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冰冷的河水中, 脑中只剩下极度后悔的江余挣扎中脚尽然踩到了河底, 用尽力气往上一蹬,居然叫他探出了水面。
凭着那一口气, 在翠湖中浮浮沉沉, 最终还是被他捡回了一条命。

天色渐暗, 江余凭借着最后的力气,一点一点挪上岸去, 咬牙撑着起身,认准一个方向往下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哪,也不明白为什么, 但是,如今,他只有一个信念, 那便是活下去。

他不能失去意识,必须到有人烟的地方才行。

好在,上天既然叫他活下来了,他大概也是命不该绝吧。

虽然最后并不曾走出林子, 甚至昏倒在林子中,却是碰到了个好心的猎户。

猎户看江余的样子,倒是以为他是哪个出逃的大家小姐,也不太敢多管闲事, 只是人既然救, 也不能就这样扔着, 到底是好人做到底,帮了些忙。

江余在猎户的帮助下,在山中将近住了两年,在确认并没有人家寻人后,江余便打算弄一个户籍。

恰巧北边战事起了。

江余一人住在山上两年,也没有钱财傍身,每日了想着不过是吃穿住行罢了,即便还看的出五官秀丽,但是皮肤黝黑粗糙,到底不再是曾经的样子了。

连原本以为他是个女子的猎户,都已经找不出当初见到他时,那般惊艳之感。

最终在无意之中发觉,江余原来是个少年。

认识久了,到底是有些感情,在知晓北方有战事,甚至有流民逃到清源县上时,猎户给江余带了信。

江余夜刚好借了这个机会,在猎户所在的梨花村落了户。

而落户没多久,见了除了猎户之外的人后,江余便马上意识到了这不再是曾经齐国了。

只是还挣扎在温饱边缘的人,对这种事儿已经不在乎了,反而是觉得庆幸,至少他如今再如何抛头露面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

有了正式的户籍后,江余拿着两年跟着猎户打猎,零碎积累下来的铜板去了清源县,顺利的再清源县谋了一个账房先生的活。

他认得字,但是毕竟没正经读过什么书,好在毕竟是商户人家的少爷,读书不定能比得过旁人,但是帐肯定算的比大部分读书人好。

而在清源县这般小县城中,认得几个字的人听着便比乡下来的泥腿子地位高的可不止一点。

再加上他还会画首饰样子,各种零碎的收入加起来,他又是独生一人,日子尽是越过越好了起来。

时不时还能买些好东西送去依旧在梨花村的猎户一家送去。

而也是在从梨花村回清源县之时,在林子里捡到了一个看长相便能将他与普通人区别出来的男人。

老话说的好,保暖思淫/欲。

江余在清源县安稳的过了一年,倒是将他的容貌养了回来,不自谦的话,在清源县也找不出比他长的还好的男人了。

甚至在江余邻里间的姑娘们看来,怕是比之府城中的富家公子们,也不差什么了。

长的好,收入又稳定,脾气温和,这般的男人,又如何能不叫人惦记。

若不是江余家中无长辈,白日里常常不在家中,怕是门栏都要被那些家中有适龄姑娘的婶子们给踏平了。

因着各种缘故,江余不能亲近女性,又不怎么敢亲近男子。

一年下来,竟然在清源县都不曾有什么知交。

而江余也意识到,这辈子,他怕也是要孤生一人了。

这关头,上天偏偏送了一个人到他面前来,更绝的是,这个男人失了记忆。

“以后,你便与我一般姓傅罢,我叫傅钰,你便叫傅饶好了,以后你便是我弟弟了。”即便江余看的出这个男人可能比他要大一些,但是他依然觉得要他养着的男人就该喊他哥哥。

男人长的斯文温润,涵养似也很好,对于将傅钰的霸道,全然不曾有半点意见。

听道这般名字,也只是挑了挑眉。

梨花村的村民基本都是姓傅的,猎户也姓傅,当初落户时,江余便索性将姓氏也改了,名字,在江家他是多余的,如今他不在是江家人了,那他便自个珍惜自个,索性将余改成了钰字。

钰,宝物也。

看男人不吭声,江余,不,这会儿的傅钰不满道:“傅难道不是个好姓氏!”

“你说是就是。”男人好脾气道。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本来就是!”傅钰不依不挠道,“吃我的用我的,还给你取一个好名字,你有什么不满的?”

“不敢不敢。”男人低头认错。

“傅饶!”

“......”

“叫你呢!”

“是是,哥哥有什么吩咐?”

傅钰满意的点点头,“我要去铺子里上工,你把外头的衣裳给洗了。”

傅饶面露为难之色。

“我又要赚钱,又要烧饭给你吃,还要给你洗衣裳,你怎么不上天呢!”

