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上,是钱傲和钱老大在书房里交谈的画面。
而这段视频明显剪辑过,几秒钟的时间里,在钱氏兄弟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几句对话瞬间在客厅里响起——

“元素是我的亲生女儿……”

“老大,我……”

“老二,你打算怎么做?”

“不要告诉她。”

“真是作孽。”

“还是那句话,让我放弃她,只有一种可能,除非我死!”

……

众人骇然色变,震撼,这绝对震撼……

一时间,钱家大宅几百平的宽阔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连下人们都面面相觑,十几个人,脸上全是被雷劈中的样子,半晌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来,周围的一切销声匿迹一般。

沉寂,落针可闻。

家丑,这简直就是家门不幸。

然后,猛然回神的钱老二蓦然站起身来,冲着全都呆立在客厅里的女佣和警卫们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关上门。”

吱呀……

女佣警卫们纷纷退了下去,大门关上了,连窗户窗帘都紧闭了。

偌大的客厅里,只留下神态各异的钱家人,明亮的光线下,元素缩在沙发里,脑袋一阵阵的犯晕,条件反射地抚着自己的肚子,肩膀微微地颤抖着,这几句话像最锋利的利刃,瞬间直透心脏,令她遍体生寒。

信,还是不信?

这时候,被这么多人注视着,猜测着……她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妞儿……”

钱老二豁出去了,依然执拗地紧紧抓住她的手,似乎怕她突然会消失一般,眼神里的炙热得喷洒在她的耳侧,让她越发不敢相信。

看看钱老大,再看看神色各异的众人,她歪着头看着钱老二,然后竖着耳光非常认真地听着投影机里继续播放着的内容,那些沉淀的往事,那什么莫名其妙的DNA检测报告。

不,这些她都不信,她要亲耳听钱傲说。

似乎过了许久,她抬头,问他:“这是真的么?”

环着她的腰,钱老二阴郁着一张脸,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符出来。

“说话啊,钱傲!”

“素……我……”钱老二眉头紧蹙,仍旧口不能言,女人瞬间冰冷的小手刺激着他的心脏,他想辩解,可是嗓子眼儿像被人塞进了一把稻草般,我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时间,气氛压抑不堪,山雨欲来风满楼。

客厅里,所有的人都震惊地看着他俩,而朱彦,难掩一脸的得意。

姜还是老的辣,钱司令员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似乎不太敢相信,目光疑惑地望向钱老大,铁青着脸冷喝:“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钱老大的神色,早就灰败满脸,哪里半分风采,像个垂暮的老人一般,仿佛瞬间苍老了不止十岁,沮丧如斯。

可是,事情到了这种时候,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他硬着声音将原委一一道出,然后,肯定地吁了一口长气:

“素素,确实是我跟小舒的女儿。”

说完,他眼角地余光森冷地投向朱彦,那眼底的恨意,配上他漆黑阴鸷的黑眸,甚是骇人。这件事情,除了他和老二,只有朱彦知道。

朱彦被他瞧得浑身一颤,从他那洞察一切的目光里,明白他知道是她干的。

他俩之间,互相利用,却又互相不信任,而在他的书房偷拍,并非偶然为之,偶然的不过是刚好逮到他和老二的对话,让正愁不知道怎么将这事儿运作的她,能利用这个狠狠地打击那个讨厌的女人罢了。

但是,钱老大做梦也没有想到朱彦竟然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儿来,在众人面前,甚至在外人面前揭穿这件事,心里暴怒得真想杀了这个女人。

像是突然间被人给击中了软肋一般,他咬牙切齿地怒吼,

“贱人,是不是你干的?”

