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后,风白却见远处某地似乎亮着灯火,虽极昏暗细小,但却是灯火无疑。
风白心下一喜,有灯火便有人,即飞身向灯火处迫近。那是一座小岛,在南面的水边有数间小屋,上书“无心居”三字。

风白靠近小屋细听,便有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小姐,明日就是少爷大婚之期,我们到底要不要回去祝贺?”

过了半晌,才听另一个女子平静道:“你觉得呢?”

第一个女子道:“以玲珑看,小姐还是回去一趟比较好。”

女子沉吟了一阵,道:“可是我不想见到我爹。”

那玲珑到:“小姐若不想见到老爷,便向少爷祝贺一下即回,少爷成婚这么大的事,小姐不去的话,就怕少爷介怀。”

第二个女子嗯了一声:“我们拿什么做贺礼呢?”

玲珑思索一阵,道:“小姐若是舍得,拿一些珍珠宝贝去就可以了。”

第二个女子又沉吟了一阵,道:“珍珠宝贝是我们云梦常见之物,我们还是拿碧玉螺去吧。”

不料玲珑轻轻惊呼了一声:“小姐,碧玉螺是春田公子送给小姐的礼物,怎可拿去做贺礼?”

许久,那小姐却轻叹了一声:“春田已死去五百年,我日日睹物思人,只有增添烦恼,如今送给我哥做贺礼,正好可以忘却过。经过这五百年,我已经累了,只想单纯的在这里看日升日落。”

玲珑道:”好吧,玲珑这就去把碧玉螺装好,待明日送去。”

风白心想好不容易在大泽中遇到有人,明日定要跟此二女去看看那少爷的婚礼,顺便看看参加婚礼的都是什么人,说不定那石碣也会在场。这样想来,风白便在无心居的背面找了一个背风之处休息,等待天明。

次日,约莫巳时,无心居的两名女子才动身出发。

风白跟在后头,看二女背影,皆不过二十左右,身段苗条,婀娜多姿。那小姐一身齐腰襦裙,上白下粉,束以红色腰带,衣袂飘飘,仙气十足。侍女玲珑亦一身襦裙,却是齐胸短襦,配以长裙,显得清新可爱。

飞过六七座岛屿,大约行过五六十里,才到了一座较大的岛上。只见四周热闹得很,拜贺的人从各方涌来,或乘船,或骑飞禽,或凌空踏虚,男男女女,各具形态,显然都是泽中之物所化。

这些人大概彼此并不十分熟识,风白混在其中,并无人感到意外。

风白随人群来到一座华美的宫殿外,上面写了三个斗大的金字,叫做“飞龙宫。”只见一个狮面、龙角、人身的老者在宫门外迎接客人,满脸堆笑,十分开心。

风白曾听师傅说过,真龙三子嘲风便是这般模样,想来此老者定是嘲风无疑了。

那小姐看见嘲风在门外,便驻足不前。玲珑看似劝说了一阵,她才移步向嘲风走去。到了近前,向嘲风微一行礼,便入内院去了。

风白手中没有礼物,只怕不易进去。忽见一中年男子用一只花鹿驼了数件礼品,便与他叙起话来,道:“兄台可知龙少爷的新娘子是谁?”

这人一看风白,摇了摇头:“龙少爷游戏人间数千年,阅女无数,一直不肯成亲,不知是哪个女子令他心动,突然便宣布成婚,我也是好生奇怪。”

风白只想与此人假装熟识,从而混进内院,便与他胡扯起来:“想必定是个美貌无比的女子,不然如何能降服龙少爷的心?”

此人一点头:“必是美丽不可方物。”

风白道:”不知等一下有没有眼福一睹新娘子芳容。”

这人笑了笑,道:“就要看龙少爷舍不舍得给大家看啦。”

风白道:“若是大家一起要求龙少爷,想必龙少爷不会这般小气。”

这人道:“不好说。”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大门外,风白见这人对嘲风拱手行礼,便跟着一起拱手行礼,连道:“恭喜、恭喜。”

嘲风笑着拱手还礼,他虽不认识风白,却也没有出言相询,还以为是中年男子的朋友。风白便顺利地进入了内院,内院有人负责收礼,风白手中没有名帖,便不逗留,径直进内堂去了。

