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发深沉,一阵阵阴风拍打着车窗,车窗簌簌作响,惊雷酝酿期暴雨前的不安,两辆警车,在暗夜中疾驰往医院。
刚到楼下,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赵渊浑身猛然打了个激灵,看着手机里的名字,是郑子恒,一阵猛似一阵的不详预感在心头涌起,他盯着屏幕,不敢接这个电话。

林文溪拿过手机,听着,茫然地看着赵渊,眼泪哗啦地就流了下来。弘轩见状,带着几个警察,去寻医院的保安,马上去封锁现场。

赵渊麻木地接过手机,里头是郑子恒绝望的声声呼唤:“他走了,铭将,走了。。。”

等着赵渊的,是一纸死亡通知单,和冰凉的遗体,而数个小时之前,赵渊离去时,还握着这具遗体的手,那里,还是温热温热的。

“他走得,好吗?”赵渊痴痴盯着其中一名护士,眼里全然无泪。

“走得很安静,没有痛苦。”护士满眼怜悯地看着这个孩子,这么长时间以来,夙兴夜寐,一直陪伴着自己父亲的好儿郎。

“我们有时候,希望你能睡个好觉。”那护士补充一句,含泪走了。

林文溪站在赵渊身边,神情已然呆滞,赵铭将醒来时,尽了最大的气力拉着自己的手,他知道,赵父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却说不出来,所有的一切,都在手中的温热,至今尚未消散。

郑子恒已经晕厥过去,几个医生正在不远进行临时抢救,一辆推车匆匆过来,将郑子恒运往手术室,一切显得十分混乱。

警察很快介入,将一众人等隔离在外,忙碌地采集指纹,鞋印,法医则在不停地做着分析笔录。

“死因不明,但是应该和拔掉的这根管子有关。”

“这是什么?管口这块橡胶,有白色斑点,像是什么硬物砸过来。。。”

“现场只有看护人的足迹,门没有强行进入的痕迹,死者生前没有任何挣扎。”

“线掉了,为什么没有蜂鸣报警?”

“去调监控录像。” 一众人在里面忙忙碌碌,林文溪和赵渊并肩而坐,过一会,弘轩走过来,轻轻拍着赵渊的肩膀:“节哀。”

“什么人都没发现吗。。。”林文溪问。

“半点痕迹都没有。”弘轩慨然感叹,摇摇头拨通了一个号码。

直到郑子恒从病房跌跌撞撞出来,赵渊才起身扶着他坐下,一起被警察带去询问做笔录。

郑子恒分明当夜精神状态极佳的,不曾想突然意识模糊,失去知觉,再醒来时,就发现连通赵铭将的生命线,那根红色的管子被拔了出来,正紧紧握在赵铭将手中,而赵铭将满脸的安详,就像睡着了一般。在郑子恒的惊恐呼叫中,一众护士医生全部赶来,将赵铭将推走抢救,在凌晨三点左右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我在有些不清醒的时候,好像。。。好像看到有一双手从门里探进来。。。”

“你晕倒前,做了什么?”

“喝了一杯水。”

“水从哪里来?”

。。。

案件侦破持续进行中,郑子恒已经没法配合下去了,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灵魂,整个人变得有些痴呆,面对警察接下来的问询,也是答非所问。

赵渊将郑子恒扶在床上休息,和同样被通知过来的刘兰花一起开始处理父亲的后事。老家那边要去处理户口注销等事宜,而且相应的亲属都需要发通告,最终遗体要回老家入土为安,这一切都需要他去处理,赵渊让他先回家。剩下的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赵渊强撑着支离破碎的精神,将遗体处理意见签署,又接受了警方的多次调查和问询,最终,在同意法医解剖的通知书中,郑重签了字。

“一切都好,渊哥,别赶我走,我只想陪着你。”林文溪靠在赵渊肩膀上。

沉默着。

赵渊走向太平间,他还没有好好地向父亲话别。

郑子恒默默坐在太平间门口,神色憔悴,胡子长出一茬了,乱乱地,他看见林文溪,微微点点头,算是招呼。

太平间的门打开,郑子恒迅速转身跑进去,坐在其中一个冷冻柜下面。

“我说这人真是,不是看他可怜,早叫保安把他轰走了!进来就跑那柜子下守着,要我打开柜子,你说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疯了吗?又不是紧急要火化,又不是警察要验尸。。。”看守的大爷似乎被吓得心有余悸,不住唠叨。

赵渊歉意地笑了笑,牵着林文溪的手,走进冰冷的太平间。

赵渊静默地看着睡得很安详的父亲,这辈子,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从未睡得如斯安静。赵渊记得父亲一直是忙忙碌碌着,为了自己,为了这个残缺不全的家,成夜成夜只睡四五个小时,成夜成夜地在台灯下,路灯下,而那不足的睡眠时间里,往往不时喊着他妻子的名字:“雪花。。。”

赵渊记得曾经劝过父亲保重身体,父亲却说:“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当长眠。”

如今,这个安静平和的父亲,终是走了,带着无尽的冤屈和愤恨,他生前,一定还惦记着生死不明的母亲吧,他生前,一定还惦记着自己,还有自己曾经一遍遍和他讲述的文溪的事吧,他——又怎地,能够长眠!

儿子不孝!为什么没有陪护在这里,寸步不移,为何偏偏,要去求救,去给他人下跪!赵渊跪了下来,直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已经冰冻,已然感受不到任何的喜怒哀乐。

赵渊记得,一部电影里,有名少女说过的话,他同样也曾问过自己:“生活是否永远艰辛,还是仅仅童年才如此?”

是的,总是如此。

加入墨世吧,有钱,有权,从此活在城市的阴影中,诅咒这个繁华得令人恶心的世界!有个声音对赵渊说。

世界如此残酷,何必自作多情?

身边的影子一同跪下,手,死死抓着冰柜,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他的痛,不亚于我。我能感受得到,他的心,是火热着的。

也许,他就是我这一生最后的温柔。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