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灼灼又略带嘲意的目光,令纪子期越发不自在,她从怀中掏出银子放下,“那个,娇娘,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在下先告退了!”
娇娘见她真要走,红唇微启,眼中有些不相信的神情。

然后她坐直身,捋捋头发,眼光却不离纪子期身形。

纪子期刚走到帐门口,娇娘的声音幽幽响起,“官人要是现在就走了,恐怕明日里,有关官人一柱香的流言,就会传开了!”

纪子期欲掀帐的手定住。

娇娘掩嘴轻笑,“这男人那方面的名声可大过天,官人可要想清楚了!官人若是不愿的话,奴家也不能勉强是不?官人不如坐下来,奴家陪您聊聊天,可好?”

纪子期囧住,这,不管时间长短,她都好尴尬的好不好!

想到自己现在身为男子,她心中叹一口气,还是回转身,在离床边一处不远的桌旁坐下。

娇娘吃吃笑了,眼中波光流转,半埋怨半娇嗔,“官人真是的,还怕奴家吃了您不成?官人既然不喜在床上聊天,那奴家就陪您坐着聊聊吧!”

“不,不,娇娘误会了!”纪子期连摆手,“是娇娘太过美丽,在下怕把持不住,对不住心仪之人,才不敢靠近!”

娇娘心气终于平了一些,面上有丝得色。这军中有哪个男人,能摆脱得了她的诱惑?眼前这个弱冠少年也是一样!

只是情窦初开时,难免有几分坚贞,暂且还挡得住诱惑!时间久了,还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娇娘想起那人,心底一阵冷笑。面上却仍带着媚笑,“那就依官人所言,您在那,奴家在这,陪您聊聊!”

娇娘侧躺床上,一手撑住脸颊,一手把玩着发丝,曲线优美迷人,露出的雪白长腿在油灯下更显细腻,而胸前波澜更加壮观。

纪子期心道:若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肯定抵受不住这等诱惑。只可惜娇娘这般卖弄风情,无异于给瞎子做戏了。

娇娘见她嘴上说不敢,眼睛却不停往她身上瞟,唇边笑容更加妩媚,“不知官人心仪的女子,样貌如何?比之娇娘如何?”

“就是大眼睛、高鼻子、小嘴巴的普通女子。比之娇娘自是不如!”

娇娘掩嘴娇笑,“这般也叫普通女子?官人眼光可真高!”

“呵呵,”纪子期附和地笑两声,话题转到娇娘身上,“不如说说娇娘你?”

“我?”娇娘似楞了一下,神色满不在乎,“奴家有何好说的?”

“娇娘见识多,定有遇到些有趣的人和事!”

娇娘似冷笑了两声,“官人是在讽刺娇娘‘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吗?”

纪子期有些冒汗了,这娇娘看来也不是个好惹的性子,说话稍有不慎,就会被她刺上一刺,“不,不是,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瞧把官人吓的,”娇娘扑哧一声,软语娇媚,“奴家跟您开玩笑呢!”

她眸中一暗,声音便带上了几分虚无,“难得有人想听一介妓女讲故事,那娇娘就给官人讲个故事吧。

只是娇娘身为妓女,来找娇娘的,都是冲着娇娘的身子来的,全是些粗鲁的汉子,没什么好说的,娇娘就给您讲讲娇娘自己的故事!

娇娘出身不算大贵,也算小富,从小爹娘娇养着长大。

因容貌出众,十四岁起媒婆都快踏破了家门槛。可娇娘心性高,一人都瞧不上。

十六岁那年外出游玩,遇到了命中的冤家。他一袭青衫,风度翩翩,拈着一朵桃花站在树下对着娇娘笑。

娇娘很快就陷进去了,于是非卿不嫁。

婚后两人很是恩爱了一段日子。

那段时日,他对娇娘是真的好,真的疼!可正因为如此,半年后他的背叛便让娇娘更是痛!”

娇娘声音幽幽,似是陷入了回忆,“婚后半年有一日,他随同窗好友出去游玩。

同窗好友知他一向洁身自好,便打赌何人能让他破戒!

于是有一人出高价,请来一美艳青楼女子。在那女子有意的挑逗下,他受不住诱惑,和那女子一夜春宵。

事后他向娇娘跪地认错,说是着了道才会做错事,恳求娇娘的原谅。

娇娘虽自小闺阁内长大,也知青楼中会用一些药来迷惑心智!虽痛心,也接受了他的解释,原谅了他!

可一个月后,他旧态复萌,又去了青楼找那女子!

而后一而再,再而三,娇娘终于承受不住,带着娘家人,与他闹了起来。

他当着外家人,廉不知耻道:‘娇娘,你虽名为娇娘,可在床上一点也不娇,比起那些青楼女子来,实在太过寡淡无味了!’

原来,他不仅是找先前那名青楼女子,到后来还经常光顾其他青楼女子!

娇娘家人当场脸都躁红了,拉着娇娘便要离去。

可娇娘不甘心!娇娘留了下来!娇娘要报复他!

既然你喜欢青楼女子,好,娇娘就去做个青楼女子!

