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宋缘一日一日长大, 宋瑜早便忘记了遥远记忆里的那个早逝的四皇子, 这里头有时间的功劳,也有宋缘的外形功劳。
从三个月起到如今五岁了, 也依然是个小胖子的模样, 即便眉眼中有一些相像, 但是,宋缘着实胖了些。

好在这个小胖子还小, 又着实嘴甜,一双眼睛全然继承江余的模样, 眼如桃花,睫如羽扇, 眨巴着眼儿看人的样子,着实讨人喜欢。

而曾经的那个四皇子,这么多年了, 宋瑜已然只记得他眉间的一点红痣,以及抱起来比宋缘瘦弱许多的小身子。

如今离嘉和帝传位于宋瑾已经三年了,宫里头去年便选了一匹品貌上乘秀女充入后宫之中,如今怕是后宫之中最不太平的时候了。

年前, 宋瑜有一日晚上做了一个梦。

其实比起梦,该说是曾经的记忆还更贴切一些。

那时,宋瑜因着听了传闻,在中元节那日, 去了御花园北边的假山边儿上。

他倒是不算特意去找四皇子的, 毕竟那时的四皇子还小, 大冷天的显然也不大可能去御花园。

他不过是随意逛逛罢了。

只是缘分有时候就是那般奇妙。

御花园的假山,密集,其中还有着大大小小的缝隙,只是大的缝儿是特地凿空给人过路的,小的却是装束的。

宋瑜一靠近,便瞧见一抹艳丽的之色点缀在冬日灰扑扑的石块之间。

再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是一个穿着锦衣的孩子站在狭窄的假山缝隙里,听到声音,原本朝假山里头的脸转而朝宋瑜看来。

一大一小两人骤然对上视线。

宋瑜一眼看到那娃娃眉见的红痣便晓得这孩子定是传闻中的四皇子宋永,而那小小人儿睁着黑亮的眼忽地朝宋瑜笑了。

不吵不闹,极乖巧的样子。

那时尚且算年轻的宋瑜倒是在心中嘀咕:还挺讨人喜欢的。

宋永也不吭声,只是安静地站在假山缝隙中,而宋瑜也发现不对了,原来,那小东西因着天凉穿的多,被卡在假山的缝隙之中出不来了。

“你这是如何进去的?”

宋瑜蹲下身来,小心的将那小东西的衣裳往里按了按,护着他的头,将人给弄了出来。

那孩子也不吭声,被宋瑜抱出来时,甚至乖乖的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而这么一会儿,宋瑾身后跟着一众宫女太监,从假山另外一侧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瞧见叔侄两,脚步顿了一下,面上半点声色也不动,从宋瑜手中接过孩子还能玩笑道:“你们叔侄俩这般看着,倒是真的是极像了。”

宋瑜不知道宋瑾这话有没有旁的意思,更不想追究,大方道:“看来,我倒是于四皇子有缘。”

“今日也没带旁的,这玉佩便当是见面礼吧!”

梦到这儿,宋瑜猛然睁开了眼,盯着黑暗中朦胧的帐顶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直到半搂在怀中的人微微动了动,这才叫他回了神。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黑黝黝,耳边是怀中人绵长的呼吸声。

安静地睁着眼好一会儿,外头传来隐约的梆子声,原来此时不过才三更天。

抬手抚上怀里人顺滑的长发,半响,宋瑜抽出被压住的胳膊,翻身便卡进熟睡之人的双腿之间。

原本安静的屋子里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衣物摩擦之声。

不过片刻,低低地带着迷蒙的轻吟之声响了起来。

“唔,大半夜的,做什么啊...啊!”含糊的抱怨之声在最后骤然拔高。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呼...然后,你便不许我睡吗?”

“小鱼儿,”宋瑜停下动作,忽地低下头,在江余耳边轻声道,“此生得你一人,定白首不离。”

大半夜突然被人翻来倒去折腾,又被情话砸了一脸的江余,瞬时便是一个激灵。

宋瑜明显地感觉到江余的反应,额头抵在江余的脖子上低低笑了起来。

第二日,小胖子一早便去骚扰自家爹两回,都被和顺给哄走了。

因着无意的一个梦,宋瑜倒是想起当年的四皇子,便是在今年溺毙在御花园的水池之中。

宋缘与宋永不但出生相差一年,连性格其实都是南辕北辙的。

但是即便毫无根据,宋瑜倒底心情沉重起来,一反之前放养的行为,倒是将宋缘看的严了起来。

不仅请了先生回来给宋缘开蒙,更是限制他不许往水边去,也不再带他入宫了。

即便宋瑾问起了许多次也依然如故。

“又是一年,”端坐在上位的宋瑾朝侧下方的宋瑜举了举酒杯,“中元节家宴,安王一人形单影只,看了真是叫朕不忍。”

“皇上恕罪,”宋瑜目光一动,朝宋瑾笑了笑,“只是这话臣可得驳上一驳。”

“今日既是家宴,满堂之人那皆是臣得家人,臣又如何算得上是形单影只!”

