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远处传来三声清脆的枪响。还没等黄兴反应过来,身边的马彪已应声栽下了马。前面两个骑马的,也落了马。黄兴本能地滚身下马,隐在了马侧。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在二百米开外,至少有三个狙击手,而且都是高手。
他轻轻地取下礼帽,拔出腰间的驳克枪。用枪管顶着帽子,慢慢地举过马头。只听“呯”地一声,帽子便飞落到地上。这次,他凭着一缕青烟,确定了枪手就躲在对面的土山上。距此,少说也有二百米。

这么远的距离,又打得如此精准。黄兴自走镖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而且,有三个人。他心里清楚,今天碰到了硬茬。

这里的人,只要露头,就不会有一个活着的。他躬身从马肚子下面,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马彪。脑袋被打了个对穿眼,正流着红白之物。豹眼圆睁,身上已没了一丝儿活气。前面倒下了四个,剩下的都躲在了马车后面,不敢露头。

黄兴正准备朝前面喊一嗓子,让大伙躲着不要动,山上又传来两声枪响。子弹,正打在前面那辆车的马肚子下面。顿时土渣飞扬,受惊的马,突然拉着车朝前狂奔起来。后面的几辆车,也跟着奔起来。如此一来,倒把躲在车后的人,晾在了明处。黄兴急忙喊道:“赶快趴下!”话音未落,只听几声枪响,被晾在明处的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倒在了地上。四下里,又恢复了死一样的沉静。

黄兴心里猛地一揪:难道自己今天,也要撂到这块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么?黄兴双腿与马的前蹄并齐,侧转身,观察了一番周围的地形。刚回头,只见不远处,有人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身。朝着不远的一辆马车跑去。

黄兴见状,一个箭步窜过去,抱住那人,顺势滚进了路边的浅沟。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呯”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就轻松的穿透了大腿。黄兴忍住疼痛,冲那人吼道:“不要命了!”

那人哭丧着脸,嗫嚅道:“我的货......我的货。”

黄兴一边从背包里取出急救包,简单地包扎了伤口.一边没好气地吼道:“人没了要货有啥用?”

那人也不搭腔,一头扎到蒿丛里,掘着个屁股,呜呜地嚎了起来。

黄兴包扎好了伤口,小心地爬上沟顶.隐在一丛芨芨草后,朝对面的土山方向,观察着动静。

只见一股黄土,从对面的山坳,冉冉升起。转眼间,三匹快马,便朝这边冲了过来。黄兴知道,这三个是来探路的,若无抵抗,后面的大队人马,才会一涌而至。

黄兴迅速拔出手枪,等三匹马离自己只有十来步时,抬手“当,当,当”三枪过去。马上的人,应声倒在了地上。黄兴就此滚到了自己的马脚下,扯起马缰绳,翻下了浅沟。

黄兴知道,就凭他刚才的三枪,对面的人一时半会,也不敢轻易往下冲。这是他抽身的最佳时机。

他见沟下的那人,还掘着屁股,在那里打摆子似地抖呢。就用枪管,在他屁股上,轻轻的戳了一下,说:“赶快上马!”

那人先是楞了一下,扭过头,迟疑地瞅了黄兴一眼,才仓惶地从地上爬起。黄兴伸手将那人拽上马,顺着浅沟急急离去。

杂乱的马蹄声,像醉汉敲鼓似的,从身后飘了过来。黄兴也不做理会,在浅沟的掩护下,迎着将要落山的太阳,一直朝前走去。

太阳,终于融化在了那座,寸草不生的土山上。将原本就是一片赤黄的山顶,染成了深浅不同的红色。就连飘逸在天边的几缕白云,也被沾染上了美丽的色彩。大地,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若不是偶尔几声蛐蛐的叫声,还真感受不出,这里也有生命存在。

黄兴此时,饥渴交加。再加上腿上流了不少的血,骑在马上真是有些摇摇欲坠。他强打起精神,用肘子捣了一下,身后那位还在呜呜咽咽人,说:“哎!别再哭丧了!这眼看天就黑了,我们往哪儿走?这地方我不熟。”

那人拉着哭腔,用半死不活的声音说:“就顺着这条路走,前面有个车马店。”

月亮,刚刚爬上树梢,一只晚归乌鸦,“嘎嘎”的叫声,划破了清冷的宁静。前面不远处,一盏昏黄的灯笼,隐隐约约地照出了,一处房舍的轮廓。

见到灯光,那人像是活了过来。声音悲苍中,略带点兴奋地说:“前面有灯的地方,就是车马店。”

一碗热面落肚,黄兴才算是有了精神。那人要了间上房两人住下,黄兴又要了壶酒,清洗了伤口,敷上了马老镖师祖传的刀创药,包扎停当。两人这才就着一碟花生米,两斤牛肉就喝上了。

