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是大城大城里五花八门各样各式的玩乐都有自然要比小村庄小市集繁华百倍千倍。

今天城里最隆重的一个节目是:赵公子来到城南“化蝶楼”看鹤舞。

所谓“化蝶楼”其实是最高尚的青楼里面大部分女子都是卖艺不卖笑献色不献身的这是高级的销金窟也是附庸风雅的胜地。

别的不说单止“花蝶楼”闻名的一场“化蝶舞”活色生香温柔美丽女子多如花间彩蝶偏又诸多禁例可观不可触更招惹了不少狂蜂浪蝶一掷千金看了一次又一次百看而不厌。

这日“化蝶楼”来了一对白鹤长颈细腿红喙碧目翩翩达达舞之不去徘徊松石之间蔚为奇观。

这件事惊动了城南赵燕侠。

赵燕侠使带着他五十四个师父去看鹤舞。

醉翁之意不在酒赵公子之意也不在鹤而是在舞。

“化蝶舞”。



其实赵公子之意亦不在“舞”而是在“蝶”。

——听说来了一只艳蝶有绝代的容颜把众多佳丽比落了颜色。

所以赵燕侠一定要去看看。他这种想法和做法跟大部分的公子哥儿有钱没处花、有时间没处去没什么两样。

故此那两只鹤舞不舞跟他毫不相干;当他看到那两只鹤又高又细竹竿似的长茧的腿想起绿珠红杏浑圆匀美的一对腿子真恨不得遣人一箭射死两只鹤。

但他不会这样做。

他笑着看鹤舞。看完了还作了一诗题在墙上人人呼拥观赏赞美不绝。

“好诗好诗!”

“真是惊世骇俗惊才羡艳!”

“赵公子文武双全不由得我不从心里写个服字。”

赵燕侠微笑着呷着醇酒。他知道这些人看诗不用眼而是用嘴巴。他也只要知道人人都说赵公子是为“鹤舞”而来就够了。这时他听到一阵丝竹清越的音韵眼神像醮了酒意般地亮了起来他知道他所期待的“蝶舞”快来了。

他眯着好看的眼睛品着酒自己对自己说:济南赵公子要看蝴蝶之舞了。

不料蝶未翩翔而出倒来了一个人。

这人方脸大耳长髯宽袍一面正气脸带微笑却不是吴铁翼是谁

他只好起身。

他身边五十四个奇形怪状有的束露腰有的胸肌贲张有的猿背蜂腰有的形神疲顿的师父们也慌忙站起。

“化蝶楼”的小管事大管家老鸨姆嬷全都起座恭迎。

一个“化蝶楼”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却在此时忍不住“哈啾!哈啾”地打了两个大喷嚏。



这个喷嚏可把“化蝶楼”几个文的武的管事、龟奴、老鸨的一颗心几乎没从口腔里喷了出去。

一个小龟奴没头没脑就给小厮几个巴掌子打得他后脑勺子卜卜地响一面骂道:“死东西死东西赵公子在吴大人来你也敢打喷嚏……”

话未说完一个老龟奴啦地也给他脑袋瓜子一记巴掌:“吴大人刚刚驾临你死呀死呀死个什么……”

小龟奴张开了口本来想说:“你现在不也说了三个死字比我还多!”但摸着后脑短还热呼呼的痛着便没敢作声。

却在这时有人打了个呵欠。

这个呵欠暖洋洋的、漫呼呼的在座诸人包括张公子、李公子、陈公子还有赵公子本身都从来没有见人打过那么长又那么懒洋洋的一个呵欠。

打呵欠的人仿佛已睡了五百年微微睁开了眼睛睡犀一般望了一望眼皮子又像千斤铅重般的合了下去看他样子仿佛还要再睡五百年。

龟奴却不敢打他。

在这种场合里能叫龟奴们不敢作的人只有一种。

客人。

这懒洋洋的公子好歹也是个客人。

来观“化蝶”一舞的至少要十五两银子——当然在赵公子的出手而言十五两银子只是赏给龟奴的一点小零头——但能花得起十五两银子观一场舞的在“化蝶楼”的大龟奴小龟奴而言则是宁可回去得罪自己老子也不去开罪他。

所以这懒公于打了个呵欠照睡不误没有人敢去赏他耳括了。

吴铁翼的到来即将翩翩的蝶舞在他而言不如一场春梦。

但吴铁翼是地方大官他劫财杀人的事迄今尚未正式揭露所以在座的公子才子都趋向极尽阿谀谄媚之能事惟望能引起吴铁翼对他们稍加注意成为日后平步青云的好掖力。

吴铁翼微笑着一一点头示意却走近赵燕侠身前两人哈哈一笑抱作一团各自在对方背上用力拍了拍表示亲昵。

“赵公子!”

“吴大人!”

这时倾羡之声浮着谀媚之词四起:“赵公子和吴大人一文一武风流倜傥真是再也找不出第三人了!”“胡说吴大人也文采风流赵公子更武艺群岂止一文一武而已?”“是啊简直是文武双全富贵一身还是国家栋梁呢!”

“了不起了不起!”

“太好了太好了。”

在大家簇拥奉承之际一个稍带落拓神情但目朗若星的汉子悄悄地从怀里掏出一葫芦酒骨咯咯的喝了几口用他新买绉绸袍子揩了揩湿唇再把酒壶揣回袖里去。

众人在忙着媚谀之中都没有注意到汉子这个动作。

也没有注意到吴铁翼在赵燕侠耳边低低说了一声:“我的情形不大方便露面太久还是先去吧?”

