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二爷进了高护病房,在外间踟蹰片刻,这才缓步走进里间。
病床上那张小脸儿像一张白纸似的,上面有一对弯弯的黛眉,还有一双失神的眼睛,双唇则跟脸色没什么分别。

蒋二爷的心脏不免阵阵发皱。

不过,表面却一如既往地儒雅温和,徐徐走到病床边,缓缓坐了下来。

骆心的头伤是在后脑,所以只剃了后面的一小部分头发,前面还是正常的样子。

浓密的乌发衬得脸色更白,也更惹人怜。

“崇叔”骆心打了声招呼,气息十分虚弱。

蒋二爷微微努唇,摸摸她的小手,“诶!”

骆心冲他露出了一对梨涡,“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又,没错,这十几年,他救了她好多次。

“你,是怎么晕倒的?”他问得犹豫。

看她此刻的神情,不像是寻死未遂的样子。

骆心轻叹一声,“那天被你送回酒店,拉了一晚上肚子,第二天早上没吃饭,买了药吃下去,直接去了墓园。在墓园待了没多久,就晕倒了。可能是哭的?我也不知道”

蒋二爷又立起了眉毛。

“还能记得住吃的什么药吗?”

骆心想了想,准确地把药名说了出来。

蒋二爷便拨通了左豪的电话,响了两声就挂了。

十几秒之后,左侍卫走进门来。

“崇爷,什么事?”

蒋二爷忖了忖,“那天你吃完那碗东西,有没有闹肚子?”

左侍卫睨了骆心一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有,我是铁肠胃,什么都能消化。”

“那你还能想起来沁沁当时都买了什么食物吗?”蒋二爷再问。

“都记得呢!当时我从骆小姐手中一样样接过来,一共是六种食物,连外包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左侍卫十分笃定。

蒋二爷点点头,“好。去查查这六种食物有没有问题,顺便再查查沁沁吃过的那种止泻药,看看副作用都是什么。”

又让骆心重复一遍那个药名,便叫左豪离开了。

坐了片刻,蒋二爷起身去倒了半杯温水,喂骆心喝了下去。

她的嘴唇没有血色,希望喝点水可以润一润。

这两日都是由特护照顾她,再怎么尽心尽力,也不如自己人来得体贴。

骆心安静地待了一会儿,倏然开口,“崇叔,麻烦你去帮我问问医生,我的双腿得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知觉。这都好几天了,还是动不了。每次问医生,他都笑着说‘快了快了’。你去问问,‘快了’到底是多久?他们怕你,不敢撒谎!”

一口气说了好几句,有点喘。

别说她是受了伤的,就算是健康人,连着在床上躺几天,也会气脉不足的。

蒋二爷假装不以为意,“医生说‘快了’,那就是‘快了’呗!傻丫头,着什么急啊!换作是我,巴不得躺在床上被人伺候呢!”

“可是被人伺候很难受的呀!我又不是残废了”骆心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止住了话茬。

然后,用狐疑的目光盯着男人,嗓音清冽地追问,“崇叔,我的腿是不是废了?”

怀疑程度并不高,因为摔的是脑袋,不是腿,也不是腰。

蒋二爷干笑摇头,“别瞎想,又长又直的两条腿,怎么可能说废就废!”

其实他心里像针扎的一样疼。

骆心还是将信将疑。

“崇叔,你确定我的腿没事?”

男人十分痛快地点头,“当然。若非如此,你还能待在寒城吗?早被我送到医疗发达的米国去了!”

“如果真没事,怎么会没有知觉呢”骆心怏怏地念叨着,很是费解。

蒋二爷紧紧攥着的拳头终于稍稍松开,满后背都是凉汗。

拖一天是一天吧!

她晚知道一天,就少受一天折磨。

未几,骆心跟他借手机,要打电话给老祝和瞳瞳。

蒋二爷犹豫着摸摸口袋,终于还是拿出来,给了她。

电话接通,老祝的声音传了过来。

“沁儿,你受伤的事情我都听宇崇说了,好好在寒城养着,爸爸做完手头上的事情就去看你。还有,要听宇崇的话,他都是为了你好”

祝老爹的声音有点苍老,每一个字都是语重心长的。

骆心没听出什么端倪,聊了几句,让瞳瞳接电话。

小妮子嘴巴好甜,一个劲儿地表达想念之情。

娘儿俩聊了一会儿,骆心便挂了电话。

国际长途呢!

