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听得黄奇的笑声,都感一股悲意自心中涌出,都是沉默。黄奇笑声方罢,便又是一阵摄人心魄的笑声传来,几人心中便是一颤,只见孙谷颓坐在地上,神色甚是疯狂。李渡不由得便是心中一寒,恨意涛涛,却又一时不敢上前。
纪若尘眉头紧蹙,轻声道:“师弟?”

孙谷兀自哈哈大笑,似对纪若尘的话全未听见,过得许久方才停下来,眼神清明,目光在屋内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低沉着嗓音道:“滚,都滚!”

李渡脸上怒气浮现,将手中大刀拔出,便是一副以死相拼的样子。黄奇一言不发,起身向屋外走去。藏海向着孙谷看了一眼,终是不发一言,拉着李渡向屋外走去。

李渡随藏海出了屋子,便见黄奇抱着平一山的尸首从远处走来,道:“这山谷的路子我不熟,出不去。”

李渡见黄奇那矮小的身子抱着这样一个大汉,极为不协调,心中悲凉,将手中的大刀握了握,道:“平大哥的尸身不能久存,就埋在谷内吧。”

黄奇面露不解,低头见平一山的尸身竟有腐败迹象,便是脸上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渡道:“该是这断魂刀的缘故。”李渡将手中的大刀扬了扬,铛的一声将大刀拔出。

黄奇初时还面上疑惑,待李渡将大刀拔出,便是忽地瞪大眼睛,惊讶不已。他与平一山相依为命多年,自是对这刀再熟悉不过,以往所见这刀也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大刀而已,并不见分毫奇异之处。但此时,这刀却已连刀把通体变成黑色,便似与黑夜融为一体。

黄奇惊疑不定,但这刀却又确确实实便是平一山的大刀,他断不会认错。想着心中更是惊疑,“这刀怎地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李渡道:“这刀名叫断魂刀,”忽然止住话头,又道,“平大哥既然不曾让你知道,我也不便多说。”

黄奇脸上便是一怔,心中繁复念叨:“断魂刀,断魂刀,好像是在哪听说过?”

李渡见黄奇不答,便又道:“平大哥既然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想你们多年的情义,他总是为你好才是。”

黄奇点点头,心道这话不错。见得夜色深沉,距天明还有许长一段时间,而这才不过一会时间,平一山的尸身已有腐败迹象,当真耽搁不得,便是眉头紧蹙,道:“我老弟葬在这谷内,恐怕有人是不许的。”

李渡心中一凛,知他说的孙谷,一时也拿不定注意。藏海道:“你随我来。”

两人都是一愣,跟着藏海向谷内深处走去。不过多久,藏海在一座坟前停下来,其时虽是黑夜,但李渡乃是修行中人,看清其墓碑上所书“吾妻孙雪之墓”。

藏海停过片刻,便又迈步向前走过不久,对黄奇道:“你将他葬在这里罢。”

黄奇问道:“这里行不行?那人会不会……”

藏海道:“你葬在这处便不会。”

黄奇大为不解,却见藏海全无解释的意思,一时迟疑不定,又道:“来日我想回来瞧瞧,那可怎么办?”

藏海道:“那是日后之事,我也说不准。”

黄奇心中不悦,见这一会功夫平一山尸身又腐败许多,心想还是入土为安的好,日后之事再说罢。便将平一山的尸身放在一旁,开始刨坑。

李渡也帮忙,两人都是修行中人,不过一会便刨出一个大坑,黄奇将平一山的尸首放进去,看了一眼,嘴巴微微张开,却只是叹了一口气,便盖土将尸身掩埋。

黄奇在左近找了一颗大树,手上灵光闪动,几下便作出一块墓碑来,刻上平一山的名讳,立在坟前。李渡在坟前磕了几个头,心中甚是悲痛。

静默片刻,黄奇道:“此间事已了结,便告辞了。”黄奇又向李渡道:“小子,这回可是真告辞了。”

李渡心中更是悲痛,道:“你去哪里?”

黄奇道:“自然便是从哪来回哪去了。”

李渡又道:“回哪去?”

黄奇一怔,道:“或许回家去罢。”黄奇不欲多言,仔细请教了出谷的方法,便即离去。

藏海带着李渡往原路走去,又路过那处坟头,停下身来,道:“这是你师娘。”

李渡一愣,望望那墓碑,又望望藏海,过得半响才反应过来,跪在坟前磕头。

藏海忽然坐在坟头,沉默半响,道:“你既然拜我为师,那许多事便需对你说明了。”

李渡点点头,也坐在地上。

藏海道:“我乃出云峰门下,你以后便也是出云峰传人。我出云峰乃昔年上古遗脉玄天门,只是年隔久远,门下不济,便以出云峰的名头行世,以免宵小惦记。”

藏海忽地叹口气,又道:“多少年前的风头也无需再多言,出云峰现下连你不过三人,我师弟却不修出云峰道法……我时日不多,出云峰以后便只靠你一人了。”

李渡心中一凛,想起藏海只余三年寿命。

藏海又是叹息一声,道:“这些事以后再慢慢与你细说。”说着,藏海扭头看向墓碑,眼中满是温柔悲伤之色,道,“孙谷是阿雪的亲哥哥,此回确是我们不对,我本是将死之人,但孙谷,你就不要记恨他可好?”

