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卓有点想揍人,这要是一般人跟她耍无赖,她早打过去了。

大家都是无赖,这一个凭什么比她优秀?

但基于对方是被她骚扰过的,她又不好做得太过份,只好选择性地遗忘自己是曾经也无赖过的事实,试图跟梁医生讲道理。

沈天卓想了想他们先前的情况,组织了一下语言,“梁医生,你这就言重了。我怎么就始乱终弃了呢?我这顶多只能叫求而不得、知难而退。”

梁医生又哦了一声,“如果我让你得呢?”

沈天卓啊了一声,没明白过来梁医生的意思。

梁医生道,“我说,我让你求得。”

沈天卓脸色变了变,屁股底下的凳子似乎更烫了。

她也不知道这梁医生怎么忽然就变了,先前还一副见了她就头疼的样子,果然应了那句,男人都是善变的么?

“梁、、梁医生,别开玩笑了。”

梁医生认真地道,“我没开玩笑,你躲我的那天我已经去你家里提亲了。”

沈天卓这回终于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梁医生眉眼有了些冷意,“我这也是跟你说学的。”

沈天卓瞬间萎靡了下来,“梁医生,你要是为之前的事生气,那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看啊,我给你带了不少的麻烦,你呢,你这一……一提亲吧,给我也带来不少的麻烦,咱们两个这算扯平了行不行?”

梁医生看着沈天卓,认真地摇了摇头,“恐怕不行。”

沈天卓在原地打了个转,两只手在空中乱挥了一把,看得出她真的在克制揍人的冲动。

梁医生似乎也不怕揍,继续刺激她。

“沈长官,你是不是怕死啊?”

沈天卓抬着脑袋哈了一声,“我怕死?我怕什么死?”

她怕死跑到司令部做什么?在家里嫁人生子不就好了?

沈天卓又往墙边退了两步,梁医生皱了皱眉,像是忍着什么。

他又继续道,“你是怕死的。”

沈天卓一副受惊的样子,“梁医生,你们医生在跟别人聊天的时候也跟给病人诊病的时候一样,看两眼就下诊断了?”

梁医生嘴角弯了弯,但神情仍旧是认真的,他道,“你怕像王进那样死去。”

沈天卓这会觉得连脚底下的地板都是烫的了,根本站不住。

她左右脚换了几次都没换到一个让她觉得舒服的姿势。

她皱着眉,神情一点都不愉快,有几分凝重。

“我不是让你忘了这件事吗?”

梁医生笑了笑,“我忘了,你能忘吗?”

沈天卓又坐回椅子上,让自己跟梁医生对视,“梁医生,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跟王进算同袍,他的事我自然是不能忘了。”不仅不能忘,还得记在心里记清楚了,记清楚他是怎么死的。

梁医生点点头,“你说的很对,所以这便是你忽然躲我的理由是吗?”

这话怎么又绕了回来了?

沈天卓道,“其实不是,我原来是觉得梁医生很有用,难得见梁医生这么有才的人,想留为己用。现在嘛,我觉得天外有天,人外还是有人的。”

“王进死了,你没打算告诉红衣?”

这个人就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了,怎么又扯到红衣了。

不过沈天卓还是顺着他的话道,“至少现在没这个打算。”

红衣现在大着肚子,她怕她说了,红衣受了刺激再出了什么事,她就是千古罪人了。

梁医生又问,“那你之后还是要告诉她?”

沈天卓点点头,“总是要说的,不然我上哪去给她变个活人出来。”

梁医生笑了笑,他是医生,见过太多的生死,医生里几乎每天都有人嚎啕,他习惯且麻木了。

他跟王进不熟,王进更不是在他眼前死去的,所以他无法有太多的体会跟感想。

“那你觉得红衣会因为王进死了,就后悔嫁给他吗?”

沈天卓摇摇头,应该不会,她看得出来,红衣很喜欢王进,王进死了,她会伤心会难过……甚至会绝望,但唯独不会有后悔。

梁医生又笑了笑,“你要是真死了,我也不会后悔的。”

沈天卓眉头深深拢起,她之前觉得自己还挺能说的,可这梁医生今日还真是让她无话可说。

他这也太……

“梁医生,你老实告诉我,我留洋学的不是医吧?你是不是去学了什么巫术,就是那种说话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目的是想把人绕晕的?”

