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躺在床上,疼得双手在床上胡乱抓着,身下的床单被她抓得乱糟糟的。

赵红梅上前,喊了两声。

“红衣、红衣……”

红衣疼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听见声音后才费力地睁开眼,“二、二夫人……二夫人,救救我的孩子……”

赵红梅脸色神色淡淡的,方才的慌乱过去,她就站在红衣的床边。

“红衣,你现在八个月了?”

红衣身上脸上全是汗,头发跟衣服都湿了,她答着赵红梅,“是。”

赵红梅笑了笑,“人家都说七活八不活,你这八个月,赶了巧了,这可真没挑对时候。”

红衣疼得精神都涣散了,对赵红梅的话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明白。

“二夫人,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赵红梅看着疼到说话都费力的红衣,脸色一变再变。

她带过来的两个丫鬟烧水的烧水,找东西的找东西,手忙脚乱地发出一阵阵的砰砰声。

赵红梅冷睁站在那里看了会红衣,又转身出去了。

在外面屋子里找剪子的丫鬟都快哭出来了,“夫人,没找着剪子。”

赵红梅脸色不是很好地道,“去里屋找找。”

那丫鬟又提着衣服跑进里屋,大概是被红衣给吓着了,她看也不敢看床上的红衣一眼,一边找一边问,“红衣姑娘,你家的剪子放在哪里?”

红衣不停地呻吟着,哪里还听得清别人的话,那丫鬟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一把剪子。

好似找到了剪子就能救是了红衣跟她孩子的命似的,那丫鬟惊喜地嚷嚷着,“夫人,找到了找到了,剪子找到了。”

赵红梅皱着眉呵斥了一声,“嚷嚷什么!?”

那丫鬟连忙闭了嘴,也顾不得其他,又从红衣的衣箱里翻出几条新的毛巾出来,埋头钻进了厨房。

赵红衣在外面屋子坐了坐,两个丫鬟烧好水,洗了木盆,把水还有准备好的东西一并端了进来。

“夫、夫人,东西准备好了。”

赵红梅没吱声,起身又进了里屋。

赵红梅看着两个丫鬟,两个丫鬟也各自拿着东西看着她,谁也没动手。

“夫人,这……这该如何是好?”

赵红梅又转头去看看床上的红衣,红衣还是像放才那样,疼得直揪被子。

不,比刚才更差了些,她现在已经差不多是半昏迷的状态了。

赵红梅拿过丫鬟手上的剪子,盯着剪子瞧了一会,心底有个声音说,这一剪子下去,赵俊就不算白色了,她这做姑姑的就算是为了她侄子做了最后一点事了。

那两个丫鬟看着赵红梅面色发寒地盯着剪子看,相视了一眼又低下头,什么话都不敢说。

先前去找赵红梅的那个丫鬟把赵红梅找来后又立即去了营里,她想了想,拜托她的是沈天卓,现在红衣出了事,不管她找过来的这个二夫人能不能救得了红衣跟她的孩子,怎么着她也要去跟人说一声。

沈天卓一听红衣出事,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潘玉良去了裴府的事情她知道,她连忙给裴府的摇了个电话。

她再怎么厉害也是个黄花大闺女,这种事除了慌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潘玉良在电话那头让她赶紧去给梁医生摇电话,她自己则去把稳婆给接上。

现在就看谁到红衣那里快了。

沈天卓听着潘玉良的话,一步一个指令,又给梁医生摇了个电话。

接着所有人都往红衣的小院子里去了。

可事发突然,就算是把所有人都喊上了,等他们到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沈天卓跟沈小猴到的最早,她到院子的时候就要往里面冲,赵红梅身边的一个丫鬟连忙拦住她。

“沈长官,这时候您不能进去,我们夫人在哪里,您还是等一会。”

沈天卓心里发着慌,里屋的门关着,她看不到里面的动静,只能听到红衣小声呻吟的声音,也不知道人到底怎么样了。

“红衣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那丫鬟哪里回答的上来,“沈长官,您别急,先等一会吧,奴婢也不知道。”

沈天卓只能跟拉磨似的在原地打着转,一边转一边拿脚踢着脚下的石板路,鞋子都快被她踢秃了。沈小猴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急得抓耳挠腮的,双手合十,嘴里小声嘀咕着,一会求着观音娘娘一会求着玉皇大帝。

潘玉良带着稳婆跟梁医生几乎是同时到的,梁医生把丘医生也给带上了,还带了两个护士,就准备要是有个万一,就直接把人往医院里送。

只是他们这脚刚踏进院子,就听到屋子里的红衣忽然大喊了一声,接着就传来了小孩细声细气的哭声。

沈天卓喜极而泣,“生了生了,生了。”

不过她很快又发现不对静,“怎么没有听到红衣的声音?”