说完,傅钰掉头便往外头走了,“衣裳没洗,晚膳没得吃。”出门之前还不忘回头,用那双极漂亮的眼睛剜了那个长身玉立的男人一眼。

傅饶看着出门的人忍不住笑了。

看着院子里一堆衣物,虽然面上无奈,到底是挽了袖子上去,按着前些日子傅钰洗衣裳的步骤一件一件洗了。

傅饶从一开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被傅钰□□成能洗衣裳,打扫屋子的半残大少爷,再从半残的大少爷变成能赚钱养傅钰的家长不过两个月。

比起画,傅钰其实更爱舞,即便这舞是当初被逼着学者勾引男人的手段,但是跳舞跳到精疲力尽时,能叫他忘记许多烦恼。

所以傅钰画的花样子不错,别的画却画不好,即便如此,当傅饶画出一副山水图时,傅钰也能看的出那副画是极好的。

相处几个月后,傅钰从傅饶谈吐举止中,早便晓得他定不是一般人。

但是,在独自一人许多年后,回到家中有一人等待的感觉,还是迷惑了他。

留下了他,然后有了不该有的感情。

甚至在几个月后傅饶恢复突然恢复记忆时,冲动的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傅饶,或者说宋瑾离开时,看着因着一夜迷乱而躲避他目光人,“钰儿,你...”

傅钰打断了男人的话,“大人走好,有缘再见。”

待宋瑾将上京的事宜安顿好,再一次回到清源县,那个住了近半年的小院已不见了熟悉的人。

而探查一番再一次见到傅钰时,一身女装大了肚子的傅钰虽然叫宋瑾惊讶,却知道,这是他将人带回去的机会。

几个月相处,让他晓得傅钰是个极易满足又安于现状的人,除非处境大变,他是不会想要改变的。

果然,以男子之身怀孕叫傅钰惶恐,宋瑾很容易便将人带回了太子府中。

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先给了他一个良媛的份位,生下孩子之后,直接便晋升为侧妃,在宋瑾继承皇位之后,更是直接封为四妃之一。

宋瑾极其宠爱傅钰,但是从太子府到皇城后宫之中,傅钰却是笑容越来越少。

女人之间的争斗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即便傅钰想要独善其身,但宋瑾的宠爱却是将他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怀璧其罪便是这个道理。

后宫就像一个大染缸,想要保持本心是一件极难得事。

特别是在无妄之灾一回接着一回毫无预兆地落在他身上之后,更在身边伺候的,亲近之人深受其害之时。

傅钰也开始变了,用着女子的手段争宠,将丢了许久的舞技再捡了回来。

从看到死人能整夜整夜做噩梦,到能毫不手软的看着对手在眼前被打死,但是,即便不会再做噩梦,他却是极难安然入睡了。

宋瑾竭尽全力的维护,傅钰看到了。

但是对着宋瑾的感情,却也渐渐被女人间的阴谋诡计所消磨,即便宋瑾看着他的眼神从来不曾变过,甚至傅钰便是仗着宋瑾的那份不同的感情,叫自个儿立于不败之地。

直到,在蹴鞠场上看到大皇子宋瑜。

即便知道,宋瑜不是个哥儿,但是他却从他身上找回了迷失在泥沼中的自己。

他想要的是什么?

不是宋瑾的宠爱,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后位,曾经离开江府,他便只是不想将自己一辈子消耗在那种无意义的斗争之中,山上的两年,即便辛苦,看着一点一点攒起的铜板,傅钰也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那次蹴鞠赛后,傅钰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大皇子宋瑜便像是傅钰的一种信仰,或者说是救赎一般,让傅钰每每见了,都能反复提醒他不能变成面目全非的怪物。

只是树欲静儿风不止。

搂着宋永冰冷的小身子时,傅钰心中所剩的一点光也消失了。

而对于这件事,最后不过是一个宫人顶罪罢了。

傅钰费劲心思探查,最后查到的人,居然是曾经因他而不小心流掉孩子的嫔妃,父亲是掌了兵权的西南大将军。

这怪谁呢?

人家不过是为自个孩子报仇,而宋瑾不过是因着种种缘故无法为他们的孩子报仇罢了。

“对不起,是朕没有保护好永儿。”宋瑾抱着傅钰忏悔。

九五之尊在他面前忏悔,道歉,他该何其荣幸。

傅钰扯了扯唇,唇角却如千斤重,再也无法抬起来。

天底下最最贵的地方,光鲜亮丽繁花似锦,却叫傅钰觉得,若是再呆下去,大概要被逼疯了。

“求陛下放小的出宫!”

傅钰跪在宫门之内,恳求宋瑾。

“来人,将玉妃送回兴玉宫。”

......

皇帝寝殿之中,宽大的床上年轻俊美的皇帝满额的冷汗,嘴里低声喃喃:“走,让他走。”

外头值夜的内侍听到声音,赶紧走到帐外低声问询:“皇上可有吩咐?”

明黄的帐子里头,宋瑾猛然睁开眼坐起了身子。

在外头的内侍再开口问了一回时,吩咐道:“穿衣,去玉嫔那。”

“是!”

“玉娘,你可想要出宫?”

“皇上在哪,玉娘便在哪。”

宋瑾看着灯下女子如玉般的面容,苦笑地摇了摇头。

到底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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