身子一抖,朱彦悻悻然地望着他,她自己的老公,这个一贯内敛稳重的男人。

不自然地低下头,她想辩解,可底气却不足,两条腿有些打颤,讪讪道:“老钱,我,只是,我……”

“闭嘴,贱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女儿?”钱老大捂着胸口,厉声大骂,此时他的感觉,犹如万箭穿心。

朱彦怔怔地呆愣了,结婚二十几年,他第一次这么骂她,而她,也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么可怕的神色……

瞧着他俩唱着大戏,钱司令员脸色铁青,猛地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面,站起身来,手指止不住地簌簌发抖,激动地指着他两个儿子。

“你们,你们……你们……”

可这话,却再也说不下去。

怔怔的坐在他边儿上,沈佩思乍一听这种消息,心里同样焦灼一片,见钱司令员激动成这样,连忙扶住他,压着心里的酸楚劝慰:“老钱,你甭激动,慢慢说,有事咱解决事儿,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这时候还能保持镇定,沈女士的气度不得不让人赞一个。

像被抽干了力气的僵尸一般,元素听着他们在说话,呆愣了好久,那脸色苍白得像只女鬼,但是,打死她都不会相信,钱傲会是她的二叔。

笑话,这怎么可能,陶子君才是她的妈妈,什么小舒?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发生?

这肯定是幻觉,她不相信,根本不相信。

转眸,望向旁边离他不过十厘米的男人,等着他说话。

刹时之间,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胶着,可,那颗心,那份情,如何拾取?

钱老二紧抿着唇线,微敛着眼帘,没有人能看出他此刻心里怎么想,但望向朱彦时眼中刹那划过的锐利光芒,看起来很是骇人。

见到他的表情,元素心狂跳着,但他并没有大哭,甚至脸上都没有过多的表情,连她自个儿都佩服自个儿的定力。

假的,一定是假的。

这么想,她心里瞬间就舒坦多了!

逃避一般瞬间移开视线,她安静望往客厅南角那漂亮的金鱼缸里漂亮的金鱼,瞧着它们愉快的游弋,多可爱啊,多幸福啊。其实,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它,只知道脑子里嗡嗡作响,思维好混乱。

她不敢想,不敢猜,不敢听。

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她就那么傻傻地看着金鱼。

而突然受到惊吓的钱思禾也是同样不敢置信的张大着嘴,这消息,瞬间颠覆了她的人生,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

“爸,不,不可能,这太可笑了,怎么可能呢?爸,你告诉我,你指定是我爸爸,骗子,全是骗人的。”

钱老大一脸凝重,看到钱思禾摇摇晃晃地样子,又狠狠瞪了朱彦一眼,索性将事情吐了个干干净净。

“小禾,这是事实,素素,才是我的女儿,不过,你不要怕,爸爸对你,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好……”

“不,不,我不相信。”钱思禾捂住自己的耳朵,死活不肯相信。

沙发的一角,死捏着拳头的钱仲尧脑子像被人灌了铅一般,看着这一切,他很想站起来,去安慰那个女人,他的妹妹?

……不!

长叹了一口气,钱老大不由得老泪纵横,似乎全身的力气都抽尽了一般,瞧着一边儿安安静静的元素,此刻,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女儿,会有多么痛苦。

“素素,都是爸爸不好,你千万不要怪爸爸,这件事儿,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二叔的错……都怪我,如果老天有报应,都让我一个人来扛,女儿,你要好好的啊,不要生气……”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元素抬眸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眼中的伤痛,为什么她丝毫没有至亲之人那种血脉相通的感觉?

所以,她淡定地靠在沙发上,冷漠地看着他,甚至嘴角还勾出一抹笑容来。

对,她得笑,她不信。

这时候,钱司令员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这作的什么孽啊,事到如今,骂人有用么?没用,搞清楚真像才行。

看着一家人弄得乌烟瘴气的,他脑门子直抽搐,然后气急败坏地吼钱老大:“还不快把你那劳什子的DNA报告拿来老子看!”

闻言,钱老大神情暗淡地上了楼,等他再下楼时,手里捏着一个塑料薄膜的透明文件夹,面上的神色,凄怆悲伤。

接过那份DNA检测报告,钱司令员翻了翻,脸色瞬间大变,青筋暴露的大手顿在了半空,一时之间客厅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造孽哦!这真是造孽哦,老钱家怎么能摊上这档子事儿?

