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日子便闲散起来,这四方城里的时间流逝的极快,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进了七月。暖锦大婚在即,因着南辰国的规矩,公主在出嫁前一个月是不能与驸马相见的,且驸马需要在自个儿的本家出行接亲,一路都需张灯结彩,要配有隆重的仪式。
眼瞅着大日子便要来了,南陵因与天赐城相隔甚远,所以皇帝特赐靳相容不必回南陵,允许他在临安城备下,行至天赐城接亲即可。

眼看着靳相容就要去临安城准备,临行前还是有些不放心暖锦,非要在最后的这点日子里见上一见,同她说上几句话才可安心。

“如今咱们这次分开,便是一个月不得见了。”靳相容突然就有些感伤,兴许之前没希望时,与她待在一起一天便像是赚来的,可如今婚事已定,就分开这一个月,就像是要了自己命一般。

暖锦觉得好笑:“小王爷难不成还觉得咱们的婚事不作数了?”

靳相容摇摇头:“皇上金口玉言,微臣自然不用担心,微臣只是担心嫡公主您?”

“本宫?”暖锦微微一讶“父皇指婚是皇命,即便本宫是嫡公主,也没有迕逆的本事。”

说到这个靳相容就气结,她左一个皇命,又一个遵旨的,像是他们这桩婚事除了皇命再也没旁的了。

“阿暖”靳相容不知该如何对她说才好,甭管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好话坏话说了一大车,这位贵主儿偏有点油盐不进的意思。

“咱们之间的婚事不是只因为着皇上的指婚。”

“那还因为什么?”暖锦莫名其妙。

“您——”靳相容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去“您是要气死微臣吗?”

“你这人今天说话委实奇怪,七绕八绕的让本宫摸不到头绪,你究竟想说什么?”

靳相容算是明白了,对待暖锦这样的人,什么话都要说在明里,你跟她弯弯绕?那不成,她听不懂,还觉得你这人舌头不利索。

“阿暖,咱们相识也有些许年头了。”

暖锦点头。

“微臣知道这些年来您过的委实不易,生了那么多事,现在让您一下子接受微臣,想是也不可能。”

靳相容仔细的去看暖锦,见她没什么反应,只好继续道:“但微臣想着,咱们成婚后日子长着,若是只凭着皇命度日,那对您和对微臣都不公。微臣待您的心,您是知道的,只要您肯给微臣一个机会,咱们往后的日子会好的。”

他说的情真意切,让暖锦都有些感动,可横在他们之间的不仅有岑润,还有一个初恩。

她一直都不太明白,靳相容和初恩究竟生了什么事,初识靳相容的那段时间,他还情真意切的向自己叙述和初恩的恩爱两不疑,那是跨越身份地位的感情,和她与岑润何曾的相似。

当初她感动到不行,认为靳相容是个好样的,甭看表面上放荡不羁,可内心里对着初恩是情真意切的,更何况初恩待他也是一片真心,怎么看他们二人都是男才女貌,彼此相爱的。

可如今,他这般和自己说,那置初恩于何地?自己又怎么好面对初恩?

皇命不可违这她知道,她也不想所求别的,就想着日后进了王府,可以安生的过日子,至于她在岑润这里受的伤,往后日子长着,她有的是时间来疗伤。

而靳相容和初恩呢?只要他们关起门来不声不响的,别闹到台面上,让皇家蒙羞,自己都可以置若罔闻。

可是,她现在越发的觉得事情好像不是向着自己想象的那般发展,这乱了的头绪,是自个儿理也理不清的了。

“你说这话,本宫着实感动,可本宫之前答应与你的指婚,你也晓得是为什么,更何况你也有了初恩姑娘不是吗?还是说,之前你讲的故事只是为了讨好本宫,让本宫误以为小王爷是个专情的人?”

暖锦这样说,让靳相容有些哑口无言,怪只怪当初自己为了与她接近,不惜编排出他与初恩的恩怨情仇,现如今公主即将过门,先头的故事自己却演不下去了。

“微臣”

暖锦显然不想再听他说:“相容,本宫自是信任你的,所以才将本宫的心事说与你听,本宫这十几年来从未像那般的喜欢过一个人,他与本宫自小青梅竹马,只是世事无常才到了今天这一步,往后的日子,本宫也不晓得会不会忘记他,虽然这对你有些不公平,可本宫也在极力地弥补,往后王府里,本宫不会强求你和初恩,算是本宫的补偿和体恤,但是也请小王爷管好自己,不要牵扯本宫的事。”

“你!”她有的时候太过冷漠无情,让靳相容有些气结,终归他们之间横着那两个人,让他与暖锦远近不得。

“罢了,看来微臣说什么,嫡公主也不会信,总之以后日子长着,嫡公主且看微臣的一片真心吧。明儿微臣就要动身去临安城了,这一个月微臣不在,还请嫡公主保重,有的事嫡公主答应微臣了,便不可以轻举妄动,公主可还记得?”