李渡一愣,脸上神色愤愤,显是不愿答允。

藏海又是叹气一声,道:“孙谷本来……便一一与你说了吧。”

“几年前我刚下山行走,时逢聚鼎盛会,我便前去凑热闹。这聚鼎盛会每五年一次,由几个丹鼎道途传承联手举办,其意自然便是交流促进。那次聚鼎盛会便是由丹鼎门举办。”

藏海微微一停顿,似乎感怀当年往事,又道:“那时,我不过刚下山,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孙谷却是丹鼎门出名已久的天才炼丹师。我无意中与他结识,便由此在盛会当天中占据了一个靠前的位置。”

“丹鼎盛会自然是炼丹为主,历来的规矩便是,当场炼出的丹药当场出售,自然这位置越是靠前,就越是容易够到先手。这等好位置被我一个毛头小子占据,自然便有许多人不满。”

“不过多久便有人找我麻烦,当时我刚下山,不欲多生是非,便起了退让的心思,却是从侧旁出来一人,帮我解决了麻烦。”

藏爱嘴角忽然浮现出微笑,脸上满是温柔,道:“这便是阿雪了。阿雪也是丹鼎门的弟子,见我受人欺负,便挺身而出。那次盛会丹鼎门作主事的,自然没有人愿意得罪。”藏海说着忽然一顿,片刻又道:“那次我见她,便喜欢她了”

“我与孙谷关系逐渐密切,见得阿雪的时间也多了。孙谷察觉我的心思,便让我打消念头,但我又怎能打消念头!”

“后来阿雪与我多次相会,我便知道她心中也是有我的。”藏海脸上满是温柔神色,过得片刻又是悲伤悔恨,“可后来才知道,她是有婚约在身的。”

李渡一愣,看着藏海。

藏海又道:“我辈修行中人,本是不必在意什么婚约的。但那却是丹鼎门内长老与阿雪的师傅定下的,又怎能因为我一个外来小子便轻易作废。后来阿雪见我的时间越发的少了,再后来,有人告诉我才知道,原来是我坏了别人感情。”

藏海声音低沉,“可我又怎能自拔?后来有一人找到我,便是阿雪那未婚夫。那人叫柯还骨,他说阿雪被她师傅关起来了,不能再出来了。”

“那时我一见他便知道,他也是喜欢阿雪的。”藏海脸上神色悲伤,又是沉默片刻才道,“当时我便打得他满身是伤,卧床一月不起。”

李渡又是一愣,差点便笑了出来。却见藏海脸上一点愉悦之意再无,便心中一梗,再无半点笑意。

藏海又道:“后来我师弟请我去帮忙盗取灵兽宗的异兽,便是你后来在清阳宫见过的那头。我师弟的修行你以后见了自会明白。”

李渡惊讶不已,心中又是疑惑,那异兽又怎么在清阳宫内?

便见藏海又道:“我两花费许多时间从灵兽宗盗出那异兽后,我想念阿雪,便又回到丹鼎门附近。想是过去许久,门内长老便以为我死了心思,阿雪便也被师傅放了出来。”

“后来我们便又见面许多次,我终是无法自拔了!阿雪答应同我一道远走高飞。”

李渡听闻此言,本以为藏海该是欣喜神色,却见其面上更是悲伤。

藏海嗓音低沉,似乎颤抖,又道:“那日,我等了许久,从白天等到黑夜,又从黑夜等到白天。最后却等到了她的尸体……”

李渡心中一颤,一脸惊骇的看着藏海。

“我与师弟在灵兽宗的事情露了痕迹,灵兽宗竟是找上门来……”藏海面色阴沉的吓人,“可他们,可他们却……”

“我与师弟行踪不定,他们寻我两不到,竟是逼迫丹鼎门,找上了阿雪。他们要阿雪说出我的行踪,阿雪不肯,便给逼死了!孙谷带着阿雪的尸体,从丹鼎门逃了出来,不再回去。”

藏海看着李渡,道:“是我害了他们!”

李渡一怔,道:“那也怪不得你。”

藏海又道:“那日孙谷带出阿雪的尸体,便将小还丹给了我,当时我伤心欲绝,哪还有心情过问。前几日才知,原来这丹药却是阿雪留下的。”

“后来灵兽宗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让那异兽逃了出去,我便一直追寻,不料却到了清阳宫中!”说完,藏海又是看着李渡。

李渡恍然大悟,道:“难怪你遇见那小兽便激动不已!”

藏海点点头,长出一口气,起身道:“孙谷……唉!走罢!走罢!”

李渡跟上藏海,心思仍是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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