梁医生也没生气沈天卓的胡说八道,反倒是问她,“那你被我绕晕了吗?”

沈天卓沉默了下来。

梁医生说的很对,他说的太对了,她怕死,最怕的还是有一天像王进那样死去,留下的活着的人,她舍不得……也不愿意。她以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是因为她犯了蠢,王进的死点醒了她,像他们自己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不应该拉着别人陪着自己一块。

孤独终老才是最酷的选择。

梁医生把她想的都猜了出来,又岂能不知道沈天卓的选择。

“沈长官,也许你是对的,你先前缠得我那么紧,又忽然一下子冷淡下来,我可能是不习惯。”

沈天卓连连点头,似乎想努力让他相信他真的只是不习惯。

“这个不习惯还让人挺难受的,怎么说这事也是因为你。”

沈天卓又心虚地点了下脑袋。

梁医生继续说,“所以我要你负责你没什么意见吧?”

意见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

“你想让我怎么负责?”

梁医生道,“首先你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突然一下子就不理人了,我需要些时间来适应,比如你以前天天找我,你可以先改成两天找我一回,慢慢的再变成三天四天五天……等我适应了……”

沈天卓觉得这法子似乎也可行,“那你要多久才能适应?”

梁医生也一副困扰的样子,“这就不清楚了,毕竟人的感情这种事情不好说,况且这事又不是我的错。”

沈天卓捂着脸,被梁医生说得更心虚了,“你别说了,是我的错,就按你说的来。”

梁医生笑了笑,站起身,“这里是你工作的地方,我就不打扰你了。”

沈天卓也站起身准备送他出去。

梁医生又对着她道,“沈长官,期待我们后天的见面。”

沈天卓有种被谁拿了把刀子架在了脖子上的感觉,她认命地点了点头,“那我就不送梁医生了,你慢走。”

梁医生昂首阔步地离开司令部,他一走沈小猴就窜到了沈天卓的办公室。

“头儿,那梁医生来干嘛啊?医生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晏均走的时候可是让他们对医院那边也关照些,真出了事他们还是要管的。

沈天卓摆摆手,“没事。”医院里没事,她有事。

沈天卓也不知道自己这下是不是把自己给卖了,只是等到她再去医院找梁医生的时候,梁医生又恢复了先前的那副死样,对她爱搭不理的。

她就纳了闷了,既然大家都这么为难,那何不老死不相往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不过看他工作的样子,沈天卓还是忍不住地在心里道,任何人认真工作的时候最是好看了。

沈天卓跟梁医生的这一出,在潘玉良跟沈夫人她们眼里,就是闹了场别扭又好了。

沈夫人原本还托人去给沈天卓物色人选,见她跟梁医生又和好了,但打消了这个念头,盼着他们修成正果。

梁医生的这习惯一直到持续了好几个月,一直到红衣快生了他都还没有适应下来。

而他说的四天五天也像是骗人,他把最大的让步停在了三天。

“三天是我的极限了,你若是不来医院找我,那我去营里找你也一样。”

“还是我找你吧,梁医生这么忙,怎么好意思。”

沈天卓哪能让他一直往营里跑,只能“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她知道自己现在就算是哭,那泪水也只能是当时脑子里进的水。

等到天又热起来的时候,离红衣生产大概还有个把月的时候,红衣突然肚子疼了起来,像是要生了。

若不是沈天卓托了隔壁的小姑娘留意着她那院子,红衣一个人在家里要出大事。

可好巧不巧的,潘玉良带着未未去了潘如意那里,沈夫人也去了别处。

那人只得找到赵红梅,把红衣的情况跟她一说。

也怪沈天卓不懂,只让人留意着,压根没跟人讲清楚,这真出了事该怎么办。

沈天卓没成过亲生过孩子,她托的人也是一样,谁都不懂。

赵红梅听说红衣肚子疼,也不敢大意,连忙带着丫鬟提着裙子赶了过去。

潘玉良是给红衣早就请好了产婆,但红衣临时出事,赵红梅又没过问过此事,谁也没个准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几人一到红衣的院子里,就听到红衣的呻吟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赵红梅咬了咬牙,吩咐自己的两个丫鬟,“你们赶紧去烧些热水,再准备水盆跟剪子,还有干净的毛巾,快去!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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