沈小猴摇摇头,他哪里知道?

丘医生直接就往屋子里冲,这回那个丫鬟倒是没有再拦。

潘玉良还来不及跟沈天卓打上招呼,带着稳婆也进去了。

梁医生倒是没进去,跟沈天卓一块站在院子里。

梁医生看沈天卓抻着脑袋往屋子里瞧着,脸上都是泪。

没一会在稳婆又跑了出来,“快,再烧些水来。”

沈天卓啊了一声,连忙往厨房里跑,跟从屋子里冲出来往厨房跑着的丫鬟撞到了一块。

沈天卓捂着脑袋连退了几步,梁医生连忙扶住她,手抚上她被撞的地方轻轻揉着。

那丫鬟本来就慌,这一撞更慌了。

“沈长官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奴婢不长眼。”

沈天卓也慌,连忙道,“没事没事,你快去烧水,我来帮你。”

沈小猴有些捌扭地看着被梁医生揽在怀里的沈天卓,眼神又从沈天卓身上移到梁医生眼里,见梁医生凉凉地撇了他一眼后,连忙识趣地越过他们进了厨房。

“我来我来。”

梁医生揽着沈天卓退了几步,免得拦在门口挡着他们的路。

沈天卓这才发现不对劲,她将梁医生还揉着她的脑袋的手拉下来,脸有些发红地吱唔着道。

“没事没事,也不是很疼,不用揉了。”

梁医生也没说什么放下手,结果沈天卓发现更大的事情了。

“我撞到脑袋了,你搂着我的腰做什么?”

被发现了的梁医生也只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把搂着沈天卓腰的手也放了下来,然后继续脸不红气不喘地道。

“我怕你被惯性带得摔倒,扶了你一把,一时情急也没顾得上那么多。”

沈天卓哦了一声,顺便检讨了一下自己思想的不纯洁。

红衣的事,沈天卓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看着其他人进进出出的,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

不过……她帮不上忙是正常,怎么梁医生一个医生也陪她站着。

“你不去帮忙?”

梁医生道,“有丘医生跟护士在,若是要我帮忙,她会叫我的。”

沈天卓又哦了一声,也是,梁医生一个男的,能不进去还是不进去的好。

赵红梅没一会就出来了,两手的血,衣服上也有,脸色也很不好看。

沈天卓连忙去打了点水,“二夫人,您先洗洗。”

赵红梅沉默地点点头,洗了手。

干站着的二人组因为赵红梅的加入变成了三人组,沈天卓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她能想到的只能是赵红梅可能是被吓着了。

“二夫人,您坐一会?”

怎么着也是长辈。

赵红梅摇摇头,“我有些累了,先回府了。”

沈天卓立即对着厨房喊了一声,“沈小猴。”

沈小猴立即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沈天卓道,“你送二夫人回府。”

沈小猴点头应是,“二夫人,您请。”

赵红梅看了看厨房,又回头看了眼屋子,最后只说了句,“我那两个丫鬟先留在这里吧。”

其实人手也够了,潘玉良还带着阿板跟春兰呢,只是赵红梅这样说,沈天卓也没驳了她的一片好意。

等赵红梅走后,沈天卓皱了皱眉说,“二夫人怎么有些不对劲。”

梁医生也发现了,他若有思地往屋子的方向看了眼。

沈天卓很快就想起别的事情来,她一拍脑袋,“我还没问生的男孩还是女孩呢。”

梁医生看着她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沈天卓道,“男孩。”说完她瞪了梁医生一眼,“你这问的什么怪话,孩子是红衣的,得她喜欢才行。”

梁医生点点头,“你说的对。”

沈天卓跟梁医生站个把时辰,屋子里的众人才慢慢退出来。

沈天卓这才能进去。

她一进屋差点被一屋子的血腥气给呛出来,她敛了敛神色进屋,床上的红衣闭着眼睛躺着,应该是睡着了。

潘玉良抱着红衣的孩子坐在一边,向来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蹲在床边看着红衣偷偷抹着眼泪。

沈天卓上前,看了潘玉良怀中皱巴巴的孩子一眼,轻声问,“怎么样了?”

