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长君出了邯郸城,命人将马车停了下来。都长君走出马车,看着这座生活了数年,也是他第二个故乡的国都邯郸。都长君脑海浮现了很多回忆,令他五味杂陈。
一阵风吹来,吹动了都长君的衣角和长发。都长君往城楼看去,却见赵王丹朝着他拱手相送。都长君怎么也没想到,赵王丹会送他离开。

都长君感激赵威后、赵王丹的善待之恩,朝着城楼上的赵王丹一拜,收拾起心中的感伤,登上马车,带着赵王的期望和使命,踏上了往东而行的道路。

赵王丹站在邯郸城楼上,目睹着都长君离去,问道:“平阳君,我们为何不亲自送都长君离开邯郸。”

平阳君道:“都长君不喜欢离别,也不想王上相送。”

赵王丹看着他,不明其意,问道:“为何。”

“此去齐国,也是都长君多年的心愿。”平阳君看着马车越走越远,又道:“都长君去齐国,能否促进两国结盟,还是未知数。王上亲自相送,结盟不能成功,都长君定会自责不已。都长君老了,我们就不要给他增加无形的压力。”

赵王丹见都长君患疾之后,的确是苍老许多,问道:“都长君去齐国,能够促成齐赵之好乎?”

“都长君虽身在我国,但心系齐国。因为诸多原因,他又不能回到齐国。”平阳君话语恰到好处停了下来,又道:“王上,可还记得。当初,都长君选择留下来,提出的两个条件?”

“寡人当然记得。”赵王丹回想起几年前的场景,以及都长君说的那些话,“第一,都长君愿接受寡人的封君拜相,但也是齐国人。危害齐国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他愿意效仿望诸君,为两国邦交而奔走。第二,齐国有危险,他必归。寡人,不得阻拦他归国。”

“王上还记得这些事啊!”平阳君见这件事过了数年,赵王还记得清清楚楚。

“都长君之才,安国定邦。他说的话,寡人如何能忘。”赵王丹想起都长君虽被齐襄王辜负,但仍旧怀着一片丹心,更是敬佩不已,“我当初选择留下他,一是爱惜他的才华。二是,他那颗为国赤诚之心,让我深受感动。”

平阳君也知赵王丹爱惜人才,不弱于先王,赞道:“恭喜,王上得偿所愿,留住了都长君。”

“寡人留住了他的人,却是留不住他的心啊!”赵王丹换了一口气,又道,“虞卿,提议让都长君去齐国,藏有私心吧!”

平阳君怔了一瞬,笑道:“王上也看出来了。”

赵王丹注视着远方,淡淡道:“虞卿的用心,我岂能不明白。虞卿佩服都长君的同时,又多了点怜惜啊!”

平阳君也知道都长君生平的遭遇,为了试探赵王丹,不选择回答,追问道:“王上可知,虞卿的用心是什么。”

“一是为公,一是为私。”赵王丹又换了一口气,续道,“为公,正如虞卿所言,都长君不仅是我国的都长君,还是齐国的安平君。他拥有两种身份,出使齐国是最佳的人选。为私是因为都长君很多年没有回齐国看看。对于一个患疾的老人,他要的不是丰功伟业、青史留名,想要的是落叶归根。”

平阳君没想到赵王丹会说出这番话来,深感意外,赞同道:“王上体恤之情,臣,感动不已。王上所言不错,为公、为私,都长君都该出使齐国。”

赵王丹想起私底下询问虞卿那些话,感触道:“我也是听了虞

卿之言,才知道这些事。虞卿三见父王,被拜为上卿,其行之事,所献之策,不负他的才华。”

平阳君就知道,赵王丹怎会看得如此深远,原来是虞卿说的。起初,平阳君是看不起虞卿这类有说之士。想起与秦国,战与和之间,他反对和,主张战。在攻与守之间,选择守。议和失败,又献上应对秦国的策略。又听了赵王丹说的这些话,当下,也对虞卿,另眼相看。

赵王丹问道:“都长君去了齐国,还会回来吗?”

平阳君见赵王丹多了些疑色,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王上不用担心,都长君会回来的。”

赵王丹闻言有些意外,追问道:“你为何如此断定,他会回来。”

平阳君道:“王上以国士对待都长君,都长君定会以国士报之。”

赵王丹想了想,也打消了心中的疑虑,问道:“都长君此去齐国,缔结会盟,有几成胜算。”

平阳君摇头道:“不好说啊!”