内堂甚是宽敞,满满的摆上了数十张桌子,已来的宾客便有二百多人,还有陆续赶来的,估计有三四百之众,排场之大,足见主人在云梦大泽有非凡的地位。

风白举目寻找无心居的二女,发现二人正与另一女子交谈着,而那女子赫然便是昨晚与石碣一起的白衣女子云裳。

风白一怔,又是一喜,虽未见石碣,但这云裳定是知道石碣的所在,果然是一下就找到了线索。便即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做掩护,以免被白衣女子发现。

三女相谈时,又一个老者加入了三人之中。此老者龙角龟面,正是真龙六子霸下。玲珑和那小姐俱向老者行了礼,按辈分,霸下是那小姐的叔叔。

霸下和那小姐不知谈了些什么,最后霸下轻轻拍了拍那小姐的肩膀,便代主人招呼客人去了。

三女坐定时,风白才看见那小姐的面容,只见她粉面雪白,额头饱满,柳眉纤长,鼻梁端直,朱唇红润,含着两排白玉般的牙齿,极为端庄秀美。

不多时宾客来齐,霸下一一将宾客安排好座位,黑压压一片坐得满满的。

司仪将新郎新娘领出来,宾客们便一阵骚动。风白看那新郎,在三十岁上下,浓眉大眼,仪表堂堂。新娘则略显娇小,以头盖遮脸,无法看到面容。

吉辰已到,司仪便扯开嗓子喊了一通,众人当即肃静。一对新人开始拜天地,拜高堂,再夫妻对拜。

风白看得真切,那新娘似极不愿行成婚礼,双手始终极不自然的放在身前,一件长长的罩衫罩在衣服的外面,把双手遮的严严实实,难道这新娘手上长了什么不雅的东西?

新人礼成,便有一个好事者喊道:“子岳少爷,能否让我们一睹新娘子的风采?”

这话一出,另有一些好事者附和起来,喊声此起彼伏,弄得新郎有些为难。

司仪连忙救场,说此举不合规矩,当让新人先入洞房,入了洞房方可出来见客。好事者便说赶快送新人入洞房,等下就可以出来给大家敬酒,便可以一睹新娘的风姿。

另一些好事者又随声附和,催促司仪赶快送新人入洞房。

方此时,新娘忽地掀开了自己的头盖。风白一看,惊愕不已,新娘竟然是紫堇。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一眨眼再看,确实是紫堇。更难以想象的是,紫堇双手竟被金蚕丝绳捆住。在场宾客都怔住了,一刹那间一片肃静,各人脑子里都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紫堇身边的女傧相慌忙给她盖上头盖,拉着她要王里面走。

紫堇不依,又把头盖掀了开来,泪流满面道:“各位亲朋好友,我与新郎素不相识,我是被新郎绑来此地被迫与他成婚的,求各位宾朋发发慈悲,为小女子主持公道,小女子给你们跪下了。”言毕便要下跪。

那女傧相连忙扶住,联合数人强行拖走紫堇。

风白正要飞身而起去就救堇,却听嗖的一声破风之响,一把利剑自大堂门外疾速飞来,直朝新郎射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无不哗然。新郎已然发现飞剑,连忙往侧边一躲。

不料人影闪动,一人自堂外平飞而至,速度奇快,瞬间便到新郎面前,伸掌朝新郎前胸拍去。

躲闪已来不及,新郎只好伸出右掌硬抗,啪的一声,新郎飞出丈外,直直撞到了墙上,倒地吐血不止。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一眨眼的工夫,新郎便身受重伤。

来人脚不落地,从墙上取下钉住的长剑,挺剑便要刺杀新郎。

却听新郎的妹妹喊了一声:“青松叔叔,不要。”同时拔剑飞身,叮的一声,隔开了来人就要刺落的利剑。

此时众人皆回过神来,细看来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老者本欲一剑结果新郎的性命,却被新郎的妹妹挡开,略略一怔,他又挺剑朝新郎心窝刺去。

此时便见嘲风抢身而上,一脚踢向老者持剑的右腕,两人随即斗到了一处。

风白本想趁乱去救紫堇,见那女傧相和紫堇皆留在大堂,便不着急,且看这闹剧会如何收场,顺便细看一下各方的实力。

场中嘲风和那叫青松的老者正斗得激烈,新郎那边,已有霸下、云裳及新郎的妹妹前去处理。霸下给新郎服了内伤药,不多时新郎已可站立,便坐在场外观战。

那青松的修为约是五千多年,嘲风的修为当是六千年以上,但嘲风徒手应战,想要取胜,一时也不容易,直斗了六七十合,也未分出胜负。

嘲风自知吃了兵器的亏,便借机自新郎妹妹手中取过长剑应战,兵刃在手,立时如虎添翼,青松渐渐不支,再过几十合,便被划伤了胸肋,勉力再战,又被嘲风一脚踢翻。

嘲风以剑抵住青松的胸口,道:“今日是我儿大婚之日,你竟敢前来闹事,当真是不想活了。”

