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阻止前来扶他的人。
耗了这么久,太医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十分明了,要说他心里没数也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事情就到了这一步。

狠狠闭了闭眼,脑海中全是皇后的模样。

皇后比他小二十多岁,比他的长子次子都小,她嫁过来时,他已经四十多了。这些年,他其实没给过她什么,所谓尊荣,其实都是她自己挣来的。若她没有那个能力,他其实一点都不介意养一个被架空的皇后。但她稳住了后宫,结束了前皇后在时

的后宫乱象。

她是一个合格的皇后,也是一个极厉害的皇后。

只是,他一生的感情都给了另一个女人,随着那个女人的离去,他也不过空壳一个。若不是那女人的血脉,若非仇人尚在人世,他……

罢了,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已经够多了,他不缺。老来子,孪生,不过好听罢了,能不能养大,还是一回事呢。

但鲜活又有手段的皇后,只有那么一个。他既然给不了她宠爱,便让她好好地活着吧。

狠狠地闭了闭眼,再开口时,眼底的颓然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和决绝。

他是皇帝,掌握天下生杀大权。

“保皇后。”

“是。”

“您真不让我试试啊?”听到岑元帝的话,沐菲儿有些急。

她在这儿枯坐一天,可不是为了听那句“保皇后”啊!

听到沐菲儿的话,岑元帝这才望向她。她自从晨间来后,便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岑元帝已经忘记她的存在了,这会儿听见声音才想起来。

“你有……几分把握?”

“八九分吧。”

“人都没看过,怎就这般笃定?”岑元帝笑了,一是因为沐菲儿信口开河,二是笑自己荒唐。

放着太医院的一众太医不信,偏偏信这个野路子。

“难产不过那么几种症候,有什么难的?”系统在手,天下我有。区区难产,怎拦得住她的步伐?

“若是失败……”

“没有失败!”

“小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岑元帝又看了看她,依然拿不定主意。

这丫头太古怪,同样也太年轻,实在让人相信不起来啊!

“皇上,娘娘的时间不多了,我等先行告退。”太医正等着两人的对话,也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只是视线落到沐菲儿身上时,只觉啼笑皆非。

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在岑元帝面前信口雌黄,滑天下之大稽!

太医正并不觉得岑元帝会答应让她试,他相信岑元帝没疯。就算岑元帝发疯,他也会拦住,否则出了事怎么办?

“等等,我跟你去!”沐菲儿才不管那么多,直接跟在太医正身后。

“皇上,这……”太医正为难地看向岑元帝。

“父皇,让她试试吧。”顾临煜见状,也帮着沐菲儿说情。“荒谬!简直荒谬!”太医正还没说话呢,他旁边的另一个太医就嚷嚷了起来,“你这黄毛丫头,莫不是看过几本医书便大言不惭想给皇后娘娘诊断吧?你这跟谋杀有什么区

别!”

“李太医,慎言!”顾临煜盯着那人,眼睛眯了起来。“七殿下,老臣不知您为何陪一个小丫头胡闹,臣只知人命关天!如今皇后娘娘命悬一线,老臣并几位太医正前往救娘娘,这丫头竟巧言令色,想让这丫头给娘娘看诊。依

老臣所见,她并非要为娘娘看诊,而是故意拖延时间,耽误就诊,居心叵测呐!”

“而您,不仅不劝着,竟站到她一边,不知您究竟是何居心!”

太医的话字字珠心,也成功将沐菲儿的怒火勾了起来,“你们看了五个时辰,结果怎么样?啊?太医?神医?呸,我们看你们应该改名了,这名啊,就叫——庸医!”

“皇上,时间不多了。”太医正到底是太医正,他没像另一个太医一样跟沐菲儿对吵,那就失了他太医正的架子,而是望向皇帝,等皇帝拿主意。

他不信,皇帝会拿皇后的命开玩笑,更不信皇帝会相信这个黄毛丫头的话。

就在这时,顾临煜凑到岑元帝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只见原本还一脸阴沉的岑元帝猛地抬头,震惊地抓住他的手:“当真?”

顾临煜退后一步,恭敬道:“儿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好!好!好!”皇帝一脸的老怀大慰,接着望向沐菲儿,“快,快给皇后瞧瞧。”

沐菲儿:“……”

众太医:“……”

“皇上,请您三思!”“思过了思过了,行了,你们都别跪着了。她说得很有道理,你们若有法子,早就使上了,何必等到现在?是不是?”岑元帝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方才跟沐菲儿争吵的那太

医,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个人方才就一直在阻拦太医正用药,等到沐菲儿的时候,也一直拦着。

拖延时间,究竟谁在拖延时间呢?

“皇上,臣不知七殿下为何给您灌的是何种迷魂药,可您居然让一个小丫头给娘娘看着,这万万使不得呀!”

“若是你们这些老骨头有用,朕何须将希望系在一个小丫头身上?”说罢,岑元帝威严的目光扫过一众太医,紧接着带着沐菲儿和顾临煜,往皇后生产的偏殿赶去。

尚未入内,皇后痛呼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不得不说,皇后的身子骨养得真不错,折腾了整整五个时辰,到现在都还有精神,实在不容易。

越靠近产房,血腥味越重。而在门前,顾临煜止步,只有岑元帝和沐菲儿进去了。

产房里除了稳婆,便是几位女医。沐菲儿要看见她们的时候,着实意外了一下。不过想想也是,太医毕竟是汉子,很多情况都不方便,培养几个医女出来,也是必然。

“见过皇上。”情况紧急,产房诸人不料岑元帝会过来,愣了愣后,匆匆行了个礼,然后禀报了当前的情况。

他们以为岑元帝是过来见皇后最后一面的,包括等候在外的太医,甚至已经有太医将熬好的虎狼之药端了进来,只等岑元帝与皇后说了话就喂给她。太医正几人慢了一步,得到消息的时候面如死灰,但却没有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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