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是何等聪慧的女人?她一眼看穿了贺六内心中的纠结。

李太后开口道:“贺六。你帮哀家,既是为了江山社稷,也是为了你自己!若有长却立幼,天下人必然不会臣服于三岁的新太子!民心不稳,则社稷不稳。这道理,不用哀家教你。张鲸当初害死了你的妻子笑嫣,你大可以公私兼顾,借着此案,为笑嫣报仇。”

贺六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李太后是他的老主子。现在,不与老主子合作,便是与老主子为敌!想要和稀泥是不可能了。

土地庙内,李太后与贺六陷入了一阵沉默。

贺六思前想后,终于打定了主意:“臣一切听从太后的安排。”

李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放心,老六。这应该是哀家此生最后一次差遣你办事了。明日,你给张鲸上大刑!一定要让他开口,咬出姓郑的那小蹄子!”

贺六叩首道:“是,太后。”

李太后又道:“笑嫣走了也有七年了吧?”

贺六答道:“是,整整七年了。”

李太后道:“下回她的忌辰,你去上坟,记得替哀家给她烧一副麻吊牌。”

贺六闻言,老泪纵横:“臣代亡妻,谢过太后娘娘的恩典。”

正是寒冬腊月,土地庙外,飘起了雪花。

贺六出得土地庙,吩咐杨万:“把柳公公放了吧。走,咱们打道回府。”

杨万惊讶道:“六爷,柳应海是巫蛊案的重要人犯,怎么能放他走?”

贺六斥责杨万:“难道你忘了锦衣卫的家规了么?不该问的,不问!”

转头,贺六又朝着王安拱了拱手:“王公公,告辞了。”

贺六不知道,四十步开外的一棵老松树上,一个黑影正潜伏在暗处。他的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土地庙这边。

这场雪越下越大。贺六回到自家府邸,雪已经末过了他的靴筒。

李汉骄正在家里等着外公呢。

他给贺六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外公,您老可回来了。”

贺六问:“你怎么没在书房读书?”

李汉骄一脸愁容的答道:“外公,我不想在京城待着了。您老说的对,京城里净是些豺狼虎豹。比辽东要危险一万倍。我还是投笔从戎吧。”

贺六瞪了外孙一眼:“蠢话!你的出身,决定了你无权去走自己选择的路!”

贺六瞥了一眼门外纷飞的大雪,叹息了一声:“唉,孩子,外公老了。不能长久的庇护你。仕途、官场波诡云谲。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有些时候,你能依靠的人,只有你自己,懂么?”

淑德宫。

万历帝身心俱疲的走进了淑德宫中。

淑德宫的雪地里,郑贵妃冻得瑟瑟发抖,正等着万历帝呢。

万历帝见到郑贵妃鼻头通红,连忙爱怜的抱住了她:“大冷的天,怎么不在屋里等朕?”

郑贵妃一下扑到万历帝的怀中,大哭道:“皇上,臣妾被人冤枉了!命不久矣!可怜洵儿才三岁,亦要跟着臣妾获罪。”

万历帝正色道:“爱妃,你跟朕说句实话。巫蛊案,你到底有没有参与?”

郑贵妃抽泣道:“皇,皇上,天地作证。若臣妾参与了巫蛊案,就让臣妾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五马分尸!”

万历帝点点头:“好。朕信你,走,进宫里去吧。朕可不想陪你在这儿挨冻。”

今天,贴身跟着万历帝的不是王安、陈炬,而是年轻的司礼监支应太监魏忠贤。

万历帝正跟郑贵妃围炉喝着姜汤,魏忠贤走上前来:“启禀皇上,锦衣卫指挥左同知,王之祯求见。”

万历帝道:“哦,让他进来吧。”

转头,万历帝又对郑贵妃说道:“爱妃,你先回避。”

郑贵妃有些不乐意:“皇上,什么事儿不能让臣妾知道?”

万历帝道:“什么事儿?对你来说可能是好事儿。你赶紧下去吧。”

不多时,魏忠贤引着王之祯来到万历帝面前。

万历帝吩咐魏忠贤:“你也下去吧。”

魏忠贤走后,万历帝问王之祯:“你深夜入宫,有什么事情?”

王之祯答道:“启禀皇上。臣遵圣命,一直在暗中盯着师傅,哦,不,贺六。今夜,贺六先抓了东厂领班太监柳应海,又跟着柳应海,去了城南土地庙,见了一个人。”

万历帝问:“柳应海?可是张鲸的那个干儿子?”

王之祯答道:“正是此人。土地庙周围,有王安王公公,带着四十几名慈宁宫禁军守卫。。。”

万历帝道:“别卖关子,快说贺六在土地庙里见了谁。”

王之祯道:“贺六走后一柱香功夫,土地庙中的那个人也走了出来。臣借着夜色仔细观瞧。。。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人应该是李太后。”

万历帝闻言,冷笑一声:“呵!朕当是谁耍的如此好手段?几乎置朕的爱妃和皇三子于不测之地!原来是她!七年蛰伏后,她静极思动了!好,好得很!”

万历帝又喝了一口姜汤,而后吩咐王之祯:“王之祯,你和骆思恭,都是朕派到锦衣卫中任职的。朕知道,你们两个跟贺六这个做师傅的关系匪浅。可朕要提醒你,师傅和君父,哪头重,哪头轻,你的屁股该坐到哪一方,你心里该有个底。”

王之祯的回答很得体:“天地君亲师,君排在师前面。自然是君重,师轻。”

万历帝满意的点点头:“朕交待你一件事,你立即去办!”

大雪越下越大,整个皇宫都笼罩上了一层银纱。

一柱香功夫后,王之祯走出了淑德宫。在宫门口,他对魏忠贤说道:“魏小公公,皇上叫你进去呢。”

魏忠贤闻言,连忙屁颠屁颠的跑到宫内,跪倒在万历帝面前。

万历帝道:“魏忠贤,你虽年轻,却机灵的很,前途无量。司礼监秉笔王安是你的干爷爷,朕是你的君父。哪头儿沉,哪头儿轻,你应该分得清吧。”

魏忠贤连忙叩首:“奴婢分得清。”

万历帝道:“很好。今夜,王之祯入宫见朕的事,你不得告诉王安。聪明人,应该做聪明的事,懂么?”

魏忠贤叩首:“奴婢谨尊皇上旨意!”

王之祯出了宫,回到了锦衣卫。今夜在锦衣卫当值的千户,是骆思恭。

骆思恭问:“师哥,你怎么半夜回衙门了?”

王之祯压低声音道:“皇上有旨,让咱们今夜办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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