那人正是姚掌柜。

姚掌柜生性贪财吝啬,每次都要亲自去吐鲁番进货,然后,为省几个钱,他总是不单独请人押镖,而是随镖。随镖就是,货物由货主自己押运,只是随着镖队一起走。这样,可以少给镖局钱,但货物若有闪失,镖局概不负责。

三杯酒下肚,姚掌柜话多了起来。似乎,也来了点豪气。他一再感谢黄兴的救命之恩,并请黄兴到他家养伤。黄兴起初没表态,后来见姚掌柜,也是一片真心。于是,回敬姚掌柜一杯酒,说:“既然,我伤在了姚掌柜的地界上,你又是一片热心,我只好讨扰了。”

姚掌柜见黄兴答应,如释重负似的,长长嘘了口气,小眼笑眯眯地说:“说啥讨扰不讨扰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呐。日后就是一家人,咱们兄弟相称。”

说着,姚掌柜的神情,又突然黯然了下来。哭丧着脸,嘟囔道:“可惜咧一车货,还搭上一挂子马车。”

黄兴忙劝说道:“你能活着,已是万幸。照昨天那架势,露头就是个死。恐怕镖队,只有咱两个还活着。那伙人的做派,是不留活口。人在了,还怕以后弄不来货?”

姚掌柜,依然面带伤感地说:“我两年算是白干咧。”

黄兴听说,冲他笑笑道:“两年算啥呢?依你的年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就算是破财免灾吧。”

人们总是说,要和命运做抗争。到头来,都是被命运的神奇旋涡,蹂躏得一筹莫展。

黄兴经过几次的生死变迁,性情不再像从前那样,浮躁要强。他需要休息,需要思考,需要时间,来抚慰还在隐隐渗血的心。

真是光阴似箭,不知不觉间,黄兴到姚家已三个月。有了马老镖师的金创药,黄兴的枪伤已经基本痊愈。

秋天的傍晚,显得怡人的凉爽。黄兴换了身短襟衣裳,在院子中央的大榆树下,试着练起了拳脚。俗话说:拳不离手,曲儿不离口。但凡练家子,再忙也要练练筋骨,不然拳脚会生疏。就连浑身的肌肉,都感觉不舒服。这段时间闷在屋里,可把黄兴给憋坏了。

于是,他试着伤腿用了用力,感觉还行。便放开拳脚,行云流水般地腾挪了起来。乎乎的拳风,惹得树上的麻雀,也在窃窃私语。

娟子本来是,乘着天没黑透,上趟茅房好睡觉。却看到了黄兴在练拳。刚柔相继,连绵流畅的拳路,深深的吸引了娟子。竟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啥。痴迷地站在远处,直到黄兴收拳进了屋。她才如梦方醒似地,朝着茅房急急奔去。

娟子碾转反侧,像烙饼似地翻腾了一夜,几乎是没合眼。兴奋的力量,使她浑身燥热得,没有一丝儿睡意--她终于有机会学打拳了。

她从小就羡慕水浒里的扈三娘,和侠女十三妹等女中豪杰。她的侠女梦,就要实现了。

二天一大早,娟子就堵在了父亲的门口。拽着父亲,神秘兮兮地来到自己屋。像是央求更像是命令似地嚷嚷,自己要跟黄师父学打拳。倒弄得姚掌柜,是哭笑不得。他这个宝贝闺女,打小就是个儿娃性子。调皮捣蛋,上房揭瓦的,几次裹脚都没弄成。现在,又是哪根筋放错了地方,想学打拳。真是想一出,是一处。

姚掌柜心里也清楚,自己是拗不过闺女的。她想做的事情,若是不依她,便会想着法子闹你。不把你折腾死,不算完。再说,练拳可是个苦差事。闺女也就是一时图个新鲜,三天半的热度。于是,便愉快的答应了她的请求。

吃过早饭,姚掌柜招呼黄兴来到了客厅。先是询问了他的伤势,就打算说,请他教闺女练武的话。可还没等他开口,娟子就兴冲冲地从门外冲进屋,“噗通”一声,跪倒在黄兴面前。神情肯切地说:“师父!教我打拳吧!”

黄兴,愕然地瞅了姚掌柜一眼,姚掌柜便面带无奈的样子,将娟子闹着要练武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叹口气,摇着头说:“我是真拿她没辙,要不就请黄师傅,对付教她个一招半势吧?”

黄兴,没马上接话茬。他微笑着,盯着娟子问道:“你为啥要练武呀?”

娟子听说,胸脯一挺,毫无怯意地,圆睁着一双漂亮的杏眼说:“我要做侠女,杀富济贫!”

黄兴笑着点点头,说:“行!有豪气,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话音才落,祥子旋风般地冲进门,“噗通”跪在黄兴面前说;“师父!我也要学!”

说着,“嗵,嗵,嗵”朝黄兴连磕了三个响头。黄兴满心欢喜地说:“好了,好了,都起来吧!两人都收了。”

从此,黄兴不但有了两个心爱的徒弟,也为他以后的革命生涯,播下了两颗有益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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