然后,娇娘就成了现在的娇娘!”

一出老土的痴情女遇到负心汉的戏码!只是娇娘,你这性子也太激了点,为了个渣男就这样糟蹋自己!纪子期一时也不知道说啥好。

娇娘见纪子期愕然的神色,咯咯大笑,花枝乱颤,“官人莫不是当真了?奴家不过是看官人一介读书人,为了迎合官人,随口编的故事而已!”

…纪子期额头冒下三根黑线。

“不管这故事是真是假,这天下男儿皆薄性,却是真的!”娇娘笑声中,带着三分感叹,“所以能快活得一日是一日!”

纪子期似有所感,也叹道:“娇娘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人生苦短,何苦同自己过不去?不过都是区区数十载罢了!”

娇娘咦道:“倒看不出官人小小年纪,就能如此通透!”

纪子期苦笑道:“只不过有感而发而已!在下不过一俗人,自然也逃不过这世间的七情六欲!”

娇娘此时面上终于不再是戏弄的神色,“官人真性情,之前是娇娘浅薄了!官人莫怪!”

纪子期忙道:“不敢,不敢!”

正经起来的娇娘,却好似没有之前那般放得开了。

或许是终日做戏,早已忘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这边帐内安静下来后,隔壁帐男女的喘息声,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娇娘心中自嘲,再正经又如何,终归不过是已沦落风尘的妓女!还当自己是以前那藏在深闺的小姐吗?

她重新带上职业的媚笑,软语娇声道:“官人,刚刚和官人聊得太开怀,奴家差点害了官人了!”

纪子期不解,“娇娘何意?”

娇娘暧昧道:“官人在奴家帐内待了这么久,却一点响动也没有,被别人知晓,怕是误会官人那个不行了!”

纪子期大囧。

娇娘咯咯笑道:“官人不必担心,奴家既收了官人的银子,这戏自然要做足!”

纪子期还想着,要问她如何做戏。

娇娘已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起来,还用手掌拍着床沿,制造令人怀疑的声响。

纪子期的耳根都红透了。

娇娘看着她脸红的模样,边哼边笑。

等到终于离开娇娘的红帐时,纪子期长长吁出一口气。

她擦擦额头的冷汗,朝自己小帐的方向,飞奔而去。

还没来得及进帐,便被杜峰叫了去。

纪子期喘定气,走进杜峰的帐里。

一进去,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杜峰的脸色阴沉得吓人,浑身散发着冷气,整个帐内的温度都冷了几分。

杜康在一旁,神色不知是喜还是忧。

纪子期想起刚刚在娇娘帐内的尴尬,瞪了杜康一眼!

心想,杜康,今日这账迟早要跟你算清楚!

只是她刚小跑过来,面上飞红,气息微喘,衣衫不整的狼狈样,落在有心人眼里,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杜峰心中五味杂陈,听到杜康说纪子期去了红帐时,他实在无法形容自己心中当时的感受,似愤怒,似不甘!

如今看到纪子期这幅模,心中更是大恨,几乎是咬牙道:“听说你去了红帐?”

纪子期又瞪了杜康一眼,贼喊捉贼的家伙!“将军,是杜康哥带子期过去的!”

杜康插嘴道:“少爷,小的只是有些好奇,便拉着子期一起过去了。

不过小的知道少爷不喜,便偷偷回来了。

至于子期,……”

纪子期恨得牙痒痒,好你个杜康!“将军,小的也只是好奇,多待了一会!”

杜峰鼻尖闻到一丝脂粉味,更是愤怒难平,尖刻冷笑道:“只是多待了一会,身上就这么重的脂粉味?若是再多待一会,怕你是骨头都没得剩了!”

纪子期也不知如何解释,当下便低头不语。

这样子落入杜峰眼中,就好似是心虚默认一般。

杜峰更加火大,拿起桌上的一盏冷茶,想也不想,朝着纪子期,便扔了过去。

纪子期躲避不及,茶盏正中胸口,整个胸前被茶水浸湿。她又痛又惊,连用双手将自己环抱起来。

杜峰也呆了一息,随即又凶狠吼道:“你怎么这么笨?躲都不会躲吗?”

纪子期咬牙不理他。

杜峰见她面上带着一丝倔强,双手环胸的防备样,愤怒之余又有丝悔意,当下放缓声音道:“过来,让本将军瞧瞧!可伤着哪里了?”

纪子期捂紧胸口,还未出声,杜康已抢先一步惊呼,“少爷!让小的来吧!”

杜峰斜眼冷冷扫过他,杜康立马噤声退后。

“过来!”

纪子期还是不动。心道自己不过是去个红帐而已,为何要受到这般对待?这军中多的是偷偷摸摸去的人了,干么就针对我?

要真是干了啥事被罚也就算了,问题是老娘根本啥事也干不出!

这一想越想越气,胸口又痛,又担心被人发现,忍不住眼眶中就含上了泪。

杜峰走近她,越发觉得那股脂粉味,像针一样刺进他心里。

他一把扯开纪子期抱胸的手臂,另一手就欲扯开她的衣裳。

纪子期大惊,当下也不顾及什么,抬脚就朝杜峰踢去,尖声叫道:“你放手,不要你管!”