潘玉良摇摇头,沈天卓也不知道她摇头是什么意思,又改问道。

“男孩还是女孩?没什么事吧?”

潘玉良道,“女孩,丘医生说孩子没什么事,等过几天再带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丘医生还说红衣这次身子亏得严重,估计以后要孩子是不可能了。

不过这话丘医生只对潘玉良一个人说了,潘玉良也没打算告诉别人,眼睛孩子跟红衣都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沈天卓脸色露了个苦笑,本来想笑的,孩子健康地生下来总是好事,但却突然失了力气,嘴角怎么都拉不起来。

潘玉良也顾不上她,抱着怀中的孩子发着愣。

未未被潘玉良留在了潘如意那里,等到沈夫人回府后听了赵红梅说了红衣这边的事,才跟沈晏庭一块去把未未接了回去。又着急忙慌地去请了个奶娘,也顾不得像当初给潘玉良还有孙艳菲找奶娘那样挑来挑去了,临时能找着一个已经算不错了,急急地就让沈元把人给红衣送了过来。

潘玉良回去得晚,阿板还有春兰全被潘玉良留在红衣那里。沈天卓也留了下来,要不是如此,潘玉良也不会回去。

梁医生干脆也留了下来,沈天卓本来让他回去。

“你们医院那边忙,你要是没休息好,回头再给病人诊错了,看你们院长不剥了你的皮。”

梁医生跟看傻子似地看了她一眼,“我让丘医生帮我请假了。”

沈天卓哦了一声,还是道,“这边人够了,你一个男人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回去休息吧。”

梁医生跟红衣还有王进都不算熟,她没必要拉着他一块在这陪着。

梁医生沉默着,好一会他才开口。

“沈天卓?”

沈天卓口气不善地道,“干嘛?”

梁医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想做的事情,我陪着你做。”

“你你你……”

沈天卓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干脆恼羞成怒地道。

“你这人还有没有人性?这个时候你居然说这种话!”

梁医生笑了笑,被骂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你记得我说的话就是了。”

红衣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算真正的醒过来,她一醒来就流着泪问一边的阿板。

“孩子呢。”

春兰连忙把孩子抱上前,“在这呢,孩子健康着呢。”

红衣又问,“男孩女孩?”

春兰笑着道,“是个姑娘。”

红衣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阿板连忙给她擦眼泪,“红衣,你别哭啊,姑娘也很好的,你别哭。”

红衣摇摇头,再没有看孩子一眼,闭着眼睛眼泪不停地流。

潘玉良陪沈夫人吃完饭抱着未未再进来,就看到红衣如此。

沈夫人上前在床边坐下,“月子里哭不好的,红衣你怎么还这样呢?姑娘怎么了啊?你要是喜欢儿子,以后再跟王进生不就是了,多生几个……”

一边的沈天卓连忙喊了一声,“夫人……”

沈夫人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沈天卓看着床上只闭着眼睛流泪,对沈夫人的话充耳不闻,连眼睛都不肯再睁开的红衣,心里打着鼓,有种不祥的预感。

“没事,红衣刚醒,估计还没回过神来,让她再休息休息。”

沈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也对。”

潘玉良抱着未未看了脸色难看的沈天卓一眼,还以为丘医生也把对她说的话告诉了沈天卓。

她哄着未未。

“未未,让红衣姨姨别哭。”

未未十分听话地从潘玉良身上下来,迈着小短腿走到床边,拿着潘玉良给他的帕子帮红衣擦着眼角的泪。

“姨姨,不哭,妹妹好看的,姨姨不哭。”

未未的安慰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红衣只哭,也不开口。

潘玉良站在沈天卓身边,忽然问她,“昨日丘医生是谁送回去的?”

沈天卓小声地道,“沈小猴送完二夫人又回来了,我让他送丘医生回去的,说起来都还没跟丘医生说上话,也忘记谢谢人家了,她说晚些时候还会再过来,到时候我再好好谢谢她。”

潘玉良的眉头拧起,隐隐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未未还站在床边跟红衣说着话,但一向待未未极好的红衣这次却连眼睛都没睁开。

沈天卓皱着眉把未未抱起来,“姨姨那是疼的,未未乖,我们让姨姨哭一会。”

谁知道她一开口,红衣就睁开了眼睛盯着她。

沈天卓头皮一麻,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红衣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沈长官,王进在哪?”

沈天卓张了张嘴,好半天都讲不出话来。

红衣又问了一遍,“王进在哪?”