那DNA检测报告上清楚的写着,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几率的是父女关系。

手微微颤抖了片刻,颓然垂下……

明明光线这么强,可是在这光线里,所有人的眼前都是黑暗的,明明客厅这么宽敞,可所有人都觉得憋闷。

钱司令员慢吞吞地坐下,然后,再次站起身,就着文件袋儿一把甩在钱老大的脸上,然后再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钱老二,咬着牙齿都不解恨,劈头盖脸的大骂,气得嘴唇直发抖:

“孽子,全都是孽子……知道还敢,还敢,还敢……”

还敢了三次,可那乱lun两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丢人啦!钱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低垂着手,钱老大不闪不避,神情即沮丧又狼狈,任由文件夹砸在自己的脸上,砸出一道浅浅的淡红色来。

如果身上痛,能减轻这罪孽,他宁愿接受一切的惩罚。

装模作样的悲伤着,朱彦的语气里的刻薄和恶毒,明眼儿一下就能听得出来:“这真是,丢人!……媳妇儿说句不中听的,现在当务之际还是得解决事儿,素素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可是留不得,生下来咋办?且不说是不是傻的,就算侥幸不傻,让他们以后怎么做人?难道让人戳着脊梁说,那是钱家乱lun生出来的怪胎?”

说他俩的孩子是怪胎?

钱老二怒了,眼神越发阴沉,那股子流氓劲儿都给逼了出来了,只见他扬起下巴狂肆地扫了朱彦一眼,发狠道:

“大嫂,老钱家人的家务事儿,啥时候轮得到你姓朱的干预?有本事儿拴住我大哥的心再来说教吧,我看你才是一个怪物,见不得别人好的変态。”

朱彦尴尬地假笑了两声,摊了摊手:“那随便你们了,我只是好心的建议。”

“你闭嘴,贱人!”钱老大冷着一张脸骂了她一句。

接着,转过头望向元素,声音有些哽咽:“素素,都是爸爸不好,不过……这俩孩子,真的不能留。我原是答应过老二的……可事到如今,咱毕竟……不能不顾纲纪伦常,你乖乖地听话,以后,爸爸会好好待你,而你和二叔,你和二叔,就各归各位吧……”

二叔?各归各位?

钱老大的声音就这么清晰地传到元素耳朵里,她傻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忽然觉得身子僵硬了,不能让自个儿使唤似的,手中端着的水杯握不住了一般,‘呯’地一声就掉到了地上。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在沉寂的大厅里格外的响亮。

没有人讲话,但眸光全都投到她的身下,见到她僵硬着身子弯下去捡玻璃碎片,怀着身子慢吞吞的样子,让钱老二简直心疼到了极点。

弯腰下去,将她扶了起来,紧紧抓住她的手,低低的嗓音沙哑不堪,直透过她的耳际:“素,我来。”

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脸,元素小脸儿上,没有一丝活人的血色,她想说话,或者像之前一样对着他笑,但嘴唇张了张,蠕动着却发不出声儿来,是谁把她的唇给缝上了?

是太过激动了么?不要激动,元素,你怀着孩子呢,不要激动,千万不要激动,假的,都是假的,她拼命地稳了稳心神,反常的牵住唇笑了笑,无比轻松地说,“好,我去上厕所!”

蹙着眉,钱老二不放心,“我陪你。”

“不用。”

垂着头,敛着目,元素逃也似的匆忙往洗手间跑,这里的气氛好压抑,他们太可笑了,他们居然说钱傲是她的二叔?

简直是岂有此理,这种笑话,她不能相信,绝对不能相信。

可,那颗心却惶恐得像要跳出来一般,进了洗手间,她匆匆反锁上门,刚刚蹲下身,胃气上涌,恶心感阵阵袭来,头晕目眩的感觉让她头重脚轻,她立马奔向马桶,可还没来得及走到位置,她就吐了。

一直吐,一直吐,吐得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还是狂呕不已。

二叔?!二叔!