她个子小,腿不够长,杜峰往边一闪,她便踢不着了。

但杜峰还是被纪子期发泼的样子给震住了!

她眼中含着泪,小脸涨得通红,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杜峰不由松开了手。

纪子期连忙退到一边,双手重新抱回胸前,警惕地看着杜峰!

杜峰被她眼中警惕的神色,搞得心头更加烦躁!

他厌恶地挥挥手,“既然如此,快滚回你自己的帐去!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个干净!不要让本将军再闻到一丝异味!”

还好今晚阿夜不在。

纪子期解开裹胸的布条,低头一看,胸口一片青紫,用手摸上去生疼!

她忍着痛,用力揉了揉,心里将杜峰与杜康主仆二人,轮流咒骂了上千遍!

纪子期肚子里憋了一整夜的火。

早上掀开帘帐,碰到倒夜香回来的杜康。

正好!纪子期暗中咬牙。

杜康一见她,有些心虚地扭头就走。

小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往哪里走?

纪子期双手叉腰,大吼道:“杜康!”

杜康的身形瑟缩了一下。

“杜康,过来!”纪子期又吼一声。

杜康心想,昨日那事,迟早得她一个说法才行!便转过身,朝着纪子期走了过来。

只是这事始终是他瞒着纪子期在先,又告状在后,他再觉得理直气壮,对着纪子期,也不自觉矮了三分。

纪子期忍着火气,“说,怎么回事?”

杜康脚尖蹭地,低着头,嚅嚅道:“子期,昨天的事,是我不对!”

“为什么这么做?”纪子期知道她与杜康一向相处融洽,若不是有什么隐情,他断不会如此对自己的!

关键是,他这样做,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纪子期想不明白,越发想要弄个清楚!

“这个,这个……”话到嘴边,杜康又有些犹豫了。

“杜康!”纪子期拔高声量。

杜康被她的气势慑住,脖子一缩,老实交待了,“我这都是为了我家少爷!”

“你为你家少爷,跟你带我去红帐有何干系?”

杜康支吾道:“我总觉得少爷对你有些不一般!杜家五代单传,断不能在少爷这断了香火!”

纪子期楞住,立马反应过来,又气又好笑,“你家少爷不喜女色,是喜欢男人,还是另有问题,你怎么知道?

你若想知道,就该带你家少爷去红帐,你带我去干什么?”

“我家少爷怎会有问题?”护主心切的杜康大声反驳,然后在纪子期冒火的双眸下蔫了下来,“我也劝过少爷,可少爷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啊!”

杜康耸耸肩,又偷瞄一眼纪子期,“所以我就想着带你去,若少爷知道你喜欢的是女人,就算万一有那不该有的心思,也会断了念想!”

纪子期跳起,一巴掌拍向杜康的头,“所以你就拿我开刀?”

杜康吃痛,又不敢回手,摸着头,赔笑道:“反正你也不亏,是不是?”

纪子期瞪他,“你有没有想过,我才十四岁而已!”

杜康干笑两声,“这个,我还真是一时忘记了!看你平日表现,我一直当你跟我差不多大!”

“好了,别生气了!”杜康见她神色略缓和,撞撞她的肩,“我给你赔个不是!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当仁不让!”

纪子期白他一眼,“就怕你为了你家少爷,随时一转身就把我给卖了!”

“呵呵,不会的,我发誓!”

纪子期想起杜康刚刚的话,又想杜峰平时欺负她的情形,忍不住恶作剧道:“杜康,你家少爷搞不准是欲求不满,心中火大!所以喜欢欺负我、戏弄我。

我建议你,尽快找个女人,给你家少爷去去火才是上策!”

杜康呵呵不说话,他可没这个胆子!不过,说不定杜喜敢!他在心中思量起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来。

纪子期见他考虑的样子,知道将这话听了进去,心中偷笑,面上却不显,“好了,我先走了!”

杜康拉住她,压低声音,“子期,我还有一事想问你!”

“什么事?”

“昨晚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

杜康暧昧撞她一下,“听大伙说娇娘功夫不错,你认为如何?”

纪子期抬起脚用力踢向杜康,怒道:“你还敢提?”

杜康抱着脚,哇哇大叫。

纪子期觉得这一早上,遇到的每一个人,看到她的神情都有些不对劲。

要么偷笑,要么指指点点,被她撞见了,就暧昧地眨眨眼。

连曹云清看见她,都不自在地轻咳两声。

纪子期心中嘀咕,今天这些个人,都是怎么啦?

最后是兵器库主事花秋山揭露了谜底。

他拍着纪子期的肩膀,“纪文书,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身板又这么瘦弱,竟有这般能耐!”

纪子期茫然,“花主事指的是……?”

花秋山挤挤眼,纪子期抖了抖。

他大笑道:“听闻昨日纪文书去了红帐娇娘处,有好事的,一大早便跑去问娇娘,‘纪文书如何?’

