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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彭老师这是犯了啥病啊,怎么使劲的锤自己胸口啊……”

一个带着嘲讽和调谑的声音从彭忠瑞背后传入耳中。这声音他很熟悉,是干部学校的五位少监之一,刘文的声音。

这人是大都督留在干部学校的一条忠犬,对待坚持不投降的满清被俘官员历来刻薄。去年冬天里,原汝宁府新蔡知县杜元就实在受不了他的刺人言辞,全家老小在晚上用那个‘烟毒’死的干干净净。

鲁山冬天苦寒,房间里多烧煤炭,他们这儿也产煤。烧煤就有烟毒,按照将军府的宣传,夜晚睡觉时房间一定要留有口子通风换气,否则烟毒一多,人就会在睡眠中不知不觉的死去。

要不是杜元还留下了遗书,对刘文极尽斥骂,都可能有人会把他一家四口的死,当成不小心下的烟毒中毒了呢。

但是这件事对刘文半点打击也没有。这更像是他的荣光,对敌人的苛刻,证明了他对将军府的绝对忠诚。

刘文那个时候还不是学校里位高权重的少监呢,还只是一个督查,干部学校的学监由大将军亲自担任,实际上是根本不管的,也没空来管,主要事物都是五位少监商量着办。

军政法三系各有一位少监,然后是工科,就是工程建设和军火制造、设计以及炼钢等等方面的综合科,有一位少监监理着,现在这人就是刘文,之前的那人已经被提拔去了将军府。最后是学校的纪律和后勤杂务包括掌管经费等等,又有一位少监监理着,他们五个人是这座占地庞大的干部学校最顶层的存在。

平常事物都是他们五个商量着处理,一些争端上也尽可能的不上报,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彭忠瑞作为政治系的一个普通教师,嗯,干部学校的‘老师’分为教习、教师、高级教师和正副教授五个等级,彭忠瑞现在只是个第二等,他这样的人与刘文产生冲突了,吃亏的绝对是彭忠瑞。

留长的头发扎起了发髻,刘文穿着宽袍大袖的前明常服,这是复汉军官员中越来越普遍的一种装扮。陈惠、陈鸣两位巨头都是这么穿戴,七公、九公两位让人‘尊敬’的左右军师,都整日里峨冠博带。什么方巾、东坡巾、庄子巾、二仪巾、万字巾、翼善冠,变着花样的摆弄自己那相当稀疏的头发,遮蔽那比较明亮的大脑门。两位老先生年纪都大了,即使不剃发,脑门上的头发也不可能像刘文这般这么快的长出来。而将军府内兴起了前明衣冠,俩老都觉得自己的大亮脑门实在的不好看。那方巾也好,东坡巾、庄子巾、二仪巾、万字巾、翼善冠等等也罢,都能遮盖住让他们羞羞的明亮脑门。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将军府的高层这般穿戴,引发的将军府下属官员官吏也一个个有样学样。如果将军府的根脚能彻底的立扎实了,让老百姓都相信他们亡不了,败不了,这样的衣着打扮能迅速的取代民间的长袍马褂。

就是最普通的老百姓,短褐也会迅速盛行。

彭忠瑞则还穿着一件青色长袍,看了刘文一眼,一言不发的走了,刘文在身后甩了甩衣袖,对于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臭硬的彭忠瑞厌恶的皱着眉头。自从大都督兵下江南的消息传来,这个月干部学校里又有几个老师‘归化’了,可独独彭忠瑞这人,一点软化的迹象都没有。理所应当的被刘文视为眼中钉了。

但他也不能太’欺人太甚’,他刘文是大都督放在学校里的人不假,彭忠瑞也是大都督特意吩咐送回鲁山的,这人是个难得的好官。如果他选择了‘归化’,刘文立刻就能对他笑颜相迎。但他没有。另外彭忠瑞来到学校后,不知怎么搞的跟岗公子结识了,被岗公子引以为良师益友,俩人凑到一块经常谈诗论文,听得刘文牙都要酸倒了。

陈岗早就不再叫‘不可一错再错’了,他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现在就是投效满清,清廷也一样容不下他。

陈岗眼下在文教部里做事,陈惠知道这个儿子在庶务处理上有先天不足,就让他进了文教部这个相对而言适合他的地方。陈岗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时不时的到干部学校来旁听,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之前的二十几年人生都在那里苦读四书五经,而四书五经这东西在真正的实事上是最没有用的。

将军府现在正涌动着一股暗潮,对于四书五经这些儒家经典的定义,是修身养性充实自我,还是用来做官治国,执宰天下?这些东西是做学问用呢?还是做官用呢?陈岗作为陈家的核心人物,很清楚将军府正在否定着中国传承了一两千年的那一套。

他的父亲和他的那个异母弟,正在挖掘着儒家传承千年的根基。把做学问和做官分开!