赵燕侠依旧保持温文的微笑却低低说了一句:“看完舞后再走未迟在这里谁也动不了你以后谁也不知道你在哪里你放心好了。”

吴铁翼没有再说什么。

丝竹韵乐奏起八音齐鸣萧韶怕耳先是细吹细打转而黄钟大吕龙吟虎啸犹如钩天广乐至此韵律忽然一柔一场绝世之舞便开始了。

众人纷纷就座。

那汉子却已在这片刻间越过十七八个人自斜里方向离吴铁翼不及十一尺之距离。

他准备只要再靠近三尺他就要出手。

——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教他逃脱的了。

他心里暗忖:这次要是再给他逃逸那未就再也不易梢着他的行踪了!所以他准备挨到了近处出手万无一失之际才猝然出手手到擒来!

由于舞娘的姿彩翩然人人都挤拥争着夹在人潮中他是很容易逐渐地逼近目标的!

他心中一直告诫自己:小心、谨慎、镇定追命啊追命这次你可不能让这老狐狸再溜掉了!

所以他实地里向目的趋近脸上神情似还是陶醉在歌舞之中。

就在他又逼近了四尺正欲动手之际音乐声大作似驾凤和鸣铿铿娱耳有说不出甜柔靡靡之意一个纤巧的身影如蝶之翩翩旋舞而来。

这女子美目流盼玉颊生春柔若无骨但艳冶尽压群芳她舞起来的时候一盈步一扭腰肢令人油然生起趋前要扶她的冲动。却见她随风柳絮般又盈巧地稳住了身子旋舞起来只见她一面转着身上的絮带、裙榴、衣袂都飘了起来舞到疾处好像一朵花蕾越绽越盛人儿双颊也像天上的彩霞一般流动出英姿飒爽的娇弱。

直了眼看忘了形的公子哥儿直至旋舞渐止缓如轻云出岫之时才如雷地喝起彩来。

彩声方起那女子又旋舞起来开始旋时环佩丁冬煞是好听舞到淋漓时像地心穿了一个洞冒出了烟霞天仙在雾纱冰纨中曼妙旋出一般。舞到极处猝然化作一道彩光夺目直射吴铁翼!

这一场“化蝶”之舞化蝶之时就是一场刺杀!



那女子随着音乐一旦出现追命就怔住完全怔住。

因为那女子就是离离。

离离来了这里。

离离为什么会来了“化蝶楼”?

——离离当然不可能是“化蝶楼”里的风尘女子她来这里无疑是别有用意。

等一个人。

一个杀父仇人!

而现在吴铁翼来了!

吴铁翼来了离离就一定会动手!

最佳的动手时候无疑就是这一场“化蝶舞”尽致之时。

追命一想到这点的时候离离就已经出手了!

追命甚至来不及抢先动手也赶不及预先喝止——离离已化作一道精厉的剑光直取吴铁翼的心口。

吴铁翼显然也意料不到。他是在雨中见过离离但在舞中的离离比那晚在雨中的离离一个像在阳光下的玫瑰一个像在雨里的芙蓉是有着很大的不同的。

众人来不及一声惊呼金虹破空一弓已近吴铁翼心房!



眼看精虹就要射入吴铁翼胸际人群倏然乍起一道白光后而先至“格”地一声一道金虹射入屋顶彩衣倒曳落在丈外。

离离落地脸色煞白手上金剑只剩一截。

在吴铁翼身前站了一个人。

那个原来看去傻头呆脑的小厮。

现在看来那小厮已完全不一样站在那儿神情有一种极端的落寞像一片白羽高洁而冷漠。

他手上有剑。

只剩一尺七寸般长的断剑。

追命的瞳孔收缩:他知道这人是谁了。

——这个因打了个喷嚏就给人刮了两记耳光的小厮就是“神剑”萧亮。

萧亮手上拿的虽是一柄折剑但这柄折剑却是曾力挫九大名剑的:“折剑”就算是一把破铜烂铁能力败九大名剑也足以成为传说中的神兵利器何况萧亮手上的一把折剑是“折剑门”中最名动江湖的一把所以也有人称萧亮手上的断剑为“折剑先师”。

萧亮的剑法是不是那么高?追命不知道但他目睹萧亮一剑击落了离离。

他虎地跳出去护在离离身前。

他跃将出去的同时吴铁翼与赵燕侠已有警觉:既然有一个狙击者难保没有第二个暗算的人!

追命一扑将出来吴铁翼和赵燕侠对望一眼冲天而起破瓦而出!

追命想追但他不能留离离一个人在这里:他要保护离离!

只是他若要卫护离离就来不及追截吴铁翼了!

在这电光石火间追命转念千百赵燕侠的五十四个师父至少有三十二个向他包拢过来!

神剑萧亮一抬头目光向着他。

追命只觉双目抵受厉光如交击了一剑似的!

就在这时一人大步跨出来拦在他身前。

这人本来是跟一个纤秀背影一齐越众而出的但他一出现就推开了同伴跟那伙伴低声疾说了一句:“你去!这里由我来!”

这句话只有追命听到。

他见着这个人的背影就几乎大叫出声听到这人的声音就越肯定了所以他叫了出来:“四师弟!”

这人虎背熊腰隆鼻丰额秀眉虎目回头笑唤了一声:“三师兄是我!”

只听他道:“我是练剑的萧亮交给我!”

追命略一迟疑他又说:“追踪我不如你由你负责!”

追命双眉一皱再舒疾道:“请护离离!”再也不多说一句自吴铁翼、赵燕侠所冲破之屋顶破洞中疾冲了出去!

十几个赵燕侠的师父也怒叱着跟将出去要把追命留下:留在“化蝶楼”的年青人却很放心因为他知道他的三师兄的轻功除了大师兄谁也追不上截他不着只要他能稳住神剑萧亮。

虽然他知道此地只有他一个人孤军作战;可是他不怕。

他一点儿也不怕。

因为他是冷血。

“四大名捕”中的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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