娇娘道:‘纪文书性情中人,娇娘佩服!’这能让军妓佩服的本事,除了那个,还有哪个?这不,军中一下子都传开了!”

纪子期……

她脸瞬间涨红,直想爆粗口:奶奶的!老子是女人!哪有那本事!

曹云清见她羞红的脸,以为她被人说破害羞,帮着解围道:“老花,你那新分类进销存,整理得如何了?”

花秋山立马噤声,“曹巡官,快了,快了,老花这就去整理!”说完便溜了。

曹云清又转向纪子期,清清喉咙,语重心长道:“子期啊,你年岁还小,有些事急不得的!这男子过早房事的话,于子嗣不利!你要切记!日后…,咳咳,若是…,咳咳,也要自行克制!”

纪子期面上越发躁热,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老天,请赐我一堵墙,我要撞晕过去!

杜康!纪子期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

因为红帐的事,纪子期这两日出门都遮遮掩掩,像做贼似的!

不知情的阿夜见到纪子期奇怪的举动,问她怎么了,却被纪子期凶了一顿。

莫名其妙的阿夜,便跑去问杜康,杜康奇怪地奸笑两声,也不肯告诉他。

阿夜郁闷了,感觉像是被抛弃的孩子似的!

纪子期将自己关在小帐里两天,将那些抄录回来的数据,重新整理,做成了一份大数预测表,并详细写上方法。

她这次要教的对象,主要是杜峰与曹云清。

一想到杜峰,纪子期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她闷闷想道,四个月的时间怎么才过了一半?

纪子期将手中的数据及表格,誊抄了两份,杜峰与曹云清一份,自己一份。

“将军,大人,这份就是子期整理出来的数据预测表。

这些数据,是从粮草署各库房,近五年来的数据中誊抄出来的。

按分类,记录了每年每次战役时,领取的数量、退回的数量,并计算了大约的损耗率。

然后根据这些大数据,对各类物资的未来需求进行了预测。

以铠甲为例,这五年来每年领取数量平均三万,每年新兵数量约一万,说明约有两万是在战斗中破损消耗掉。

目前库房存量约五千,铠甲制造耗时,子期建议先向户部补充一万二。

再看这药库,每年三四月和九十月领取伤寒药最多,平均每年药丸是两万粒,主药材是一千斤,每年战役后的刀伤药粉约一千瓶,主药材约二千斤。

按目前库存量,伤寒药丸约五千,可在七月初补充;主药材八百斤,暂时不需要补充,但需要留意其期限。

刀伤药粉约三百瓶,需急补,主药材约五百斤,也需要向户部补充了。

其他各物资,子期均在后附有建议补充数量,或建议何时补充,以及补充多少。

不过,子期对各样物资的制造时长了解不多,对于从何处供货、运输时间多久也不甚了解。

所以以上建议,将军和大人,需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特别是战役次数和时间。

这预测的方法并不太难,相信将军和大人,从这张表上已清楚知道如何进行预测!

子期能做的,是整理清晰的数据预测,供二位参考!”

曹云清一边听纪子期讲解,一边看她提供的数据和表格。

很快,面上便露出了笑容:“子期,你实在太谦虚了!你这份预测表,如若推广开来,绝对又是一件天大的奇功!

若所有向户部申请物资、银两的,能列出如此清晰的数据,尚书林大人心中有底,就不会每天都为了不知哪里,又突发急事要银子,而提心吊胆了!”

他放下手中的数据和表格,赞许道:“子期,别的不说,单单能整理出如此清晰的数据,你就功不可没!

而能利用这些数据,分析这些数据,从而得出结论的,这世上怕也没人!为兄自叹不如!”

“为兄?”被表扬的纪子期露出笑容正想回应,杜峰略带嘲讽的声音抢在了前头,“本将军倒不知你二人何时结拜了兄弟?”

曹云清的面色有些僵硬,“下官敬佩子期人品和学识,年龄又略长,便自称为兄!”

“多谢曹大人厚爱!”纪子期才懒得理杜峰的冷言冷语,笑着对曹云清道:“子期一介平民,能得曹大人以兄长相称,是子期的福气!”

曹云清微笑回礼,“以子期才能,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是为兄高攀了!”

见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吹捧,杜峰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胸口有一处憋得厉害,他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全身僵硬。

看着笑意盈盈相互对望的二人,更觉得刺眼得厉害。

杜峰猛地站起身,也不知是对谁道:“说完了吗?”

纪子期和曹云清不明所以,齐齐看向他。

“说完了就散!本将军还有要事在身!”杜峰冷冷道:“纪文书,跟本将军回营!”

说完转身就出了元帅帐。

纪子期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惹得曹云清大笑。

在外听到他愉快笑声的杜峰,面上戾色更重。

元帅帐与杜峰的营帐相距并不是太远,杜峰来回一向是走路。

纪子期眼看杜峰越走越急,距她越来越远,怕他等会见不到她人无故发飙,只得小跑追了上去。

前面的杜峰突然就停了下来,回头看到远远的正在小跑的纪子期,不高兴地蹙眉。

纪子期跑到他身侧时,已开始有些喘气。

她望着立定定的杜峰,不知道他突然停下来是何意?