靳相容再提上次林萧将军的事,暖锦记得,点了点头:“放心吧,本宫省的。”眼下大婚在即,暖锦也不想节外生枝。

靳相容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可暖锦榆木桩子似的,让他有些气馁:“唉,罢了,来日方长吧,公主,且等着微臣来接您。”

暖锦点了点头,目送着靳相容离开了栖梧宫。

“主儿,小王爷走了?”陶陶见靳相容走了,这才敢出来。

“嗯。”暖锦点了点头,心思沉重,不知如何做想。

“主儿”陶陶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劝慰暖锦,她们主儿在这事上拖泥带水,不但带累了小王爷,还惹得自己烦闷郁结。

但是这事急不得,先头暖锦对岑润一片真心,只可惜生了那么多事后,他们终究是不再可能了,可是说要忘掉,也不是一时半刻的,这个过程最属纠结,总要经过这一番折磨,想来才能脱胎换骨、重获新生吧。

“你这唉声叹气地做什么?”暖锦瞟了一眼陶陶。

陶陶谨慎的瞧着她:“奴婢这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既然这么说了,不就是想说吗。”

“那奴婢就失言了,您这么牵扯在两个男人间,戏折子里,都称为坏女人。”陶陶觉得保命最重要,临到了把水性杨花改成了坏女人。

改成什么不要紧,暖锦还是愕然的看向她:“戏折子里说没说,说出这话的人是怎么死的?”

转眼距离大婚便只剩三天了,这一个月来,暖锦日日心烦气躁,吃不下睡不着,眼看着人瘦了一圈下去,连制好的嫁衣都显得宽松,没辙,陶陶只好又送去司秀坊改动,过了三五七日,也总算改好,这厢刚被送了回来。

“呦,这么晚了,怎么是大总管将嫁衣送了过来?”天色已黑,陶陶见进来送衣服的人岑润,吓了一跳,急忙将嫁衣接了过去。

岑润将托盘递给陶陶:“奴才给嫡公主请安。”

暖锦点了点头:“怎么是你送来的?”

“皇上吩咐奴才去内务府办事,刚巧看见嫡公主的嫁衣修改好了,便顺道给嫡公主送来了。”

顺道?这个解释太过牵强,乾德宫和栖梧宫正好是两个方向,怎么顺也顺不到她这里来。

暖锦也不想揭穿:“如此便有劳大总管了。”

“奴才不敢当。”

陶陶见他们二人面色扭捏,便着了去放嫁衣的借口,退出了暖阁,再过三天暖锦便要大婚了,兴许他们也该好好的告个别,免得以后再有牵扯,累人累己。

暖阁里只剩了他们二人,一时间静谧的令人惶恐,暖锦不说话,岑润也沉默着。

暖锦有时也在想,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要爱爱不得,要恨又恨不得,他与林萧之间的事尚不明朗,她甚至都不知道岑润是敌是友,这样的人让她如何去爱?如何去恨?

“嫡公主三天后便要大婚了。”最终还是岑润打破了沉默。

暖锦应了一声,算是给了回复。

“这样最好,小王爷仪表堂堂,为人也有趣,更何况南陵富庶,嫡公主嫁过去也不会受苦。”

他这话好笑,暖锦是嫡公主,即便嫁到穷乡僻壤去,也断不会让嫡公主受苦。

“小王爷待本宫很好,相信往后日子也不会无聊。”

“那便好”岑润低顺着眉眼,隐在烛火无法照到的阴影里,忽明忽暗。

暖锦看着他心痛,毕竟是自己穷尽毕生的力气去爱过的人,如今形同陌路,这个结局,看着实在叫人心酸。

“往后本宫不能时时在宫里,父皇跟前还劳烦大总管照顾着。”

“这是奴才的本分,奴才必定会照顾好皇上,请嫡公主放心。”

“嗯你和绾音还好?”

“奴才和贱内一切都好,劳嫡公主挂念。”

“一切都好便好,跟前还是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下了值也好有口热饭吃。”

暖锦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嗓子里干哑的难受,眼睛里总像是迷了风沙般的酸疼。

“你”暖锦想问他到底有没有背叛皇上和自己,可是这话问出来有什么用呢,他不会承认,不过是徒劳罢了。

岑润抬起头,目光所到之处尽是温柔:“嫡公主想说什么?”

“你莫要做让我失望的事。”

他眸里的点点星光黯淡了下去,有些自嘲地苦笑:“不管嫡公主相不相信奴才,奴才从来没有害过或者算计过嫡公主。”

暖锦想说不算计自己没什么,关键是算计了父皇那便是算计了南辰的江山,若是事情败漏,甭说是死罪了,怕是挫骨扬灰都不够。

她话还没说出口,房门突然被咣的一声推开,两人下了一跳,见外面站着的,是脸色铁青的靳相容。

暖锦一惊,下意识的吸了口冷气,讷讷的唤了声:“相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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