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云玹从之前的失神发愣的状态中回复了过来,他细细的回味着宜儿的话,只觉这话虽令他难堪不已,心底更是隐隐作疼,可是他却不得不承认,宜儿这话却也的确在情在理。
这样的认知让云玹一时哪里能接受得了?他一心一意只想着要对宜儿好,他做的这一切他自认为都是为了宜儿,为了他们的将来,可他从来没有想到他做的这些事会对宜儿造成什么困扰,甚至是牵累!

可随后他又固执的认为,为了他们的未来,若宜儿对他也有意的话,去争取一下,去牺牲一点,不是也是应该的么?宜儿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难道,她就只想着获得,从来没想过要去争取,要去付出的么?

这般一想,他忽然在心里对宜儿又有了一丝怨怼,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关窍。

他认识的宜儿绝不会是个只想获得,不愿付出的女子,她这般说,这般做,事实上或许只是因为他是他,而不是走进她心里的那个他!

宜儿若对他有意,自然会站在他的旁边,和他一起去面对,去争取,可她若对他无意呢?

这一瞬间云玹只觉心头豁然开朗,他想起他们从初遇过后的点点滴滴,的确,宜儿从来没表露过对他的不同,即便她还是那个卑贱如泥的小丫头的时候,她便严词的拒绝过他的一腔情意,后来更是和他处之以礼,现在想来,那不过是纯属朋友君子之交,淡墨如水。

想通了这些,他忽然就觉得浑身的气力一下子全被抽空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浑不知身处何地了?他双眼无神,全无焦点,只见宜儿双唇开合着,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是他一个字也没听见,到宜儿起了身,转身准备下楼了,他才激灵灵一下回过神来,脱口道:“慢着。”

宜儿回头看了云玹一眼,道:“公子还有何事?”

云玹苦笑了一声,道:“难道你就如此厌烦于我,作为朋友,连多陪我坐一会都不愿意么?”

宜儿一怔,心里一喜,云玹显然是听懂了自己话里的意思,遂笑着道:“公子说哪里话?我们是朋友,哪里谈得上厌不厌烦?这座院子我是头一次来,见里面景致不错,想再逛一会儿,公子若不嫌弃,可否为小女子做一回向导呢?”

云玹见宜儿面上见了笑,心底就越发的疼了,人却站了起来,笑道:“自是乐意至极。”忽然又想起了一事,遂微微变了脸色,正色道,“还有一事,爷想也应该告知你知道。”

宜儿见他说得郑重,知道该是正事,也收了笑,道:“什么事?”

云玹道:“当初那个青匪董擎和他那妹子,不知道你是如何处置的?”

宜儿是根本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奇道:“公子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是出了什么事么?”

云玹道:“年前我在滇南任上的时候抓了一个入室行窃的盗贼,这蠢贼潜进了当地一户豪门贵族的院子里,被当场抓了个正着,打了个半死,我将人带回府衙,虽请了大夫为他医治,可惜终究没能将人救活过来。只是这人在临死之前却透露了一个消息,我听了之后,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你可知这人是谁?”

宜儿越发疑惑了,道:“是谁?难道还是我认识的熟人?”

“那人叫邹同。”

“邹同?邹同是谁?”

云玹看了宜儿一眼,道:“那青匪董擎的妹子可是叫庄秀?”

宜儿点了点头,霍然间就想起这邹同是谁了,只是这人不是早就死在北开城外的隔离营里了么?她简直不敢相信,问道:“你是说这个邹同就是庄秀的丈夫?”

云玹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邹同不是三年前就死在隔离营了么?”

云玹看了宜儿一眼,道:“很显然,在这事情上,有人对你撒了慌。”

宜儿咬了咬唇,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骗我呢?邹同是死是活,跟我根本扯不上什么关系啊。”

云玹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邹同为何会去了滇南?”

宜儿摇头。

云玹道:“他是被董擎赶过去的。”看见宜儿满面愕然,云玹继续道,“他说当年在隔离营,董擎本已将他救了出去,只是他们起了争执,好像是董擎暗地里和什么王爷有些瓜葛勾连,邹同觉得朝堂上的水太深了,他们不应该牵连其中,可是董擎为了报什么仇,执意如此,二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到后来竟动起了手,邹同敌不过董擎,身上被董擎砍了一刀,也是最后董擎念及他们是结义的兄弟,这才没将邹同当场斩杀,只让邹同发了毒誓,并逼他远远的离开,邹同这才去的滇南。”

宜儿呆了一下,尤是狐疑的道:“这些都是邹同亲口说的?”