杜峰面带郁色狠狠盯着她,眼中的情绪复杂,让纪子期的心跳得更厉害。

这又是哪里惹这位爷不高兴了?

纪子期正准备主动发问,杜峰突然开口了,“以后离曹云清远点!”

“为什么?”纪子期有些不解。

“你不是知道他已经成婚生子了吗?”杜峰的声音带了几分严厉。

纪子期越发不明白,“知道,但这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但本将军高兴,本将军不允许!”杜峰在说出这句话后,突然觉得心情好转了。

纪子期瞠目。

杜峰笑了,面上郁色一扫而空,“你是本将军的小厮!本将军的命令,你必须得听从!”

你是小孩子吗?这么幼稚,比阿夜还不如!纪子期在心里鄙视他。

然后灵光一闪,难道,这大胡子与曹大人之间,真有什么夺妻之恨吗?

这么一想,心中又有几分兴灾乐祸!就你这性情,活该娶不到老婆!

纪子期暗中撇撇嘴。

这边曹云清将数据,立马飞鸽传书京城。有了这份表格,他非常有信心,这次的军需物资,会以最快的速度发到天凉来!

绝不会影响即将到来的大战。

这次粮草署彻底解决了供需问题,立了奇功,一向鹌鹑似的粮草署众人个个抬高了头,那身板挺得比枪还直。各营将军卯足了劲,想要在下次与苍月国的对战中立下战功。

一来振奋一下军中士气,二来若能一鼓作气打得苍月国求饶投降,他们也好趁机回家,与几年未见的老婆孩子相聚。

阿夜也察觉到了一些异常,以往那些爱逗弄他的士兵,最近总是很难碰到。

即使偶尔碰到,也都行色匆匆。

一向爱带着他玩的杜康,也几日不见踪影,阿夜只得询问纪子期,“子期,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纪子期也被最近军中的严肃氛围吓到,平时能不出帐就不出帐,“应该是快要打仗了!”

阿夜的面色瞬间煞白。

纪子期见状有些自责,阿夜还是个小孩子,怎么能直接告诉他?

“阿夜,别怕!我们不用上战场的!而且这次,杜家军肯定会赢的!”

阿夜的面色更加惨白。

纪子期慌忙搂住他,感觉怀中的他身体微微颤抖,心中更是自责。

她轻拍阿夜的背,柔声道:“阿夜,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乖,不怕不怕!”

没过几日,苍月国果然来犯,纪子期经历了她前世加今生两辈子的第一场战事。杜家军准备充足,约在三日后便取得了首次胜利。

同以往相比,伤亡的人数,结束战事的时间,提升了接近一倍多,对于整个杜家军来说,都是值得鼓舞庆贺的事。

可身在后方的纪子期,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杜家军中规定,一旦战事爆发,杜康和纪子期这些将军的随从们,便要到后方充当护理人员,协助军医护理伤患。

纪子期刚到伤患营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到处都是血肉模糊、四肢不全的躯体,痛苦扭曲的面容,箭被拔出时横飞乱溅的鲜血。

铺位不够,原来只能待两个的床基本都挤上了四五人,却仍还有很多人没有位置,只能坐在地上,一不小心就会被来往的人踩上一脚。

纪子期突然觉得,她以往所认为的苦难生活,在眼前这一幕真实现场的对比下,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以往面对的那些兵器药材的领取数,不再是冷冰冰的数字,而是眼前这些痛苦呻吟的人。

这样的营帐据说有三十多个帐。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帮忙!”满手鲜血的军医厉声呵斥。

纪子期回过神,压下心中悲悯的情绪,走了过去。

“帮我按住他的双手!”军医指着她面前的一个伤患,“他中了箭,必须立马拔出来!按紧他,别让他乱动!”

纪子期连忙按住他的双手。

“没吃饭吗?这么一点力气怎么够!”军医怒吼道:“整个人趴上去压住他!”

此情此景,纪子期已顾不得会被人发现,她整人个紧紧的压住那人的两只手。

军医利索地拔出了他胸前的箭,那位士兵一声惨叫,全身的力量在箭被拔出的那一刹迸发出来,纪子期差点被掀翻在地。

然后那位士兵就晕了过去。

“帮他上点止血药,然后包扎伤口!”军医吩咐完,又走向下一个患者。

纪子期看着那不断冒出鲜血的胸膛,胃中一阵翻腾。

她别开眼,咬牙强忍住。第一次帮人上药,有些手忙脚乱。

许是药粉的刺激,那士兵在昏迷中也忍不住痛呼出声。

纪子期胆颤心惊!等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小心翼翼地帮士兵包扎好胸口时,她的内衣已经湿透了。

她吁出一口气,坐在床边休息。

“这么慢才包扎完一个?按你这速度,这营里其他的患者,都要流血而亡了!”军医见她还坐下休息,更是不满,“你是哪个将军的手下?手脚又慢,还不勤快!”

纪子期忙站起身。

“快去那边,速度快点!还有好多患者等着!”