多么可笑啊,肯定是假的,假的。

视线模糊了,像被水雾迷了眼一般,她看不清,什么也看不清,冷汗随着脊背湿透了全身,那惶惶然地感觉瞬间浸入了四肢百骇。

她不想去想,可是耳朵边,始终不停的重播着那几句话,你复读机一般,让她想阻止都不能。

“元素,是我的亲生女儿……”

“元素,是我的亲生女儿……”

“元素,是我的亲生女儿……”

无数遍,无数遍的在她耳边响起,震得她脑袋发晕,她就想笑了,怪不得钱傲那么反常,明明想要她,却控制着不敢要她,钱傲说,元素,我他妈就是个畜生,畜生,是啊,他俩之间啥关系啊,二叔?他是她的二叔?

她该相信么?该么?谁来告诉她?

这心,该多痛啊。

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二十一年来的所有痛苦都不叫痛苦,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她像如今这样,痛彻心扉。

钱傲……钱傲……为什么你会是二叔?

不!不可能!他是她孩子的爸爸,是她的老公啊!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待我?

为什么?

这是我要的幸福,这是我要的男人,我多么爱戴你啊,我原以为你都给我最好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捉弄我?究竟为什么?

喔,钱傲……她脑子混沌了……

钱傲他一直就知道,知道他俩的关系,可是他却隐瞒了,为什么要隐瞒她呢?是舍不得她么?他说他是畜生,那么他是畜生么?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记得,钱傲是她有生以来,整个天地之间最宠她的男人,是她要的天长地久,是她的刻骨铭心,可老天居然用最残忍的方式来打破她以底最真的唯美,在这一刻,他俩还如何继续,钱傲,你明明知道这层关系,为什么要隐瞒,他俩歡好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呕!

她又忍不住吐……一直吐……

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从来没有过这一段幸福,一夕之是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比一直在地狱里更加痛苦。

她记得,昨晚上,他俩还颠凤倒鸾来的,她记得,今早上她还在他臂弯中醒来,她记得……

毁灭般的意识浪潮席卷着她,她无法想象这样的现实……

不!不!不!

紧紧抱着自己的头,她就那么蜷缩在地上,她觉得心好疼,好疼,她不能想象今后的人生该怎么走?不敢想象……不要,不能想,不能想,她的头痛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一般,痛得无法平息。

她这么痛,钱傲该心疼她了吧?

会的,她知道,他一定会心疼死的。

可是,她能接受么……能么?老天爷!

呕!

她又开始吐,不停地吐,到最后,连胆汁儿都吐得再也吐不出来了,只是不停地干呕着。

但奇怪的是,尽量这么的痛苦,她却连半滴眼泪都没有,她要坚强,此时此刻,她唯一的意识就是,要保护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跟钱傲的孩子。如今缘分留不住,但孩子她必须留住。

他们刚才都说什么来着,孩子不能留?凭什么不能留,突然想到了小颜子,失去孩子的她是多么痛苦,对啊,这是她的宝宝,不能让别人来决定他们的生死。

颤抖着手,她想要扶住盥洗台站起来,可是手下却毫无力气,眼前一抹黑,就这么疲软地坐在了地上。

咚咚咚——

这时候,猛烈的敲门声传来,带着激狂的肆虐,她觉得自己听见了,可却没有丝毫的意识,是钱傲来了……

“元素!元素!”

在客厅里坐立不安了半晌,钱老二见她许久不出来,顿时就有些慌神了,赶紧跑过来找她,可这门儿敲了老半天,里面却没有半点声息,他紧张得手心里都溢出汗来。

“元素,你快开门,妞儿,妞儿,快点开门……”

静静的,还是没有反应。

操!他低咒一句,索性抬腿就踹,使劲儿踹,‘呯’的一巨响,那结实的门儿竟然被他给踹开了,视线一凝,他的脸上,闪着愤怒和扭曲的光芒。

素,他的妞儿啊!