宋瑾喝了手中的酒,笑道:“皇兄的口才依旧这般好。”

“皇上过奖了。”

“睿儿念叨了他圆儿弟弟好些日子了,今日怎么不见那孩子?”

“圆儿昨日吹了风,怕过了病给小皇子们。”宋瑜话说的滴水不漏,哪怕这会儿宋缘大概正缠着江余叫他带着出门去看花灯。

宋瑾笑了笑,倒是不曾再多问,只是当晚宴散出宫之时,惯有儿科胜手之称的简御医却是等在宫门口。

宋瑜站在宫门口回头,瞧了眼即便是灯火辉煌上元节,却依旧有许多昏暗难辨角落的入宫甬道。

转头朝简御医笑了笑,“皇上体恤。”不以为意的将人带回了王府。

“安王世子如何了?”

“禀圣上,只是略感风寒,喝两副药便好了。”

“退下吧。”

“是!”

五彩缤纷的烟火轰然在上京幽暗的夜空乍然响起。

宋瑜抱着如今已经有些压手的宋缘,站在自家阁楼之上,与江余一道,看着不远处在莲池边上轰然飞上半空的烟火。

光芒绚丽的烟火连续在安王府后院连续不停的响了近半个时辰,倒是安抚了无缘无故被逼着喝了碗味道古怪的补汤的小胖子。

毫无波澜地度过了一年后,宋瑜有些紧绷的神经又松懈下来。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虽说偶有波澜,但是宋缘也平平稳稳地长了起来。

到了十五岁时,宋缘便已经脱去了原本小时厚圆润,继承了两个父亲的优点,长得比之他那个样貌曾经享誉上京的父亲,还要招人一些。

说起来,比之皇子,宋缘这个安王世子,倒是逍遥的多。

宋瑜作为老一辈的纨绔,对于宋缘这个唯一的儿子,除了小时候一年,倒是从来不曾多约束,毕竟他自个年轻时便是因着一些事儿,不得不做违背本心的掩饰,自个儿子如今真的有条件真的随心所欲,他又如何会多说。

而江余,因着宋瑜的放任与宠爱,反倒是没有曾经十五岁时那般稳重。

与宋缘站在一道,看着倒更像是兄弟,有时候甚至还会自个儿丢下两父子,出外进货,对于宋缘当然管的更少了些。

这般长大的宋缘,不仅继承了父亲的俊美的外貌,那风流不羁的性格也似是继承了下来。

只是比他安王父亲好一些的是,即便他有着纨绔的名声,但是因着安王府中人口简单,宋缘又极的当今圣上喜爱,倒是比安王年轻时候来,更得闺秀们青睐。

而宋缘年纪轻轻便成了青楼楚馆的常客。

宋瑜不在乎,因着某些缘故,江余其实对宋缘也是有些放任的,除了偶尔警告一下宋缘不要惹事,倒是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宋缘成年了,而他跟宋瑜毕竟都是男人,到底不好给自个儿子安排女人,至于男人,那就更不可能了。而他也不好去问宋缘对于女子有没有反应。

如今宋缘能去逛青楼,倒是着实叫他松了一口气。

在如今这个世道,江余更希望宋缘是如宋瑜一般,是个正常男子。

不过,江余的这口气松了没多久,那个在家中一日也呆不住的宋缘,却是将自个关在屋子里好些日子,而三皇子宋睿倒是日日上门拜访。

“你可是与小圆儿闹了什么矛盾?”江余偶然碰见,倒是随口问了一句。

十几年过去,上京的人早便晓得安王王府中只有一个侧夫人,还有一个男宠,且这个男宠似与安王夫人长的一个模样。

有人甚至怀疑其实那个极少露面的侧夫人与那个男宠其实是同一人,所以即便其实对着这个身份莫名的男人有些怀疑,宋睿到底不敢失礼。

毕竟,安王侧夫人是宋缘的生母,宋缘平时对于侧夫人可是相当的维护。

“这个,前些日子喝的多了,有了些误会。”宋睿有些尴尬道。

江余心大的“哦”了一声,随后安抚道:“小圆儿从小生气不过三天,最是心软不过了,去...嗯...哄哄很快便好了。”

江余原想着叫宋睿去道个歉,但是意识到眼前的可是个皇子,最后关头转了话头。

说完便出门去了。

如今国泰民安,皇子尚小,嘉善帝身子健朗,宋缘更是全然与皇室没有任何冲突,所以江余只当是年轻人之间的小矛盾,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即便宋缘跟着宋睿两个月后和好,转而又冷战,江余也没在意。

只是在宋缘捧着鼓出来的肚子站在江余面前,生无可恋地说道:“爹,你要当爷爷了。”

江余这时才如被雷劈了一般,飘忽的问道:“谁的?”

“不知道。”知道是谁我非宰了他不可!

江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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