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学士,你能否告诉我,孔夫子座下多少弟子,贤者几人?”王源笑问道。
席上众人尽皆愕然,这样的问题也叫问题么?即便是这些没读过多少书的将领们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更别说确实有些才学的周德安了。

周德安先是诧异,继而大笑道:“王副帅,你是在开玩笑么?这个问题便是去私塾之中去问六七岁的孩童,他们也都是知晓的。”

王源肃容道:“当然没那么简单,我只是问你知不知道,你知道便答,不知道便不答,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周德安冷笑道:“孔夫子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我可以将其弟子之中有名者的事迹一一说与王副帅听。”

王源摆手道:“我可没兴趣听他们的名字。你回答的很好。那么真正的问题是,孔夫子七十二贤弟子之中。年及弱冠的成年人几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有几个?”

众将愕然,周德安也是愕然,皱眉道:“这算什么问题?此事并无记载传承,后人如何得知?王副帅问的问题可真是让人奇怪。是否我可以随便回答个数字来,反正王副帅也不知道答案。”

王源斥道:“放肆。答不出来便认输,却来扯东扯西。我自然知道答案,而且必教你信服。谁说没有记载?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便在《论语》一万五千九百字之中。你自己愚笨,却来褒贬我的不是。”

周德安眉头紧皱,听王源说答案便在《论语》的一万五千九百字之中,立刻沉思默诵《论语》全篇。王源知道他在从头到尾的默诵,倒也并不催促,只负手微笑而立,双目看着厅外青天。

厅中众将寂静无语,读过论语还记得论语全文的也都默默的开始背诵,想在其中寻找答案。不愿动脑子的如刘德海等人便嬉皮笑脸的看着周德安愁眉苦脸的样子,指指点点的相互交头接耳的取笑他。

不久后,周德安吁了口气沉声道:“王副帅。”

王源回过头来微笑道:“周学士可知道答案了?”

周德安摇头道:“此题无解,本人默诵论语全篇,未有一篇提及七十二贤弟子之中多少是成年的,多少是少年人。副帅这是拿我逗趣呢。”

王源冷声道:“拿你逗趣?你未免高看自己了。你自视甚高,但在我眼里却不过尔尔,我可没闲工夫跟你逗趣。你若是答不出来便直接承认,倒也不用为自己找借口。”

周德安快速的《论语》再次默诵一遍,确定根本没有答案,这才斩钉截铁的道:“我答不出,请王副帅赐教。”

王源呵呵冷笑道:“果不出我所料,自诩满腹经纶,其实不求甚解,读书何用?”

周德安怒道:“王副帅知道答案何妨说出来教我心服口服。答案在《论语》那一节当中?”

王源道:“你倒背如流,莫非不知《侍坐》篇么?”

周德安诧异道:“《侍坐》篇?何来答案?”

王源负手吟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不是说的清清楚楚么?”

周德安皱眉道:“那里说了贤者七十二人中有多少成年者,又有多少少年人?”

王源斥道:“蠢材,冠者五六人,五六人是多少人?”

周德安呆呆道:“五六个人啊。”

“蠢材,五六乃五个六之意,五六三十,是三十人呢。冠者五六人,便是说已及弱冠的成年弟子是三十人。”

“啊?”包括周德安在内,座上众将也是嘴巴半张做呆滞状。

“同理,童子即少年,童子六七人,六七四十二,即是说未成年的少年人有四十二人。三十加四十二是七十二,人数也正好。这不正是回答的清清楚楚。七十二弟子之中成年者三十,少年人四十二么?”王源侃侃而道。

周德安下巴都差点掉了,这《侍坐》篇明明的意思是五六个成年人和六七个少年人的意思,到了王源口中竟然成了这番解释。偏偏总人数加起来正好是七十二,这可真是邪了门了。连周德安自己都开始怀疑,这是否真的是论语中暗示的七十二贤者的年龄的意思了。

“周学士,你可服气么?背的滚瓜烂熟又有何用?读书要读到书本里,理解书中深意。想你这样将经史子集背的滚瓜烂熟却不知书中深意的读书人我见过不知多少。长安城中一抓一大把。我现在明白你为何跑到南诏国来了,肯定是在我大唐科举落第,所以投机取巧跑来南诏国糊弄这些蛮子。说什么‘我只将才学卖于识货之人’,胡吹大气,你有何才学?”