卫生间里一片狼藉,吐得满地都是,他的宝贝儿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跌倒在地上,像一片儿随时都会飞走的纸片一般。

看着真他妈闹心。

心剧烈地跳动着,身体里似乎蕴藏着一股郁积的凉气一般,渐渐地像四脚扩散,他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了起来,大声叫着她的名儿,手指狂乱地掐着她的人中穴,“素,你醒醒,宝贝儿,你快醒醒!咱们去医院,去医院啊……”

他的声音,像受伤的猛兽一般呜咽着,震耳欲聋,可晕过去的元素,一点儿都听不见,反倒是把客厅里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血浓于水,到了这一刻,神马禁忌谁都顾不上了,毕竟还是人命要紧,叫车的叫车,帮着收拾的收拾。

一时间,整个钱宅鸡飞狗跳。

……

吴岑所在的J市妇保院顶层VIP高级病房内,气氛紧张凝重,夜晚的医院里,灯光闪烁着,给这个哀伤的夜晚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情绪泯灭。

钱氏兄弟都静静地守候在病床边儿上,而被守候的那个小女人仍旧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紧紧闭着眼睛。

从僵硬中回过神来,钱老大想了很多,不管是作为父母,还是作为大哥,在他俩混沌的时候,只有他站出来解决这件事情,解决这个目前很难收场的孽情。

挥剑斩情丝,长痛不如短痛,要不然以后会更加难以收拾。

在这之间,他压根儿没想到朱彦这贱人能这么干,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俩蒙混着过日子,但现在不同了,关系完全敞亮了,他俩还想在一起,无乎可能。

那么,这个恶人,就让自己来做吧。

冷静着情绪,他缓缓开口,低声道:“老二,事到如今,咱得从长计议了,朱彦嘴虽歹毒,但话丑理却是正的,这俩孩子,果真是留不得了,趁现在还不到五个月,早做打算吧,免得素素更遭罪。”

半眯着眼睛,钱老二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的小女人,没有回答。

瞧着他故作的坚强,钱老大很难过,但话到这个分儿上,他索性得挑明了,停顿了几秒,他的手拍到钱老二的肩膀上。

“老二,我的闺女,我也心疼,可这么……毕竟不是回事儿啊。”

对于他的循循善诱,钱老二这时候压根儿不知道如何回答,幽黑的双眸染满了郁结,满面寒霜。

大哥的话全部是道理,可他偏偏没有道理的认为,他俩的孩子,他要定了,必须生下来。

脸色沉了又沉,他现在担心地是,都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元素仍旧没有醒,他都快要压不住这火儿了。

刚到医院的时候,他那一脸的狂躁和凶悍,惹得整个VIP病房的气压始终低沉,远远站着的小护士们没有人敢招惹他。

这时候,吴岑推门儿走了过来,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色儿,那小护士才如释负重地退了出去。

含笑看着钱老二,不明其中纠结的吴岑安慰道:“二子,不要太担心啊,你媳妇儿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可能,只是累了,让她睡一会儿就好了。”

抬眼瞅了她一眼,钱老二阴沉着的脸,总算是好看了几分,既然小姨说没事儿,那肯定是没事儿了。

揉了揉太阳穴,他轻轻对钱老大说:“你都回去吧!我陪着她就成,你身体也没好透。”

“好,我说的事儿,你好好考虑,越早越好。”钱老大神情暗淡地点了点头,心情复杂地看了看病床上的元素一眼,转身出了病房。

见这小子的痴情样儿,吴岑摇了摇头也退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他俩。

看着沉睡的女人,头枕在医院独有的雪白枕头上,散开的一头泼墨般亮丽柔软的长发尤其漂亮,钱老二缓缓地伸出手,就着五个指头,一根一指的轻轻在她发间缠绕,滑腻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

这是他的女人,让他如何放手?

指尖一点点下移,他蹭了蹭她莹白剔透的小脸蛋儿,只见她卷翘的羽睫轻轻地在颤动。

妞儿装睡呢,唉!

他头脑有些晕涨,暗自叹息着苦笑:“素,我知道你醒了,真的不愿意见到我了么?”

元素一直听着他和钱老大的寒暄,听着他们说要打掉她的孩子,但她下意识的选择了听不见。

听到他略带痛苦的声音,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眼前熟悉的身影,落寂的神情落在视线里。

再抬头,瞬间就对上他幽暗的眸子,这双眼睛,是多么的熟悉,她曾经多少次与他对视,从中去读彼此的情,读彼此的爱,那时那刻,她能从他的眼中读出所有的情绪。

可是现在,他的眼神里,好多好大的伤痛。

“元素。”

不过顷刻之间,熟悉的疼痛感传来,她再次闭上眼睛,算了,宁愿自己不要醒来,醒来,就意味着要面对。

沉默半晌,钱老二命令自己保护冷静,压下急切的心情,摸了摸她的脸,轻声说道,“素,你要好好的,不要想太多。”

不要想太多?

