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起初没有多想,没心没肺地笑道:“大舅母不必担心,我虽说是独自赴宴,其实身边还带着丫头婆子呢,护卫也有四个。再说,母后还派了菡萏随我去,生怕我会吃别人的亏,我还觉得她太夸张了呢。有这么多人在,别说是天黑后在内城坐马车回家,哪怕是走路都不怕了。我还不曾见过二表哥呢,哪里好意思劳烦他?”
姜大太太一听就知道青云没开窍,又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心想还是找个机会让孩子们见了面再说,想来她儿子个个一表人才,只要二儿子费点心思,还怕吸引不了青云一个不曾见过大世面的女孩儿么?青云从小生在乡野,回京后又一直深居简出,能见过几个好男子?一定会被她的儿子迷住的!

这么想着,她又满面堆笑:“自家兄妹,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你自小流落在外,这些表兄弟姐妹们都没机会见,从前老爷还误会了你的身份,如今想来,心里怪臊的,总想有机会定要弥补一番才好。我就劝老爷,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弥补?要是提了金银俗物,反而生份了,倒不如多关怀关怀外甥女,让孩子们也多亲近亲近,表一表长辈的真心实意,这才是他做舅舅的本份。他这才转过弯来,常嘱咐你兄弟姐妹们,只当是从小儿相熟的一般来往,不要生份了才好。你二表哥素来是个最疼姐姐妹妹们的,得了我的嘱咐,当是金科玉律一般呢!”

青云只觉得她这番话有些不伦不类的,猜想她本意是让自己与她的儿女们交好,便笑说:“我与婉君、柔君姐妹挺合得来的,常听她们说起家里的兄弟们,都是极和气好相处的人。我有时候也羡慕她们呢,兄弟姐妹多,一家人多热闹呀,我们家出了孝后,也要这样热闹一番才好。”

姜大太太忙道:“宫里规矩大,又有太后在,哪里有我们家里轻松?再说,皇上威严,只怕你们这些亲手足也不能放开了闹。若县主想要热闹,不如到我们家来。你大表哥要备考,若是明年会试不中,就要在京里待到开恩科,若是侥幸中了,想来也要备考庶吉士,争取入翰林的。我早就打算好了,要在京中待上一两年,等到年下,你七舅也要带着一家子上京述职了,到时候更热闹呢!你到我们家,都是自己人,也不必拘束,哪怕是想出去玩了,只叫你二表哥陪着就是。”

青云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出门还要表哥陪着,但心里感激她的好意,便笑眯眯地应下了,一路送她出了宫,回转慈宁宫的路上,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姜大太太难道在向她推销自己的二儿子?只怕上回婉君也有这意思,也就只有柔君天真烂漫,只说自家三哥的好处……

慢着,难道说……柔君也在推销,只不过推销的是姜家老三吗?

青云简直无语了。虽然姜大太太的儿子是姜家长房子孙,但姜家长房与二房是一个祖父,算来姜家兄弟与她是四代以内的旁系血亲,这血缘不算太近,却也远不了,再说,她连人都没见过呢,她们也推销得太早了!

青云无语了一阵,也就把这件事抛开了,她没打算跟太后提,免得太后心血来潮,也觉得“亲上加亲”是个好主意,把她给许到姜家去了。

齐王府打杀仆役,已经受了罚,齐王——如今是齐郡王了,也没再冒头提追索逃奴的事,但也没有发话让官府不再索拿,因此京兆尹仍旧派出官差四处搜索那些逃走的仆役。因齐郡王原本提出的理由是那几名逃奴合伙偷走了齐王妃一款价值连城的首饰,京兆尹同时也在京中各大银楼当铺中严加调查,并向齐郡王府索要首饰图样,可惜齐郡王妃蒋氏推说忙于抄书,一直没给,只让他们尽快拿人,似乎人比首饰更重要。

