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更鼓早已响过,寂静的西郊皇城别院里,寒风凛冽呼啸着。

影卫一路上来这里,都是运着轻功上来的,但却多带了一个人。

“哎,这么一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可是不中用了。”

徐老被影卫带着一落地便扶着柱子,重重地喘着气,佝偻着腰白发苍苍的模样,无奈的叹道。

影卫略微有些歉意地低了低头,将药箱拿给徐老,冷肃地说道:“徐老太医,殿下在院中屋里,您进去吧。”

徐老听及此神色立刻变得朗目起来,缓了缓过来了,这才接过药箱,朝这别院四下看了看,黑漆漆的无光,人影全无,只有寒月光还能让他看清一些。按理来说,殿下身边该是守卫森严才是,怎会一个人都没有,不觉显得有些诡异。

徐老收回疑惑的目光,慈和的面容淡淡道:“有劳了。”略一点头,他就抬脚跨入院里,内别有一番天地,小径纵横交叉却坑坑洼洼的,不好走,走廊回环曲折,实在是折磨人。

这西郊皇城本就十分偏僻,且简陋一点也不奢华,皇室几乎无人会来这里,久而久之就被遗忘了。

回廊尽头,到了一处简单的青瓦小谢处。想着殿下就在里面,便怀着异常高兴的心情想要敲门时,却听到屋内的痛苦呻吟声。

“啊!——呃!——”

“殿下?!”徐老自然是熟悉这声音,立刻推开门进了屋。

屋内突然有一强劲掌风扑面而来,徐老反应快,堪堪躲过了,惊吓在一旁。

徐老趁着微光,立刻点燃了烛火,屋内顿时就亮了起来,徐老瞧见半坐在椅子上的夜天,脸色发白冷汗如雨的模样,有些惊怔。

不过也只是惊愣了片刻便上前去替他把脉了,苍老的脸布满皱纹神色还是冷凝着的。

“徐老。”夜天极其艰难地喘息着,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面前白发苍老的人。

“是,是老夫啊殿下。”徐老眼眶微红了红,感慨万千地叹道,岁月苍然地嗓音仿佛是积聚了许多的山水,沉宁。

夜天点了点头,他还认得徐老,跟了他这么多年的一个老人,感情却也深厚。

“殿下,老夫方才替你看脉,为何脉象如此奇怪?殿下此刻可是身子极为不适?”徐老拿出方帕替夜天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关切慈和地询问道。

夜天冷冽的眼里飞快闪过什么,却很快抹去。

“徐老可是看出本太子的问题了?”夜天寡淡的语气,有些漠然。

如此淡漠的气息,令徐老心下有些讶异,忖度了一番才道:“老夫倒是得知殿下落崖前便中了敌手的毒,可是因为此……”

夜天的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口回了一句:“是倭人的毒,虽被人清除了,但却留下了遗症。”说完抬起头看着徐老,有些期盼地问道:“你可有办法去除这遗症?”

徐老闻言神色认真,紧皱眉头,一直在为夜天把脉,脸色凝重不已,良久没有言语,这般静默的气氛,夜天只是闭了闭眼,看不出他是何心情。

“殿下,恕老夫直言,殿下身上的毒既是高人所解,应有高人的对症之法,其他人恐怕无法参透其中的恢复之法,更不能随意用药,恐适而其反。”

“且依老夫看,为殿下解毒的高人是以毒制毒,老夫在这毒术上面着实惭愧。”徐老面具难色与愧色,坦陈相告。

夜天闻言黑曜石般的妖冶瞳仁里染了一丝轻傲的笑意,瞬间收敛,仿佛从未出现过。

“罢了,本太子知道了。”昏暗的灯火,照在夜天妖孽的脸上,忽明忽暗,气定神闲的神态看得徐老无比心疼。

这是他看着大的人,虽说是西国太子高贵的身份,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先皇突然驾崩,如此模样的夜天,表面强大,可内心的苦楚又有谁知?眼下还面临着被郑太后和宁王夺位的危机,一番失败,那所有的将会全部覆灭,举步维艰之下,他怎能不替夜天心疼。

“殿下,老夫就在这儿,殿下发作的时候或许还能用金针止止痛。”徐老慈和地看着夜天说道,满目关切。

“嗯,下去吧。”夜天倚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徐老暗暗叹了口气,起身拿着药箱退了下去。

一出来便瞧见了迎面走来的林固,徐老到没觉得诧异,林固是夜天的太傅,此刻在此很了然。

“徐老,不知殿下如何了?方才……”林固身在别院,亦是听见了夜天的异常,担忧过来看看。

徐老摇了摇头,满头华发闪得发亮,“殿下之前所中之毒留有遗症,这才会如此,老夫我会留下来随时观察情况。明日是先皇下葬之日,好生看护着殿下才是,情绪激动亦引发他的遗症,老夫也不知这一发作还会不会有其他不好的情况,务必小心着些。”