呵呵。真把儒家的学问和做官分开了,儒家真就要呵呵了。

陈岗在陈家起兵以来,历经了一次又一次的惊吓和惊喜,四书五经对他的影响是很深,可再深能深的过一门子人的小命和前途吗?

再说了,历经了将军府崛起的过程,看过了那么多官员、滑吏的嘴脸,陈岗要再不意识到自己书本上学的那些东西,对于世界上真正的事情事物完全没法子,他人也考不上秀才了。

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秀才,陈岗在某一方面绝对是天才。这个时代的鲁山县秀才公,数量比之21世纪鲁山县的名牌大学生都要少,他们都是‘读书人’,一定程度上陈岗也是人才。把脑子里那些不合时宜的东西扔掉和看开后,他也在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

……

江宁城。

已经四月了。陈鸣在南京城下屯兵一个月了。浙江的援兵到了,他们从苏州沿着运河扑往京口,联合江阴的吴必达水路齐攻,结果本复汉军先守后攻,杀的大败而逃。

带兵的浙江提督段秀林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官,他是陕西人,在浙服官。由严州千总、递升温州总兵。前后携眷任所,计四十余年。原籍陕西榆林县无寸土。乾隆三十年于温州任内,在宁波府城内买房一所,住居眷属。才算是有了一处自己私有的宅第。

被授提督前,还被乾隆特意下旨查一查,探一探。因为段秀林的作为实在令人不敢相信。结果没有查出半分他贪污受贿吃空饷的事情来,还被乾隆下旨嘉奖。这样的提督在浙江绿营中是比较得军心的,虽然浙江提督辖水陆五镇,而段秀林能抽调起来北上的人马只有万把人,是相当的不对数,可浙江绿营在最初的时候打的还是挺猛的。

他们对京口大港镇的攻势很用心,大港镇西面就是丹徒镇,是大运河汇流长江的地方。它对着太平洲,就是后世的扬中市,这是很大很大一个江心岛。复汉军的防线就建立在这个巨大的江心岛的对面。

依靠着圌山建立起岸防阵地,雄峙江浒,扼锁大江。为了修筑起坚固的炮垒和将沉重的五斤炮运上这座二百多米高的山头上,因之而丧命致残的战俘多达六十七人。

但是这个地方只要一日握在复汉军手中,江阴的满清外洋水师就不敢向上游迈出一步。

圌山和京口江面上那复杂繁多的江心洲,组成了复汉军最为坚固的一道长江防线。

段秀林联合吴必达后,浙江绿营的首要任务就是夺取圌山,他们打得很猛很勇敢。大军过九曲河、太平河,复汉军一触即退,让浙江兵的攻势看起来简直是势若破竹。结果在圌山的山下,面对复汉军真正的防线——严阵以待的阵地,一头撞上来的浙江绿营被复汉军超过三十门五斤炮和数量更多的三斤炮直接打崩了。

狼狈至极的逃回江阴的段秀林都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那一幕,百炮齐鸣,百炮齐鸣。那密密麻麻如鞭炮一样的炮声,绝对是有过百炮。复汉军难道真如谣言中传说的那样有那么多的大炮吗?圌山一战似乎成为了那个谣言的最大铁证。

段秀林这位相当的士兵军心的提督大人,在圌山一战之后是完全萎掉了。

说真的,圌山之战,陈鸣也是第一次看到在火药不缺的情况下,复汉军强大的大炮生产力发动起来后所产生的巨大威力。那一仗的主角是大炮。不管是复汉军,还是一万来人的浙江绿营,他们都是配角,后者是完全被大炮密集的轰炸轰掉了魂魄。

同时汇集了两万多人,从淮安向高邮压来的清军,面对复汉军强大的炮火也是一筹莫展。

于是,在清军两路援军受阻的情况下,江宁城下的复汉军打起这座古老的城池来,竟然就有了一种不紧不慢的悠哉。

静海寺附近的五处地道同时爆破,狮子山上方向的城墙被炸开三丈多长的缺口,但是道路依旧不通。江南城不像北京城,后者是纯粹的城池,前者则是土山隘口。城门就是隘口。

前明南京城在修建的时候,一改以往都城墙取方形或矩形的旧制,在六朝建康城的基础上,根据南京山脉、水系的走向筑城。得山川之利,空江湖之势,南以外秦淮河为天然护城河;东有钟山为依托;北有后湖为屏障;西纳山丘入城内;形成独具防御特色的立体军事要塞。城垣本体以丘陵、垒土为主,只在城门等一些防守的薄弱地段加筑城砖,所以俗称“土城头”。