这话多简单啦!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这么喜欢他的触碰?深吸了一口气,她迫使自己面无表情,但心里却拧成了一团乱麻,钱傲,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隐瞒你,是我不对。”

病房里很安静,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钱傲急切地想表白,声音嘶哑得像缺水了千万年的骆驼,眼眶赤红着,更像一个走了很远路的旅者,明明知道自己的终点站,却不知道该如何到达。

路,在哪里?

元素没有出声,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只是闭着眼,将头靠在软软地枕头上。

瞧到她这样儿,钱老二都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这样子的她,多么像以前似锦园那个患上抑郁症的元素,回想前日,她还调皮地想方设法勾引自己,昨日,她还兴高采烈的和他一起拍DV,高高兴兴的述说未来。

等咱们老了,就隐居山林,看夕阳落日,采菊东篱。

素!

钱老二真的像炸毛了一般,抓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摇晃,他想唤回她,唤回那个爱他,依赖他的元素。

这种绝望,真的要人命,明明相爱却不能爱,明明该逃,却逃不了。

他真滚蛋,不是么?

他以为瞒着她,就不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哪知道纸永远都是包不住火的,他多么自信,多么狂妄,以为他俩的爱已经牢不可破,哪知道……

他不怕下地狱,却没想到过会因此而失去她,连下地狱的资格都没有。

不管如何,元素,永远只能是他的元素,她的人,她的心,他这辈子偏就要定了,不管她生气也好,难过也好,他,绝不放手。

这时候的钱老二,多么恐惧,多么害怕!

怕失去这个女人,怕没有她的日子。

他绝不允许,她是他的妞儿,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她都只能是他钱老二一个人的女人。

她是那么喜欢自己,高兴了会叫哥哥,兴奋了会叫老公,这个女人,他走到哪里都想带着,一分一秒都离不开的女人,宁愿一辈子宠着疼着的女人……

他不允许……

元素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任由他摇晃着自己,坚持闭着自己的眼睛,不睁开便看不见,看不见便可以逃避现实,看不见他,就不会心疼。

于是,她任由他摇晃,任由他在一边儿发疯般叫她。

这时候,她宁愿自己傻掉,呆掉,或者干脆疯掉。

无知则无畏,无知则无惧,无知则无泪,无知则无情……

爱了这么久的爱人,彼此纠结到彼此相爱,挣扎沉浮了一年半,到头来这个人却是自己的亲叔叔。

绝望,不可抑止。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下去么?

冷汗,溢满额角。

停下手,钱老二默默拿过纸巾替她擦拭,动作轻柔得仿佛她是一只易碎的瓷器一般,一般擦着,一般低低轻唤:

“妞儿……妞儿……”

他低喃着,俯身揽住她双手一收,就将她的身体紧紧圈入自个儿的怀里,脑袋深深地埋在她的肩窝处,浅浅的呼吸着她身上好闻的幽香。

“妞儿,你说过的,不会离开我。你说过的……”

元素挣扎着,可他却越箍越紧。

窝在他的怀里,她的心酸涩不堪,终于,克制不住心中突然涌起的冲动,她蓦地睁开眼,拽住他的手臂,带着哭腔低低地说:

“钱傲,我害怕。”

“宝贝儿,我知道,我都知道。”钱老二点头,紧紧搂住她,呢喃般低语着,然后,托起她倔强的小脸与自己对视着:“素,我当时听到这消息,我他妈也傻了,真的,我发誓不是要隐瞒你,但是,我不能失去你,永远都不能。相信我……”

愣了片刻,元素摇着头,死死紧着下唇,“你让我怎么办?钱傲,我该怎么办?”

看着她的挣扎,钱老二的眼眶都红了,像鲜血般夺目耀人,那感觉,用撕心裂肺来形容也不为过,这种滋味袭击着他。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她的痛苦?