纪子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飞奔过去。

这次她不再顾忌是否过于大力,令患者呼痛了!毕竟比起这点疼痛,下一个因流血过多,生命正在慢慢消逝的人更重要!

军医见她手脚俐落了许多,面上神色好转了一些。

纪子期几乎是麻木的在伤患营待了一天,她觉得她要是有感觉的话,那倒药递剪刀拿针的手,一定会颤抖的伸不下去。

半夜回营的时候,桌上放着一碗红烧肉饭,纪子期饿扁的胃,再次翻腾起来,她蓦地冲出营帐,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远远的,杜康手中端着一个木碗走了过来。

他看到蹲在地上的纪子期,心中了然,一手扶起她往小帐内走去。

碰到因担心纪子期正要出来的阿夜,他将手中的粥递给他。然后扶着纪子期走了进去。

杜康一入帐,便看到桌边上醒目的红烧肉,立马让阿夜端开。

阿夜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照做。

“子期,你第一天去伤患营帮忙,我猜想你肯定不习惯,便让厨房熬了点粥,你先垫垫肚子。等会我再去拿几个馒头过来!”

纪子期有气无力地道:“谢谢杜康哥!我吃点粥就够了!”

杜康怜悯道:“这仗不知打到何时!咱们每天都要在伤患营从早忙到晚,只吃粥哪够?你就算不想吃,也得多吃点才有力气!

这种时候要是病了,真没人有时间理你!”

纪子期点点头,接受了他的建议。

阿夜看着喝粥的纪子期,嘴张了又合,犹豫半响后,终于问道:“子期,这仗打得如何?”

纪子期以为他担心,安慰道:“没事,阿夜,我们会赢的!”

“那是赢了还是没赢?”阿夜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执着。

“这个,具体我也说不上!听说暂时是赢了!”

阿夜的嘴唇顿时失去血色,纪子期觉得他神色有些不对劲,“阿夜,你怎么了?”

“没什么。”阿夜神色蔫蔫,爬上床缩到最里面,背对着纪子期不说话了。

纪子期觉得有些莫名,但今日实在太累,她已没心思再管阿夜,便将疑惑压了下来。

休息了一晚上的纪子期浑身酸痛。

她一大早来到伤患营,那些患者大部分还在睡眠中。

军医正在问一些已醒过来的患者的伤势,见到她这么一大早就过来,有些意外。

纪子期笑着同他打招呼,“张军医,早!今日要做些什么?”

张军医今日面色比昨日不知好了多少,不知是因为那些重伤患者都已处理完毕,还是别的。

他的声音有一丝干涸,“嗯,先帮昨日那些伤患换药,换完药后,到隔壁营找我!”

“是!”

纪子期今日手脚更是俐落,也不管那些伤患是清醒还是昏迷,快速地帮他们换完药。

等忙完的时候,已到午时。她匆忙啃了两个馒头,来到了隔壁伤患营。

这间营里都是些轻伤患者,比隔壁重伤患者营,气氛不知好了多少倍!

很多汉子还开着玩笑。

看到纪子期进来,有几个认识他的,打起了招呼。

“纪文书好!”

纪子期笑着回礼,“你好!”

旁边有人发问了,“这位便是传说中的纪文书?”

“是!”跟她打招呼的人笑嘻嘻道。

另一人迷惑了,“纪文书是谁?我怎么没听过?”

先前那人一巴掌拍向他的头,“小徐,你个笨脑瓜!那个连娇娘都称赞的纪文书,你没听过?你小子上次还发狠,说要去会一会呢!”

被打的小徐瞬间恍然大悟,看向纪子期的眼神充满了妒意,“原来是你!”

纪子期哭笑不得。想不到她在军中立了这么多功,竟比不上娇娘一句话让人印象深刻!

小徐见她不理睬,不满意了,“我说小子!我不管你什么来头,总之谁跟我抢娇娘,谁就跟我小徐过不去!你划个道,咱们找天比划比划!”

斜斜里,一个大手掌拍向他的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徐怒了,摸着脑袋瓜,“谁?谁偷袭老子?”

他四下张望,见到怒目而视举着手掌的百夫长,瞬间怂了,“百夫长好!”

百夫长瞪他一眼,放下手,冷笑道:“好啊,小徐,你小子长胆子了?连纪文书也敢挑战!若是被邱将军知道了,看他如何处置你?”

原来这小徐是骑兵营的人,之前知道纪子期大名的,多数是神弓营和步兵营的人!

当然,那是在娇娘之事之前!娇娘之后,几乎全营都知道纪子期大名了!

“别说邱将军会放不放过你,我神弓营的人第一个不放过你!”右边另一浓眉大汉插嘴了。

“就是,就是,我步兵营也不会放过你的!”帐里大部分的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小徐心中很是委屈,不过是下个口头战书而已,怎么搞到好像犯了众怒似的!

张军医也未料到这个之前被他批评,手脚慢还偷懒的瘦弱小子,竟是军中大名鼎鼎的纪文书!

他抹一把冷汗。幸好他还没上报上官,否则挨批的那个人,肯定是他了。

又想到昨日对纪文书的态度,顿觉得背心有些湿了。

纪子期谢过那些为她说话的士兵,走到张军医身边,“张军医,子期现在要做什么?”