官差们自然想拿人,但如今没有人的下落,只能拿首饰做线索。他们向郡王府侍女询问首饰的外型,却迟迟没人能给出一个描述来,好不容易有个齐郡王妃养在身边的关姑娘出面,简单说了一下首饰的模样,可齐郡王妃的侍女那边好不容易开口了,说出的首饰外形却又与关姑娘所说的有些对不上。

京兆尹深觉不对头,怀疑王府失窃是假,哪里有这么重要的首饰,接连杖杀十八人也要找回来?除非是朝廷赐予的亲王冠服或是王妃凤冠!若真是如此,那齐郡王夫妻就得负上疏失之罪了。他去问齐郡王,得到的自然是否认,又听说内务府已收回了齐郡王夫妇的亲王冠服,并没有遗漏,那到底是什么首饰呢?齐郡王夫妻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若不是这首饰的来历有问题,就是首饰失窃不过是借口,王府要的是那几个逃走的仆役,多半是他们发现了王府的某些机密。

京兆尹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深觉这件事不是自己该追究下去的,就立刻上报了朝廷。几位被先帝任命为顾命大臣的老臣,听说消息后都严肃起来了。

当今皇帝登基时,虽是正统皇储,却年纪尚小,只在先帝的指导与朝臣辅助下,代理了大半年的朝政,疏失是没有的,但也说不上十分稳当,为了以防万一,先帝临终前指定了四名顾命大臣,都是在朝中德高望重又十分可信之人,而且没有一人的家族势力可以到达权倾朝野的地步,彼此又可相互制衡。这几年里,朝廷政事基本是由这四名顾命大臣处置的,但处置完后,却需要呈递给皇帝过目,并详细为皇帝进行解说,若是皇帝有不同意见,他们就要重新议定。这么一来,顾命大臣的权力始终受到限制,而皇帝也经过多年历练,越发成熟,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亲政了。

这四位顾命大臣都曾经历过淮王、湘王的叛乱风波,也曾处理过楚王疑似叛乱的事件,一听说齐王府出了诡异的事件,马上就生出了防范之心,一面赶去向皇帝禀报,一面勒令刑部会同大理寺,连上五城兵马司,务必要尽快搜出那几名失踪的逃奴,找到人后,不能送去齐王府,先押送大理寺审问。

朝廷的人马一旦认真起来,效率还是很给力的,不到一天时间,除去那名内侍外的其他三名逃奴就都被找回来了,齐齐押往大理寺,等候审问。谁知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这三名逃奴原是分别羁押在三个监房内的,又与其他犯人不在一处,还有专人把守,只一个晚上,居然三人齐齐死在监房内,死因各有不同。

一个是自己拿裤腰带上吊的,而狱卒竟未发觉;一个似乎是忽发急病,狱卒刚请了大夫来把脉,他就死了;剩下那一个,本来无事,听说同伴都死了,就害怕得浑身发抖,等狱卒们处理完另外两人的事,回头来看他时,他居然不见了!全大理寺的官差都被惊动了,连夜搜索,最后在一个外墙角落下发现他摔死的尸体,看现场的痕迹,多半是他欲爬墙逃走,却半道上体力不支,摔了下来,摔破了脑袋。

大理寺颜面尽失,大理寺卿白着脸在上朝时向皇帝请罪,顾命大臣们纷纷指责他御下不力,甚至怀疑他手下人可疑,与某些外人勾结起来,将那三人灭了口。虽然他们没有明说是谁,但齐郡王无疑是头号嫌疑犯。齐郡王当场痛哭流啼,直说自己冤枉,又说自己甚至连那几个逃奴长什么样都记不清楚,又怎会灭口?再说,他根本没有什么事是需要瞒人的,压根儿就不需要灭口,云云。吵到最后,皇帝也嫌烦了,直接宣布退朝了事。

大理寺失职是肯定的,涉案的狱卒与官差,甚至是被请去诊病的大夫,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只等着审问,只是怕什么都问不出来。若要说齐郡王灭口,又一点证据都没有,这件案子就成了悬案。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那名仍然在逃的内侍。可他到底去了哪里呢?