感同身受。

定定地看着她,他的声音沙哑疲倦,但仍然没有半分向命运妥协的打算,箍着她腰的大手越来越紧,喃喃而言:

“妞儿,我瞒了你是我不好,可是我不后悔,比起失去你的痛苦,我宁愿被你埋怨,被你恨。咱俩还像以前一样,好好的过,成不?谁愿意说让他们说去,大不了,咱俩找个地方躲起来,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会嘲笑……”

“你觉得,还有可能么?”低低一笑,她的声音仿佛飘在半空之间,飘得让他捉摸不透,头皮发麻。

“只要我们坚持,没有什么不能。”目光切切地直视着她,钱老二的声音里依旧如故的坚持,眼神里透出的执拗让她有些失神。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放弃。

可是,他们却要打量她的孩子……

元素半晌无言,闭上眼睛,泪如雨下,咬了咬下唇,突然狠狠地回抱着他,哽咽:“钱傲,以后,你要好好的。”

好好的过日子,好好的找一个媳妇儿,好好的生一窝孩子,好好的快快乐乐地过幸福的日子。

钱傲……好好的……你一定要!

闻言,钱老二心底一阵酸涩,突然重重地吻上她的唇,两人唇齿辗转间,他呢喃着:“咱俩,都要好好的。”

回应着他的吻,元素用从未有过的热情作死地揽紧他的脖子和他纠缠在一起,直到两人都吻得气喘吁吁才停下来。

然后,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嘤嘤地哭泣。

大手轻轻地抚上她的后背,像安抚失去依靠的小猫儿一样安抚着她的痛苦,他眉目之间的阴霾在灯光下格外显目。

枉他钱老二聪明睿智,嚣张狂妄了一辈子,到头来老天却给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如此这般的浓情蜜意,两心相依,为何偏生要触礁?

他期待的两全,终究还是走进了死胡同。

这天晚上,元素直接就在妇幼院住下了,没有回钱宅,而钱傲就坐在她的病床边上,陪了一个晚上。

整整一夜,他都没有合眼。

而他不知道,她闭着眼,可依然是一夜无眠。

……

翌日。

钱老二心情烦躁地闯了一个红灯,再接着闯了另一个!

超速,再超速……

该死的责任,责任,责任!

责任压得他都喘不过气儿来了,这短短的一个上午,他像一个会转动的坨螺一般,从医院到家里,再到公司,再送老头老太去医院,忙得焦头烂额,老爷子老毛病犯了,老妈气火攻心也晕倒了,公司那边也跟着闹得心慌,H市的江边儿一号被法院查封了。

天杀的,他倒霉催的到底惹着哪路神仙了,要这么折腾他。

想着还在医院里躺着的女人,他的心就开始慌乱起来,他早上接到家里电话离开的时候,她还在睡觉,于是,他没忍心吵醒她,这么一上午没见着她,想到目前两人的处境,她会不会害怕?

对,她说了,她害怕!

他,必须马上赶过去!陪着她度过这道难关……

至于以后,去他妈的以后吧,没有了元素,他钱老二还能有以后么?

没有,根本就不可能会有。

人生第一次,钱老二觉得自己原本也是一个痴情的男人,痴情到愿意为一个女人而生,愿意为一个女人而死,愿意为了她的未来和幸福去拼,去抢,去杀人放火。

元素,这辈子,必须把你牢牢地拽在手里。

他的人生,有了她才能完整。

他再一脚踩上油门儿,加大了码力,这时候,如果可以,他愿意将车开出火箭腾空的速度来,天知道他这时候,他多么想守在他妞儿的身边儿。

十五分钟后——

他吁了一口长气,疾步奔出电梯,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那间VIP病房。

“妞儿,我回来了……”

然后,只见他的手僵持在半空中,整个人顿时傻掉了。

病床上空空如也……

他的妞儿,他的妞儿,没了?

“元素……元素……”

他哑哑地唤着她的名字,双手无力地撑在门板儿上,好像魂魄随时都要从身体里脱离而去一般。

元素……

------题外话------

写得……写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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