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女史她们藏起来的毒药,当然不可能是打算用在太子妃身上的。
这药的效用,有可能表现出来的症状,处处都跟皇帝目前的身体情况对上了。皇帝立刻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燕王父子与在现场做见证的几位重臣也都猜到了。

没有人去纠正太子妃的错误认知,告诉她那毒药真不是用来毒杀她的,她听到的金女史的话,几个女官打算再下一回药去毒害的,也不是她这个无权无势任人轻视欺辱的太子妃。大家似乎都觉得,就让她这么误会下去也无关紧要。

反正她一向不是什么聪明人,就这么糊涂下去,也不是坏事。好歹别让她知道,太子已经堕落到了这个地步,竟然为了早日继位而选择弑父!这回就不仅仅是废太子这么简单了,被废后的太子是否会被赐死,都还是未知之数呢!

太子妃似乎是幸运的。她估计自己都不知道,因为这一回的误会,她供出了太子的重要情报,彻底把自己丈夫的储位给葬送了,还有可能连他的性命也一并葬送掉。但她本人的性命与前程,却似乎得保。念在她提供重要消息的功劳,皇帝决定不去为难这个可怜的儿媳妇了。

皇帝捂了捂胸口,深吸了两口气,才镇定了下来,放缓语气对太子妃道:“好儿媳,别哭了,是朱瑸对不住你。朕会让他给你一个交代的。你不必担心以后,他不能再欺负你了。”

这番话是对太子妃的承诺。

接着皇帝又转向谢慕林:“瑞哥儿媳妇,你扶你弟妹回慈宁宫去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她这一天下来,真真是受了不少的惊吓,委屈她了。传个太医来给她开个方子,定定惊,安安神。今儿没别的事需要她去操心了。”

谢慕林知道接下来就没自己与太子妃什么事了,虽然很想知道后续,但她知道朱瑞会告诉自己的,便柔顺地行礼告退:“是,皇上。”然后扶着太子妃往外走。

她们出了门口,在廊下遇见了承恩侯夫人,对方的脸色依然惨白如纸,怔怔地看着太子妃,好象浑身都在发抖。

太子妃背对着房间里的所有人,只歪头看了承恩侯夫人一眼,轻轻地翘起了嘴角,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承恩侯夫人听见了!她立刻就明白,太子妃是故意的!太子妃确实早就知道曹皇后对皇帝下毒一事,也知道太子是知情人,还知道金女史她们那儿还藏着一份没用完的毒!明明金女史并没有对皇帝下过毒手,留着那份毒药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毕竟那药配成已经多年,也不知道还能剩得几分效用,能配药的人却早已去世,也没留下方子。她们只是想有备无患罢了!可太子妃故意在皇帝面前说金女史她们下毒的事,就算金女史等人坚决否认,也不可能取信于皇帝了!那剩下的毒药就是最有说服力的实证!如果金女史还把东西藏在自己身上,那更是太子企图在今天对皇帝下手的铁证!

这已经不是太子是否能顺利继位登基,曹家是否能顺势东山再起的事了。太子未必能保得住性命,而曹家更是大祸临头!

承恩侯夫人一时对太子妃恨极,颤抖着声音低声喝斥:“太子妃疯了么?!你方才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等太子妃回答,谢慕林已经抢先一步驳了回去:“既然你觉得太子妃是在胡说八道,那你又在害怕什么?!皇上圣明烛照,难道还会冤枉了谁吗?!”承恩侯夫人顿时给噎住了。

太子妃斜睨着承恩侯夫人的表情,想起过去在这个女人面前受过的气,只觉得心中爽快至极!曹家的人从前从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把她当作是妨碍曹家女登上太子妃宝座的障碍,给了她无数的难堪!可那又怎么样?如今太子与曹家,还不是要死在她手里?!

这个女人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觉得她还会象从前一样对他们忍气吞声么?!太子既然无法自保,她凭什么跟着沉沦?!她既没撒谎,也没有使坏,不过是出于忠君之心,说了实话而已。永安郡王妃说得对,太子靠不住,三皇子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她娘家人又早已放弃了她,她确实该多为自己着想了。她能指望的,就只有太后而已!

太后当然不会喜欢孙媳妇背叛孙子,但如果孙媳妇是为了救她老人家的儿子才这么做的,那就另当别论了!她没有得罪过四皇子,也有信心能把乔美人哄好,只要再讨得太后的欢心,她这辈子都不愁荣华富贵!

她的未来还一片光明,凭什么要为太子陪葬呢?他们夫妻结发,太子却一再负她。如今……就让他最后尽一次丈夫的责任,让他牺牲自己,为妻子谋取一个顺心安逸的未来吧!

太子妃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没跟承恩侯夫人说,便低头对谢慕林道:“堂嫂,我们走吧,别理她了。”该说的她早就说过了,别人不肯听,那就别怨她如今不愿意再搭理人。

谢慕林瞥了承恩侯夫人一眼,接受了太子妃的建议,扶着她走出长廊,慢慢走下月台的台阶。香桃与太子妃带来的侍女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连忙迎了上来,后二者接过了谢慕林的工作,搀扶着太子妃往慈宁宫的方向走。不一会儿,皇帝身边的一名老太监带着四名高壮的内侍抬着两抬肩舆过来,说是皇帝恩赐给太子妃与永安郡王妃使用的,让她们不必步行回慈宁宫。

太子妃欣然接受了公公的恩典,谢慕林犹豫了一下,想到太子妃坐舆自己却跟在旁边走的画面,就打消了拒绝的念头。妯娌俩回到慈宁宫,想先去给太后见礼,太后身边的嬷嬷却出来告诉她们,太后已经歇下了,让她们自便。

谢慕林想想今天一天发生的事,估计太后心里也不好受吧?她不再多言,陪着太子妃回了后者暂居的房间。

太子妃打发身边的侍女去取热水来给自己洗漱,对于某个失踪侍女的去向只字不提,等到屋里只剩下她和谢慕林的时候,踌躇了许久,方才吱吱唔唔地说出一句:“堂嫂,方才在西宫那儿……”她与永安郡王妃同在屏风后,她不确定对方是否看到了什么。

但谢慕林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太子妃不必说了,我也不会问。反正你说的都是实话,你就是这么想的。无论谁来问,都只有这一个答案,不会变了。”

太子妃眨了眨眼,瞬间领会了她的言下之意,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是的,不会变了。任谁来问我,我都会照着这个说法去回答的。就算对我用刑,也不能叫我撒谎!”

她用力握了握谢慕林的手,面露感激之色:“堂嫂,是你救了我的性命,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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