青松道:“我早已不想活了,本想一剑杀了你儿来换我儿一命,也叫你尝尝丧子之痛,可惜未能如愿,如今既败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嘲风道:“我正有杀你之意,如今便可成全你,送你去地府与你儿相聚。”言毕便欲挺剑直刺。

却定新郎妹妹大喊:“父亲,不可。”

嘲风一愣,道:“绵罗,你兄长险些被他所杀,你还同情他?”

绵罗道:“青松叔叔虽险些伤害哥哥,却罪不致死,父亲不要忘了,春田公子是死在你手上,才致青松叔叔如此仇恨飞龙宫,青松叔叔已经败了,就让他去吧,若是赶尽杀绝,岂不是让飞龙公留下恶名?”

此话看似维护飞龙宫,实则是表达对父亲的不满,同时替青松挽回一命。

嘲风又岂能听不出来?但是春田公子一事使他与绵罗妇女不和,更使绵罗负气出走,他心里也极不爽快,若执意杀了青松,只怕棉罗更加记恨他,这种情形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无奈之下,嘲风收起长剑,对青松道:“看在绵罗的面上,今日且饶了你,你若再敢妄为,我定不轻饶。”

青松却躺着不动,道:“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定会再来寻仇。”

嘲风愤然道:“你”

绵罗扶起青松,柔声道:“青松叔叔,春田之死我也一样痛心,时隔五百年,我们都应放下,逝者已矣,生者当继续活下去,不要再为此事做无谓的牺牲。”

青松神色一悲,险些流下两行老泪,道:“老朽本已忘却此事,忽闻你兄长今日大婚,我便想起了春田,他年纪轻轻,尚未婚配,便死在了你父亲手上,我一时伤痛,才有方才之举,我知道绵罗姑娘心系春田,春田泉下有知,当感欣慰,老朽在此谢过棉罗姑娘啦。”说罢向绵罗深深作揖。

绵罗连忙将他扶住,道:“青松叔叔行此大礼,当真折煞我了。”

青松不再说话,转身便走,众人即让出道来。不料青松行至门口时忽而驻足,手腕一抬,竟横剑自刎。

绵罗大叫一声,抢身扶住青松倒下的身躯。青松颈上血流如注,绵罗急急伸手去按,鲜血便从她的指缝汩汩渗出,有如泉涌。绵罗已哭出声来,连喊:“青松叔叔,青松叔叔”

然而事情已无挽救的余地,青松不久即失血而死,横躺在棉罗身前。绵罗情难自控,痛哭不已,便如亲爹死了一般。

可以想见,春田之死虽隔多年,却在二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这创伤看似已被抚平,实则一直蛰伏在二人心底。青松因绵罗兄长成婚而激发,绵罗则因青松之死而激发,却都无不令人动容,叫人唏嘘。

风白此时回看紫堇,她仍被女傧相等人所挟,便从人群中走了过去。

此时紫堇又被头盖所遮,无法看见风白,倒是那女傧相紧张起来,道:“公子前来作甚?”风白道:“这姑娘不想跟子岳少爷成婚,你们把她放了。”

女傧相伸手挡在紫堇身前,道:“不可如此,子岳少爷看中的人,岂能说放就放?”

风白道:“既不肯放,那我就动粗啦。”

女傧相勉强镇定,斥道:“你敢?”

紫堇已听出是风白的声音,激动道:“风白,是你吗?”

风白道:“是我,你不要怕,我这就救你出去。”说罢便去拉紫堇的手臂。

女傧相不依,一掌朝风白左胸击到。风白抬臂一格,另一手扣住了她的脉门。

女傧相哎哟叫了一声,风白微一用力将她一推,女傧相便后退了几步。另几名侍从又来相缠,皆被风白击退。

那女傧相便呼喊道:“老爷,有人要抢少奶奶。”

嘲风听得叫唤,当即从人群中走出来。风白便夹起紫堇弹身飞起,破窗而去。嘲风见状,当即飞身直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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