云玹道:“那时候邹同伤势过重,人已有些迷离了,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事后我仔细的捋了捋,想来事情十有八九便是这么回事了。”

云玹这人,人虽感性了些,可云家选出来的人选,天资上自不会差,他既说十有八九了,那他所说的,必然不会有半字的出入,宜儿只是奇怪,邹同既没有死,董擎和庄秀为何要骗她呢?

宜儿忽然想起当年庄秀在陈述这件事的时候只是说董擎从隔离营出来,面色沉痛,并没有说邹同已死,只是她从董擎的神色上猜出来的,这般来说,难不成是董擎有意误导庄秀,让庄秀以为邹同已死?

宜儿道:“公子刚刚说什么王爷,是怎么回事?”

云玹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那时候邹同咬字已不清晰,究竟是哪位王爷也确定不了。不过正因为是牵连上了这位王爷,邹同才和董擎产生了分歧却是可以肯定的。我在想,如今朝中的王爷实际上并不多,当今圣上的同辈兄弟在当年的夺嫡大战中,或死或伤,即便是幸存下来的也在当今圣上的监控之下,绝无翻身的理由,所以我猜忖邹同嘴里所说的王爷,当是如今的皇子。”

宜儿的头有些大,道:“董擎心心念念的是想报当年的血仇,若有机会,让他可以投靠依附于某位皇子这般的大靠山,我想他定是乐意的。只是,他不过是一名青匪,刑部至今尤留有他的案底,那些个皇子何其尊贵,底下大把大把的人想要投靠献媚,他们怎么会接纳一名刑部通缉的青匪呢?”

云玹道:“董擎虽然只是一名青匪,不过这人身手极好,又心狠手辣。那些皇子表面上衣冠楚楚,可是背地里如何的肮脏龌蹉,只怕我们根本无从想象,做这些事情,当然用得上董擎这样的人物。”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当年在十里铺,董擎受雇追杀于我,当时我只当是我族里有人沉不住气,想除了我取而代之而已,不过经了这事,我想这背后只怕并不是如此简单。”

宜儿愕然,道:“你是说这背后也有那位皇子王爷在推波助澜?”

“我云家在官在商,也算是有些影响力,若能控制了我们云家,必是一大助力,我猜除了董擎,我云家内部,也有人和那位王爷勾连在了一起,要不然,就算我族内那些人真想除了我取而代之,只怕也没有这样的胆识。”

宜儿倒吸了口气,云玹分析的并非毫无道理,他是云家选出来,准备将来接替当今的次辅大臣云仲英入朝进阁的人,若是除了他,云家在惋惜之下,也不得不重新遴选,这般一来,水一浑,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看起来云玹这几年在滇南,到是成熟了不少,能抽丝剥茧,这么快就想通了这些关节,到是令宜儿微微有些诧异。

云玹继续道:“在当今的皇子中,二皇子庆王杨遒,幼时摔了腿,有隐疾,是早早便失了争储的权利。三皇子梁王杨庭,是个自诩风流,附庸风雅的人物,整日里只知赏花品茶,连当今圣上都赐了个茶痴的浑号给他,这样的人,胸无大志,贪图享乐而已。而四皇子早卒,如今最有可能争得储位的人便是大皇子唐王杨荃和五皇子襄王杨铣了!而当年在北开城,唐王杨荃为了抓住董擎,甚至动用了西直营的大军,还折了一个魏翎,可最后依旧一无所获不说,因董擎手上的帐薄,唐王还受了圣上的惩戒,声威大减,所以董擎自然不会是投靠了唐王,这般算下来,可就只剩下五皇子襄王殿下了。”

到宜儿离开云家别院云来居的时候,宜儿还在想着云玹的这番话,的确,云玹分析得很有道理,可宜儿还是不相信那背后的人会是襄王杨铣,对杨铣,她自认还是了解的,而且杨铣背后有宁国公府扶持,根本不需要去算计云家。还有一点,当年云玹正是通过董擎的关系才知道她就是当年的宜儿的,若是董擎是杨铣的人,他又怎么会直到宜儿回京才知道宜儿的真实身份呢?

这些事情宜儿暂时想不通,也懒得再去想,不过董擎和庄秀的事,她却不得不想,这二人瞒了邹同的事也还罢了,可若背地里真的和哪家皇子王爷勾连在一起,对宜儿来说,便是真真正正的背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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