张军医一时踌躇,不知安排她做什么比较合适!

纪子期心中明白他这是有所顾忌了,微笑道:“张军医请尽管吩咐,伤患面前,只有伤患最大!张军医莫嫌弃子期笨手笨脚就好!”

张军医也不是那等扭捏之人,见纪子期是个明白人,当下便安排她替伤患清理伤口。

其实这些伤者都是受伤较轻的士兵,照理说早已自行清理了伤口。

可有时候伤疤对于男人来说,不是遗憾,反而是种荣耀。

所以这些人在清理时,大多漫不经心,有些干脆不理,以显示自己的男子气概。

张军医在军中已久,自是知道这些人的想法。

不过现在天气开始炎热,若不小心造成伤口感染,因此而丢了一条命就不划算了。

士兵们不知道严重性,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吩咐纪子期务必一定要清理干净。

好在身为现代人的纪子期也明白,伤口被感染后的严重后果。

她拿起热毛巾,毫不手软地清洗伤口。

有些个士兵痛得脸都皱起来了,却死忍着不吭声,生怕被人家看扁。

还有些个不怕死的,趁纪子期清洗伤口时,偷偷问道:“纪文书,娇娘功夫真的那么厉害吗?”

纪子期不理他,只手下越发用力,那人忍不住轻呼出声,惹来旁边人轻蔑的目光。

他悻悻闭上嘴。

当然也有碰到不那么配合的,“纪文书,不用清理了,老子就想留个大疤作纪念,以后回去后还可以显摆显摆!”

纪子期也不勉强,只幽幽道:“我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有个人胳膊被刀不小心划了道口子,那人也觉得留个疤很威武,便没理会!

过了没几日,伤口处开始腐烂,人开始发烧有些不清醒!他还硬撑着!

又过了几日,他家人发现他晕过去了,便将他送去看丈夫!

大夫掀起他的衣袖一看,立马转身吐了!”

纪子期双眼冷飕飕盯向那人,声音怪异,“你猜怎么着?”

那人被纪子期的眼神看得心中发凉,“怎,怎么着?”

其余人也伸长耳朵,等着听最后的答案。

“原来那整条手臂,全爬满了白蛆!”

纪子期变调的话音刚落,营帐里顿时响起了阵阵干呕声。

那人也恶心得不行,他立马将衣袖卷起,“快,快清洗干净点!”

其他还未包扎伤口的人,大部分都飞速下床,自行清理伤口去了。

也有些胆大的,忍着恶心问张军医,“张军医,纪文书说的是真的吗?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张军医淡淡道:“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人想起白蛆爬满手臂的情景,不由寒毛直竖,二话不说,朝外飞奔而去。

张军医看着空无几人的营帐,心中感慨万千!

以往他不知费了多少唇舌,让那些轻伤的士兵们,先将伤口清理干净,再等他过来查看,可就是没用!

他不停强调伤口感染后的严重性,那些士兵嘴上说好,却还是吊儿郎当。

不得已,他只得自己动手帮他们清洗。

可今天,纪文书一个夸大的故事,就让那些人个个主动清洗伤口!

张军医看向纪子期的眼神多了一丝赞赏,眼前这少年,倒真是名不虚传!

晚上回帐的时候,阿夜照例问她战况如何。

纪子期想起这几日,阿夜的不对劲,便追问他发生了何事?

阿夜照例不答她,只是整个人无精打采,脸色更加苍白。

纪子期心中隐约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隔日一大早,纪子期的第一个患者已经醒了过来。

那是个年轻的小兵,今年刚十六,同杜康年岁相当,脸上还有一稚嫩的倔强,鼻尖微翘,又带了几分可爱。

他刚参军半年,第一次上战场便中了一箭。

纪子期低声询问他,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表情淡漠,也不出声,好似未听到一般。

纪子期只得道:“那我帮你换药了!”

那小兵依然沉默不语,不过倒是很配合地坐起身来。

经过这两日,帐里的大部分将士与纪子期便熟了。

帮他们换药时,都友好地跟她打招呼。

有些伤势不太严重的,张军医看过伤口没有感染,已经开始愈合,便让他们去了隔壁营帐。

用张军医的话说,隔壁营帐都是些受轻伤的,氛围很好!这些人过去那边,心情受到影响后,伤势会好得更快。

纪子期深切认同。

因为铺位有限,隔壁营那些将士包扎好伤口后,便让他们回了自己营地。隔一两日过来复查即可。

由于之前纪子期讲的故事的影响,再后来进去的士兵,都非常自觉主动的清洗伤口,倒给张军医和纪子期省下了不少时间。

不断有新受伤的士兵被送了进来,哀嚎声不断,令到气氛更加低迷。

但此时无人顾及这些。

这次士兵的伤势更加严重,有些送进来不一会就断了气。

还有些未来时就早已断了气的。

送他进来的战友紧紧搂住他,不愿松手,也不愿离去!