林固一脸忧思,望了望夜天的屋子,此刻却没有了灯火。

“徐老随我来,我有事与您相说。”林固一双儒睿的眼眸思索了一番道。

徐老苍老的眼眸含笑,点点头,二人转身离去。

……

翌日。

西国皇宫中,一片缟素。

从泰和殿宫,一直到宫门这条路,入目尽是一片雪白,不光是灯笼,就连过往的太监、宫人还是侍卫、官员,无一不是孝服在身。

纷纷扬扬的雪花,为这场丧葬之事平添了一丝阴冷。

大殿之中,高搭灵棚,鹏下一方乌色棺木,两侧挽联高挂,白绸花结随风摇曳,灵棚后侧,一众后宫妃嫔女眷俱是跪在白色竹帘后,哭声就是从帘后传来。

灵堂前面,在朝的文武百官俱是在侧,最靠近棺木的位置,此刻身份俨然是新皇帝的夜暄,一身孝衣跪在最前,面露悲伤之色,也不知他内心是否是真伤痛。

郑太后亦是一身黑白素服,她但是没有过跪,被自己的嬷嬷扶着用帕子捂着时不时抽泣着,可仔细看看,掉眼泪却是不可能的。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演技,谁又能知道,这座皇宫里的人,有多少是真心哭丧的。

“皇上,时辰已到,起身吧。”郑太后走过去,故作哀息地拍了拍夜暄,示意他起来。

“是,皇祖母。”夜暄眼底闪过一丝光芒,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扶着郑太后立在一旁,二人心照不宣地看着仪式进行着。

宫城乐队奏乐,司仪太监高声宣礼……所有的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待到午膳之后的吉时,送葬的队伍也浩浩荡荡地行出皇宫。

披麻带孝的御林军骑兵开道,接着是高竖着白色华帕的宫庭仪仗队、宫乐队,然后是被宫女们围绕着的八马棺辇,后面依次是夜暄、靖亲王、一众后宫女眷、文武大臣……皇家禁卫军断后,车队两侧,军马护行。

都城街道的百姓,也聚集到两侧跪着,哭声哀嚎动天,他们是感念西皇的在世时的丰功伟绩,治国平定,为国为民的好君王让西皇的百姓铭记于心。

白绸飘飘,纸钱如雪,整个车队,足足绵延数里,前面开道的御林军行出城门,后面断后的皇家禁卫骑兵才不过刚行出宫门。

西皇葬入皇家陵园陵墓,那里还葬着西国历代的先皇,自然还有夜天的母后,先皇后。

终于抵达陵园的时候,却已经是黄昏时分骑兵分开两侧,下马行礼,一众随行包括夜暄在内俱是下了马车,步行随在棺辇之后送先西皇的棺柩至墓穴。

然而,却并未与先皇后合葬,世人都知道,当年的西皇与皇后是多么的间谍情深,令世人所羡叹,如今……却无人提出。

无数悲声中,白色纸钱萧萧如雪。

“入土为安,子孙朝拜!”在太监尖细的声音中,所有人俱是跪于地面。

夜暄注视着棺柩慢慢落入墓穴中,面色浓郁的悲伤欲哭,“父皇……您安息吧!”低下头伏跪着。

而此刻,皇家陵园远处的山上,同样是白衣的夜天跪在山顶,他的身后亦是隐藏着他的人,都随他恭敬的跪着。夜天目光掠过陵园中朝拜的人群,凝视着先皇的棺椁,手中紧握剑的手青筋凸起,眼底深处的哀伤痛意无人能会。

前一刻还好好的,这时的风却蓦然变大,短短一会的功夫,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枯叶,无数雪白的冥纸被卷到空中,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摇摇,上下翻飞。

众人都在惊异之中,令人更加心惊胆战的事发生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数九寒天的暴风雪,大风卷着雪花,怒吼呼号,像远处的马嘶,又像在凄凄厉厉地哀嚎着,听得人心惶惶。

众人面色皆变,难道是上天在暗示什么?!

风越来越大,暴风雪也越来越大,吹得人都睁不开眼,又十分的寒冷,夜暄吩咐众人立刻处理好后续事宜,便让御林军带队回宫,再也不愿在此多待一刻。

夜天浑然不动地身躯迎着暴风雪,如花瓣一样妖冶的唇边,扬起一抹嗜杀与冷血,“父皇,您好好看着,儿臣是如何为您报仇的!”

鲜血从他握着剑身的手里缓缓流下,像是血祭一般滴在了雪地里,如地狱之花无数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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