王源恣意奚落周德安,将个周德安气的快要爆炸,却又无法发作。因为自己确实没答上来,而王源的答案看似荒唐,却明明解释的通。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但却又无法反驳。

王源的话也正中他的软肋。他正是因为久试不第才心生愤懑,责怪朝廷瞎了眼,抱怨自己怀才不遇才离开长安。一路混迹到南诏国中,恰好当时的南诏国主皮逻阁与大唐交好,正广泛的学习大唐的各种文化礼仪和预言。周德安靠着一张人死嘴不烂的本事把皮逻阁说的晕头转向,于是请他留在身边,协助和大唐之间的文化交流等工作,授予了翰林学士的头衔。

“你……你这是曲解原意,《侍坐》篇中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不对不对。”周德安死不认输,还是出言争辩道。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的解释便是对的,我的解释便是错的,你以为你是谁?论语是你写的么?”王源冷声问道。

周德安再次无语,张口结舌道:“总而言之,总而言之便是不对,不信去问问天下的读书人,谁会认同你的解释?”

王源冷笑道:“要问你去问,我可没那闲工夫。咱们今日是辩,你的辩便有道理,我的辩便是无理?那可真是笑话了。”

柳钧尖声道:“姓周的,输了便是输了,再狡辩也无用。之前说的话都是放屁么?你若赖账,我可不答应。信不信我一枪扎你个窟窿。”

“认输,认输。”众将跟着起哄大叫,拍桌子擂板凳的叫嚷。

周德安面红耳赤,又羞又怕,以袖掩面不语。

王源摆手让众人肃静,微笑看着周德安道:“周学士,真正有才学之士可不是你这样处处卖弄的。而且你虽有诡辩之才,但却也平常的很。不是我打击你,你爱诡辩,我再给你个诡辩的机会。这回咱们也不谈经史子集,只拿最简单的事情来辩一辩。你若赢了,我还算你胜乐,如何?”

周德安有心点头答应,但终究觉的这似乎太无耻,于是也不拒绝也不答应,只沉默不语。

王源道:“我只当你默认了,我王源向来都不把人一棍子打死,所以这个机会我给你。听好了,问题又来了。很简单的问题。你瞧这是什么?”

王源伸手从桌上的菜肴之中拈起一物来,凑到周德安眼前。

“这……不就是个鸡蛋么?”

“回答正确,没说鸭蛋也没说鹅蛋,眼力不错。”王源调侃道。

周德安忍受着王源的奚落,并不答话。

“这是鸡蛋,我要问的是,你认为鸡在先还是蛋在先?”

“……”众人齐齐无语,周德安张张口却发现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可别说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我这里是有答案的,而且我还能解释理由。你也不能胡乱猜,若解释不通也还是输了的。”王源笑道。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本就是个无解之题,周德安岂能不知?若回答先有鸡,王源必问无蛋如何孵出鸡?反之亦然。周德安根本就没打算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没有答案。

“我答不出,倒要请教王副帅。”周德安道。

众将领也都瞠目看着王源,等待王源说出答案和理由来,因为他们也统统都想知道。

王源将鸡蛋丢回盘子里笑道:“我来告诉你,当然是鸡在先。”

“理由呢?”没等周德安询问,李宓抚着白胡子伸着脖子已经发问了。

“我刚才问的是什么问题,谁能替我复述一遍。”王源道。

柳钧脆声道:“义父问的是:鸡在先还是蛋在先?”

王源点头道:“一字不差,记性不错。鸡蛋鸡蛋,当然是鸡在先蛋在后了。蛋在先鸡在后,这就不叫鸡蛋了,而是叫蛋鸡了。”

“啊?”众人眼珠子掉了一地,忙着伸手在地上捞眼珠子往里眼睛里塞。这个解释简直无耻之极,从问问题的时候便下了套子,硬是将这个无解的题目以这种简单无稽的方式给出了解释,当真让人哭笑不得。

“你这是诡辩,完全是诡辩。”周德安怒道。

“本来就是诡辩啊,开始我便明说了让你发挥诡辩之才,可你并没有诡辩出个名堂来啊。可见你其实连诡辩都不成,还自诩甚高,也不知你这自信是从哪来的。我只是教你清醒清醒。你为谁效力我可不管,但你在我面前卖弄,我却要将你打回原形。罢了,我对你也失去兴趣了,你还是快说说,阁罗凤开出了什么条件要我饶了他的南诏国吧。”

王源意兴索然,回到座位坐下,连正眼都不看周德安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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