青云和清江王为了这桩案子,已经在宫里停留了好几天,看到这样的结果,心里都有些焦急。后者已经从太后那里得知翠雯有孕之事,心下欢喜之余,也开始为日后进门的正室王妃能不能容得下庶子侍妾而烦恼。他想要回清江园去看望翠雯。

而青云这里,则刚刚收到了李进宝呈送过来的信件。温郡王府后街上的宅子已经进行了简单的整理,新宅设计图附在信中一并送了进宫,要等青云过目后,认为没问题了,那边才能动工。青云扫了几眼,见图样与自己当初吩咐的并没什么差别,打算就这么吩咐下去,谁知李进宝的信末尾处,却又提了另一件事。

曹玦明紧急求见清河县主,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告知,让青云尽速出宫相见。

青云心里闹起了别扭:你算哪根葱?你说要见我,我就要去见你了吗?

她将信甩到一边去,烦心地对杏儿道:“传令出去吧,就让李进宝照那图样动工,我只是要个在城内落脚的去处,用不着建得太过精致,但速度要快,最好年前建好。”

杏儿应了一声,迟疑地看了那信一眼:“县主,送信的妈妈说……李管事千嘱咐万嘱咐,说信里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等您答复呢。”

青云柳眉倒竖,心想曹玦明求见,算什么要紧的事?李进宝还要格外嘱咐一句?

她本想要驳回去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曹玦明那人,是绝不会做死缠烂打的事的,他比较象是被死缠烂打的那个——呸,她怎么埋汰起自己来了?!

总之,曹玦明若有急事要求见,那就必定真的是有急事。会是什么呢?

青云心下不安,便告诉自己:有风度一点,好歹也是救过自己、又帮了自己很多忙的人,老是这么扭扭捏捏的,落得别人眼里,反而觉得自己放不开呢!为何不把他当成是纯粹的故交呢?

她深吸一口气,对杏儿道:“你去跟送信的人说,我今日就出宫,让他把人带到温郡王府后街的小宅去等着。”

杏儿去了,青云坐在原地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保持这样的态度很好,总之,要平常心,平常心……

她叫上了清江王同行:“我那新宅子要预备动工了,图样送了进来,我瞧着觉得还不错,但总要到实地走一走才能拿定主意,因此打算出宫住两日。大皇兄不是要回去吗?不如跟我一起走吧?”

清江王笑道:“太后还有事嘱咐我呢,她备了一大堆要给翠雯补身的东西,妹妹先去吧,等我改日闲了就去看你。”

青云只得辞了太后出宫来,到了温郡王府,她先打发杏儿等人收拾屋子,便独自穿过王府花园,往那小宅去了。

小宅中空荡荡的,想必早有人清过场,李进宝正在前院庭中相候,见她来了,连忙迎上前去:“县主,曹公子正在花厅里呢。”青云瞥了花厅一眼,“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你随我来。”

李进宝愣了愣,还是应了,跟着青云进了花厅。

花厅中,只摆了一桌四椅,几样简单的旧家具,原是前头住客留下来的,李进宝先前差人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又送来了茶具茶水,好方便青云待客。此时曹玦明就坐在一张椅子上,双眼盯着桌面,神情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

青云只觉得他人似乎比上回见面时又瘦了许多,心中有些难过,只是面上不露,淡淡地往正位上坐了:“曹大哥许久不见了。”

曹玦明这才发觉她进来了,忙站起身来行礼。青云见了有些生气,抿着嘴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皱眉问:“你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曹玦明看了李进宝一眼,后者便要退出去,但青云却硬着脖子道:“李管事是自己人,曹大哥有话只管说就是。”

曹玦明顿了顿,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齐王府有个逃走的内侍,他……如今在我那里。”

青云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忍不住站起身来:“你说什么?!他在你那里?!”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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