沈天卓有些难受地眨眨眼,她别开眼,不敢去看红衣。

屋子里的人都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谁都没说话,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之后,众人才听到红衣长长地吐了口气,她似乎是放弃追问沈天卓答案了,“春兰,你把孩子给我。”

春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这气氛怪异,她看了看潘玉良,又看了看沈天卓,有些迟疑。

红衣道,“把孩子给我吧,你们放心,女儿我也喜欢的,那是我跟王进的孩子。”

春兰这才把孩子抱着放在她的身边。

沈天卓把未未抱给了潘玉良,有些忍受不了地出了里屋。

接着潘玉良跟沈夫人都出了屋子,就连阿板就跟了出来,留了春兰跟柳衣在屋子里。

沈天卓闷着头往院子里冲,潘玉良跟在她身后。

“沈天卓!”

一直在正厅里的梁医生察觉到不对劲,也跟着一块出来了。

潘玉良看着沈天卓问她,“红衣那是什么意思?王进出事了?”

梁医生皱了皱眉。

阿板扶着沈夫人在潘玉良身后,沈天卓回过头,露了个苦笑。

“王进……”

她只开了个口就说不下去了。

梁医生接着她的话道,“王进没了。”

潘玉良身子歪了歪,沈夫人吓了一跳,阿板手疾手快地放开沈夫人去扶她,伸手把未未接了下来。

好一会众人都没有出声,沈夫人听到沈天卓说王进没了,也忍不住地拿帕子抹了抹眼泪。

潘玉良缓了好一会深吸了口气后道,“这种事你居然瞒着我,你既然选择瞒着,那你就瞒好了,红衣是怎么知道的?”

看红衣那反应也能猜到她是知道了。

沈天卓摇摇头,这事她只跟梁医生说过,营里也就沈小猴知道。

她自己没说,梁医生更沈小猴更不可能跟红衣说,他们跟红衣都不熟,别说说这事了,连话都没机会说。

梁医生道,“我们来之前只有二夫人在这。”而且昨日二夫人那反应也似乎不大对劲。

沈天卓抬头看了他一眼,皱眉着道,“可是二夫人应该也不知道这事。”

潘玉良闭了闭眼,又咬了咬唇,“这事你去查。”

她又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才接着说,“还有什么事你是瞒着我的?今日你一并跟我说了。”

红衣的院子这么多人全挤在一块就有点显小了,潘玉良看了她一眼。

“我们去车上说。”

沈夫人连忙喊住她,“良儿。”

潘玉良冲沈夫人笑了笑,“娘,您放心,有什么事我会跟您说清楚的。”

沈夫人点点头。

潘玉良跟沈天卓去了车了,沈天卓将沈晏均他们在成都发生的事跟潘玉良说了一遍。

从他们到成都被拘在城内开始,到他们策反王进不成,设了陷阱陷害王进,导致王进被困在城外被人暗杀。

至于现在,应该是打了起来。

沈晏均给沈天卓发的电报都是暗号,不然的话这种电报应该早就被拦了下来。

他之所以把实情告诉沈天卓,就是要她在晋城做好防范。

那些人把要他们过去,根本就只是要刮分他手上的势力而已。

什么攘外必先安内,这还没怎么样,自己人就对自己人刀剑相向了。

潘玉良静静地听完,对于已经发生的事倒也没多说什么,现在说那些也已经晚上,她只庆幸跟沈天卓两人还算敏锐,城中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那现在如何?晏均哥哥他们可有危险。”

沈天卓道,“危险肯定是有的,不过司令跟少校经验丰富,他们应该没事的,而且少爷离开之前就跟我说好了,无论他那边发生什么情况,电报都会到我手上……”

即便是报丧。

潘玉良脸色凝重,“王进的事……”

沈天卓道,“我会查清楚的。”

不查清楚这事是谁说的,后面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红衣都快生了来告诉她这件事,摆明了是不想让红衣好过。

潘玉良问,“你觉得会是二婶说的吗?”

沈天卓皱皱眉,“应该……不是吧,红衣出事在前,二夫人来在后。”

潘玉良点点头,“那就别浪费时间查二婶了。”

如果真的不是赵红梅说的,被她知晓沈天卓查她,反倒是不好。

沈天卓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想了想又问,“现在红衣这边该怎么办?”

潘玉良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初未未早产,红衣这边她是格外地小心,最近连司令府都不让她跑了,就怕她路上磕着碰着。

可千防万防的,到底还是出事了。

别说红衣了,看着红衣皱巴巴的还没长开的女儿,她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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