仪凤门就在狮子山南麓与绣球山之间,是旧时南京城北通往长江要道。

城墙倒塌之后,砖石堵住了缺口,陈鸣调集炮兵又猛烈轰击缺口,终于地道与炮并发,上下一震,狮子山正面城垣,颓卸砖石数层。陈鸣以坦克营为突击队,石猛悍勇不减分号,亲自带队从缺口中冲入,仪凤门旋即告破。稍后复汉军大部队入城,完全控制了城北局面。

高晋带领一万多残兵逃入满城里去。江宁城南虽然被攻克,但城中之城,满城尚在旗人的控制中。南京满城就是前明皇宫旧城,城垣极其坚固,防御工事也非常完备。原时空历史上的太平军,在攻夺南京的时候,于满城攻防战中就折损了数千精干。因为太平军屠满么,满城的兵民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拼死抵抗。城中旗兵与太平军是死战到底,妇女皆上城墙与太平军搏杀,老人孩子也在城墙上呐喊助威。因此这场满城之战,惨烈的状况前所未见。杨秀清连续发动三次强攻,都被打败,阵亡数千人,积尸与城平。当然最后他们也把城里头的两三万旗人杀的几乎干净。

陈鸣不愿意与满城死磕。或者说,他不愿意把这两三万旗人全杀了。因为这太不划算了。

现在复汉军在旗人心目中的印象不比太平军好半分,甚至更恶劣。陈鸣在湖北把两万多荆州驻防旗人搞得都被京城的主子爷除籍了。在很多旗人心中这可能是比死更大的惩罚。就好比汉人宗族把哪个不肖子孙驱出宗族。

而且那两万多荆州旗人最终活下来的也不到一万人,且几乎没有青壮男丁。这是复汉军有意思的控制的,难道留在荆州旗人的青壮男丁来找复汉军报仇?清军收复汉阳和武昌后,收拢的荆州前旗人拢共不到一万人。那一场场两头堵起来的不得不杀,让荆州旗人流干了鲜血。

陈鸣要急攻满城,相信南京城里的旗人一定跟复汉军血拼到底的,城头他们不行,可巷战呢。复汉军免不了要死伤,而且如此一来两三万旗人死的也太没有价值了。

陈鸣想让他们南逃,然后复汉军在后头缀着,争取在野战中把高晋、容保手中的军力击溃,以最小的伤亡代价……

复汉军打九江开始,就收到了不少投效的新兵,安庆、皖南,都是如此。江宁这个地方,处在长江水道和运河的双重辐射区内,水手船夫不要太多。战事一起,这些人可都失业了啊,复汉军在南京也必定会招募到不少人的。现在这些新兵多被陈鸣扔到后勤部队里去锻炼,现在还不是整编新兵的时候。而且新兵是不能跟宝贵的老兵比的。再说了,复汉军现在刀枪不缺,缴获的鸟枪一直在改造中【燧发】——只是速度不快,但盔甲却不能不缺。部队人数扩大了,战斗力却没啥实质的增长。

阅江楼上,陈鸣遥望了满城一眼,然后就放眼纵观这座城池的全貌。江宁肯定是不能再叫了,哪儿……,“刘武,你说咱们脚下这块地儿,是叫南京好呢,还是叫金陵好呢?”

刘武看了陈鸣一眼,后者还陶醉在阅江楼的风景之中呢。“少爷,您糊涂了。这地儿当然要叫南京了。”这样才能跟北京城并肩而立么。

“啪!”陈鸣拍了一下自己脑门,确实,自己确实糊涂了。脚下这座城市必须叫南京。自己之前还很隆重很隆重的拜祭了明孝陵呢。

在陈鸣的身旁,还立着一个头戴万字巾的中年人,柳德昭。就是陈鸣的便宜老丈人,柳挽云的老爹。他现在跟着陈鸣身边混饭吃,陈鸣新近把刘武的位置改为了侍从室侍从长,柳德昭在侍从室里当个文书。

对于自己身份竟被刘武这个小毛孩子压着,柳德昭心中是有三分不平静的。他觉得自己这女婿封官太儿戏了,侍从室,很新鲜的一个词,但从它的职责上看,这个很像是跑腿帮闲的职位绝对不能小看。如果陈家将来真的成了大气候,这侍从室完全就是御前行走。

柳德昭很看不起刘武,他自认自己在为人处世和文采方面,都完爆刘武。但是现在他从心底里提醒自己,千万别小瞧了刘武,如果有可能千万不要去得罪刘武。

看看刘武刚才与陈鸣说的话,‘您糊涂了’,直言不讳啊,语气随便轻松。这主仆两人的‘感情’很好很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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