赵王丹急着想知道答案,“你说就是了。寡人心中有底,才能安心。”

平阳君思忖少许,缓缓道:“若是齐襄王还在,我们会盟,尚许能够成功。齐襄王甍逝,新王年少,君太后主政。齐国君臣都安于现状,爱好和平。都长君前去会盟,也不能改变现状。臣估计,胜算不足三成。”

“三成?”赵王丹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抬高语调道,“寡人相信,都长君定能促进两国的友好。”

都长君向东而行,由于身体不适,不能过度劳累。走了半月,赵国车队,才抵达济水。过了济水,又行了两个时辰,抵达临淄城下。

徐申将马车停了下来,喊道:“都长君,我们到了。”

都长君身体劳累,抵达济水,行了一段路程,便浅睡过去。忽闻到了,这两个字,睁开双眼。都长君疲惫的声音从车内传了出来,问道:“我们到哪里了。”

徐申见都长君打不起精神,忙道:“我们到临淄城了。”

“我们到临淄了?”安平君抑制住呼吸,从车上走了下来,看着眼前这坐雄伟、高大、宽阔,屹立于东方最繁华的城池。顿时间,百感交集。

这里曾是他破燕复齐,匡扶社稷,建功立业,威名诸侯的起点。也是他由君臣拥戴,到被逼无奈,流落赵国地方。成,是此处;败,也是此处。

这里有他熟悉的君王和百姓,还有挥之不去的伤痛。随着时光的流逝,那道伤痛只增不减。都长君颤颤巍巍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身躯,伸出双手捧起泥土,送到鼻子前闻了闻,神情激动道:“齐国,我回来了。”

徐申等人,本以为都长君回到了久别的故国,会很高兴,却没想到他会泪如雨下。众人见了,也是唏嘘不已。谁能想到,两国封君拜相的人,会落地如此地步。

都长君将手中的泥土,扬了出去。此时此景,他心中的喜,多于悲。五年了,他总算回来了。一想到回到阔别已久的故国,他的眼泪,情不自禁又流了下来。

徐申怕他过度伤感,伤了身体,劝道:“都长君回到齐国,应该高兴才是。”

都长君唇角露出笑容道:“我这是喜极而泣啊!”

徐申问道:“都长君,我们是否进入城内。”

“我要去一个地方。

”都长君朝着齐襄王安葬之地看去,“我要去拜见先王。”

都长君来到齐襄王的陵墓,下车前去祭拜,却被守陵的将士阻拦。都长君正准备离去,却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安平君,你回来了。”

都长君转过身去,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好友田玉,笑道:“我回来了。能否为我行个方便,我想祭拜先王。”

“自当如此。”田玉没想到再见之时,田单已经垂垂老矣,再也不是那个雄姿英发,傲视诸侯的男儿。

都长君在田玉的陪同下,来到齐襄王陵墓,躬身祭拜,泪落不已,“臣,田单,回来看先王了。”

田玉不想有人打扰他们君臣二人的相聚,遣退了所有人。

田单倚靠在齐襄王陵墓,说了很多话。这些话让人听着伤心,围着落泪。齐襄王为了江山社稷,辜负了都长君。都长君却没用因此记恨齐国,更没有对齐国用兵。

田玉见时辰不早了,忙道:“安平君,逝者已去,请节哀。”

都长君抹去眼角的残泪,感谢道:“我能和先王说会话,心情好多了。”

田玉数年没见到田单,却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又见他对先王的那份情是真的,问道:“安平君回来,是为了何事。”

田单也不隐瞒他,据实相告,“秦、赵两国议和失败,将会有场持久消耗的大战。我奉赵王之命,出使齐国,一边够买支撑大战用的粮草;另一边缔结齐、赵合纵抗秦。”

田玉露出难色,摇头道:“先王去后,新王年幼。我国的朝政由君太后负责。齐国上下执行先王之策,不会染指中原的战事。两国合纵抗秦,几乎没有可能。”

五国伐齐之后,齐国历经大难,向往和平。除了被动防御,很少主动参与中原战事。田单虽知缔结两国合纵抗秦,困难重重。然,他来了,总要去试一试。

田玉说不过田单,只好道:“我来安排。”

田单回到临淄,没有入住曾经的府邸,而是选择入住赵国在齐国的馆驿。他和齐襄王之事,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齐国百姓甚至认为是他,抛弃了齐国,背叛了齐国,投奔赵国。

翌日,田玉进宫以赵国使者来到了齐国,面见齐王建。齐王建以田玉为使者,前来赵国馆驿,宣赵使入殿。

田单拖着沉重的步伐,怀着沉痛的心情,来到曾经熟悉的王宫,踏上大殿。齐国诸臣见是安平君归来,议论不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赵国的使者竟然会是赫赫有名的安平君。

田单离开齐国时,齐王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再见却已经是长成的少年。田单朝着齐王建,行礼道:“外臣,拜见齐王。”

齐王建也认出了来者是安平君,情绪有点激动道:“你怎么回来了。”

“外臣,奉赵王之命,前来齐国。邀请齐王,合纵击秦,维持天下的秩序。”田单见齐王认出了自己,但语调充满了不欢迎。

齐王建心中的怒火,瞬间爆发,喝问道:“父王待你恩重如山,你却背叛父王,背叛齐国。你离开了齐国,还有什么脸面回来。”

田单知道齐王对自己充满恨意,承受住所有的骂名,也不解释。

齐王建见他不说话,更是愤怒不已,问道:“寡人该叫你安平君,还是赵国的都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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