他跪在地上,不顾自己受伤的身体,苦苦哀求张军医:“军医,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我的兄弟没有死,求您再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就好!”

张军医无法,只得让其他将士将二人分开,将尸体拖了出去。

那汉子哭声震天,惹得营中那些粗壮的士兵们纷纷扭过头,偷偷抹泪。

纪子期心中大恸,边帮其他将士包扎伤口,边掉眼泪。

苍月国的第一场进攻失败了。双方暂时休养生息。

纪子期心情暂时放松了下来。

她已连续几日吃不饱,睡不好,噩梦连连,人迅速消瘦下去。

不止阿夜和杜康,张军医也十分担心她吃不吃得消!

伤患营终于不再有新伤者进来了。

经过几日的休养,有许多人已逐渐好转,帐里的气氛慢慢好了起来。

纪子期掩饰住自己的情绪,陪帐里的患者聊天,给他们解闷。

小兵花二虎还是如之前一般沉默寡言。

无论纪子期怎么逗他说话,他也就简单附和两句。

但只要他肯开口,纪子期已经非常高兴了。

作为纪子期人生中的第一个患者,在心理上,她难免对他多有在意。

伤口一开始好转,这些士兵们身上的老毛病便开始发作了,讲起了荤段子!

纪子期面上发热,花二虎更是躁得满脸通红。

二人对望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和尴尬!

就这一眼,让二人无形中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和亲近之感!

之后的花二虎,仅管仍很少说话,对纪子期却依赖了不少!

于是纪子期断断续续知道了他的一些基本情况,比如,他来自天顺石头镇花家村!

难得碰到老乡,纪子期难掩兴奋,“你来自天顺?我也是来自天顺!不过我在天顺待的时间不久,石头镇离天顺有多远?”

花二虎也难得在北地碰到南方人,心中激动,不自觉中,话也多了起来,“不远!坐马车半日就到了!我以前每隔两个月都要去一趟!”

“那你吃过张记的肉包子和李记的馄饨没?”纪子期甫一说完,眼睛发亮,感觉口里的分泌物多了不少,不禁咽咽口水。

花二虎点点头,面露笑容,“吃过!我爹说那是老字号,用的都是上好的五花肉,配上香葱,咬上一口,肉香四溢,吃起来特别够味!”

“啊!别说了!别说了!”纪子期猛地捂住耳朵,几日未好好进食的胃,发出了抗议,咕咕地响,“越说越想吃!”

花二虎被她孩子气的样子逗笑了。

眼前的少年比他年岁还小,却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表情正经,偏又想方设法逗他开心。

见她终于露出了与她年龄相仿的表情,花二虎不觉笑容更甚。

纪子期见他终于开怀,心中也很高兴,又捡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与他继续聊下去。

前日纪子期有一次问他为何参军时,花二虎面色立马变得很不好,一整天都不说一句。

于是纪子期也不敢再问了。

只是不知为何,花二虎的伤势好得特别慢。

当日与他同时进来,伤势严重过他的,好多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第二次的战事又开始了,伤患营里又新加了好多新的受伤严重的将士。

纪子期便无瑕顾及花二虎了。

这次的战事只打了三天便结束了。

这一日,持续到凌晨的第二次战争刚刚结束,胜利的消息传到了伤患营,营中所有的人都精神振奋。

花二虎受到感染,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只脸色有些不自然的潮红。

纪子期忙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发现烫的吓人。

解开布条一看,伤口已经发白腐烂,她知道这是细菌感染的症状,连忙唤来张军医。

张军医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半晌摇了摇头。

这表情和动作纪子期已见过几次,她明白这代表的是他已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看向那一脸羞涩笑容的花二虎,面上全是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那么年轻稚嫩的容颜,还未说亲成亲生儿育女,还未来及得享受这世间的美好……

她的眼泪刷的掉了下来,转身冲出了伤患营。

对战又胜利了,军中上下一片欢腾。

晚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庆祝,纪子期坐在小帐外发呆。她双手抱膝下巴靠在膝盖上,呆呆地坐在那,脑海里一片空白。

营地里的欢庆声不时传来,似远非远,似近非近。

她感觉好像隔了一层纱似的不真实,就像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般。

两日未休息的杜峰,正准备回帐时,一到帐门口,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六月晚上的风还有些凉意,许是觉得冷,那个瘦小的少年紧紧抱着自己,在凄冷清幽的月光笼罩下,全身像发着寒光一般,透着苍苍悲凉,遗世而独立。

冥冥中好似有股力量在推动他,杜峰不自觉地抬脚走了过去。

“你在这干什么?”

纪子期正沉浸在哀伤中,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她受惊似地抬起头。

那一刹,杜峰觉得十来日未见的她,整个人好像含苞的花朵忽然间盛开了一般。

面上消瘦了许多,婴儿肥也已褪去,精致的轮廓在朦胧月光下,竟清晰无比。

秀眉似雾,双眸如深泉,圆润小巧的鼻,柔和的嘴唇,散发着淡淡粉粉的光。

睫毛上垂挂着的泪珠,如六月的荷花在清晨盛开时,流动其中的晶莹露珠。

杜峰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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