这么样做只不过因为他要用这法子去找一个人。

他认为只有用这种法子才能够找得到。

“寿尔康”远近驰名的豆瓣鲤鱼终于端上来了用两尺长的特大号盘子装上来的热气腾腾又香又辣只闻味道已经不错。

屋子里一直有两个堂师站在旁边伺候端英上来的人已低着头退下去。

廖八道:“有没有人喜欢吃鱼头?”

贾六笑道:“除了你之外只有猫才喜欢吃鱼头。”

廖八大笑道:“那么我只好独自享受了。”

他伸出筷子去挟鱼头。

巴在这时桌子忽然被人一脚踢翻赵无忌的人已扑起大喝一声道“原来是你”

上菜的么师刚退到门口半转过身赵无忌已扑了过去。

巴在这同一刹那间一直站在屋里伺候的两个么师也已出手。

他们三个人打出来的都是暗器两个分别打出六点乌黑色的寒星打赵无忌的腿和背。

他们出手时才看出他们手上已戴了个鹿皮手套。

和廖八谈生意的那壮汉也乘着转身时戴上了手套赵无忌飞身扑过去他身形一闪回头望月式竟抖手打出了一片黑蒙蒙的毒砂。

本已退到角落里的贾六和廖八脸色也变了失声而呼。

“暗器有毒!”

他们虽然还没有看出这就是蜀中唐门威震天下的毒蒺藜和断魂砂却知道手上戴着鹿皮手套的人打出的暗器一定剧毒无比。

赵无忌的身子凌空想避开后面打来的十二枚毒蒺藜已难如登天何况前面还有千百粒毒砂!

巴算在唐门的暗器中这断魂砂也是最霸道最可怕的一种。

这种毒砂此米粒还要小得多虽然不能打远可是一出来就是黑蒙蒙的一大片只要对方在一丈之内两丈方圆间休想躲得开只要挨着一粒就必将腐烂入骨。

这次行动的每一个步骤、每一点细节无疑都经过了极周密的计划。

三个人出手的位置应该如何分配?应该出手打对方的什么部位才能让他绝对无法闪避?

他们都已经算得很准。

鄙是他们想不到赵无忌竟在最后那一瞬间认出了这个头红白布的壮汉就是上官刃那天带去的随从之一也就是把赵标杀了灭的凶手曾经在和风山庄逗留了好几天。

赵无忌虽然并没有十分注意到这么样一个人脑子里多少总有点印象。

巴是这点印象救了他的命。

他抢先了一步在对方还没有开始动前他就已扑了过去。

这壮汉翻身扬手打出毒砂惊慌之下出手就此较慢了一点。

他的手一扬赵无忌已到了他胁下拳头已打在他胁下的第一二根肋骨上。

骨头破裂的声音刚响起他的人也已被翻起刚好迎上后面打来的毒蒺藜。

十二枚毒蒺藜竟有九枚打在他的身上。

他当然知道这种暗器的厉害恐惧已堵住了他的咽喉他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觉得全身的组织一下子全都失去控制眼泪鼻涕口水大小便一起涌出。

等到赵无忌将他抛出去时他整个人都已软瘫却偏偏还没有死。

他甚至还能听得见他们那两位伙伴的骨头碎裂声和惨呼声。

然后他就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在掴他的脸一个人在问:“上官刃在那里”

手掌不停的掴在他脸上希望他保持清醒可是问话的声音却已愈来愈遥远。

他张开嘴想说话涌出的却只有一嘴苦水又酸又臭又苦。

这时他自己却已闻不到了。

赵无忌终于慢慢的站起来面对着贾六和廖八。

他的脸上全无血色身上却有血也不知是谁的血溅上了他的衣服。

那上面不但有别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

他知道他的脸已经被几粒毒砂擦破还有一枚毒蒺藜打入他的肩头。

鄙是他绝不能让别人知道。

现在毒性还没有完全作他一定要撑下去否则他也要死在这里死在廖八的手下?

廖八的手是湿的连衣裳都已被冷汗湿透。

刚才这一瞬间生的事简直就像是场噩梦令人作呕的噩梦。

骨头碎裂声惨呼声叫吟声现在一下子全部停止。

鄙是屋子里却仍然充满了令人无法忍受的血腥气和臭气。

他想吐。

他想冲出去又不敢动。

赵无忌就站在他们面前冷冷的看着他们道:“是谁的主意?”

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承认。

赵无忌冷笑道:“你们若是真的要杀我现在动手还来得及。”

没有人敢动。

赵无忌冷看着忽转身走出来:“我不杀你们只因为你们根本不配我出手。”

他的脚步还是很稳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已将支持不住。

伤口一点都不痛只有点麻麻的就好像被蚂蚁咬了一。

鄙是他的头已经在晕眼已经在黑。

唐家的毒药暗器绝不是徒具虚名的这家馆子里一定还有唐家的人看起来特别干净的么师至少还有两三个。

用毒的人看起来总是特别干净。

赵无忌挺起胸坚步向前走。

他并不知道他受的伤是否还有救可是他一定要走出去。

他就算要死也绝不能死在这里死在他的仇人们面前。

没有人敢拦阻他这里纵然有唐家的人也已被吓破了胆。

他终于走出了这家装潢华美的大门。

鄙是他还能走多远阳光灿烂他眼前却愈来愈黑在路上走来走去的人看来就像是一个个跳动的黑影。

他想找辆大车坐上去可是他找不到就算有辆大车停在对面他也看不见。

也不知走了多远他忽然觉自己竟撞到一个人的身上了。

这人好像在问他的话可是声音又偏偏显得模糊遥远。

这个人是谁是不是他的对头?

他用力睁开眼睛这个人的脸就在他眼前他居然还是看不太楚。

这人忽然大声道:“我就是轩辕一光你认不认识我?”

赵无忌笑了用力抓住他的肩道:“你知不知道我自己跟自己打了个赌?”

轩辕一光道:“赌什么?”

赵无忌道:“我赌你一定会来找我。”他微笑着又道:“我嬴了。”

说出了这三个字他的人就已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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