虽然蒋二爷不差钱,她也不好太放肆。

她现在最盼望的就是双腿赶快恢复知觉,然后就可以出院回都灵了。

可是,盼了一天,没起色。

又盼一天,还是原来的样子。

在高护病房已经住了几天,后脑的伤口结完痂都要脱落了,两条腿仍像两根木头棒子似的,仅仅是个摆设。

骆心再也按捺不住了。

等到医生来查房,她便大声问了出来。

“请问,我的腿是不是彻底废了?”

已经无数次经历这种情形的医生无奈地瞧了蒋二爷一眼,“没有,没废。”

讲真,让他撒谎、并且还是反反复复地说着同一句谎言,是挺折磨人的。

毕竟医生都喜欢实事求是乃至夸大病情,从来不存在为了安抚病人而掩盖病情这种事。

一来怕担责任,二来是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该面对的必须得面对,藏着掖着也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让他隐瞒实情的是大名鼎鼎的崇爷,就算再为难,也得勉强为之。

骆心心思细腻,当即从医生的眼神中瞧出了问题。

“我猜对了,是不是?我的腿废了,是吧?我摔了脑袋,影响了腿部的运动神经,是不是?”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

医生实在扛不住这巨大的压力,说了句“这件事你还是问崇爷吧”,然后便灰溜溜地逃走了

护士也跟着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了骆心和蒋二爷。

她冷冷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打问道,“我、残、废、了,对吧?”

蒋二爷黯然垂眸,“也不完全是。医学上的事情,没什么是绝对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健步如飞,我追都追不上你”

骆心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惶然摇头,一把掀开了被子。

床头是被调高的,所以能够把下半身看得清清楚楚。

——淡粉色的病号服虽然肥大,但是遮不住细又直的腿型。

还有两只曾经带着她在舞台上旋转却未曾变得满目疮痍的美足,皮肤白皙,趾甲粉红。

这么好的腿和脚,怎么可能废了!

骆心颤抖着双手,捏了捏大腿,力道不是太足。

没知觉。

她又使劲儿掐了一把。

还是没有任何知觉。

茫茫然握起两个拳头,转瞬便愤怒地砸了下去。

还没等落在腿上,蒋二爷已经及时阻止,抓住了她的两个手腕。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骆心眼神游弋,一声比一声高,最后歇斯底里地吼起来。

男人换了个姿势,把她搂在怀里,轻抚着瘦削的后背,喃喃道,“没事的,有崇叔在,不怕的哈!崇叔会让你好起来,一定让你好起来”

怀里的人儿挣扎着,想要摆脱他。

未果之后,便挥舞着双拳打砸他的后腰。

双手不停,嘴里还嘶喊着,“是你,就是你,你让人把我的腿弄残废了,这样我就再也逃不掉了”

蒋二爷并不回应,嘴角下拉,死死地抱住情绪已经崩溃的人儿。

她的两只小拳头一下下捶打在他的腰上,那里是多年的旧患,有些隐隐作痛。

可是他怕弄疼她,舍不得禁锢她的自由,随她怎么折腾,他擎着就是。

打累了也喊累了的骆心终于停了下来。

毕竟体力有限。

蒋二爷还是不敢松手。

“小东西”他温声唤道。

就是这一声,把她心底的伤痛全部引了出来。

恸哭紧随而至,是从未有过的惊天动地。

蒋二爷深锁双眉,不断摩挲着她的背,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是无谓的。

半个小时之后,哭累了的骆心身子愈发瘫软,蒋二爷便把她放回到病床上。

调整了床头的高度,帮她躺平,盖好被子,再度握住了她的小手。

骆心目光呆滞地望着不知名的前方,整个人没有半点神采。

蒋二爷咬咬薄唇,开始攻心。

“沁沁,你得坚强。别忘了,你还有父亲,还有孩子。”

骆心似乎不为所动。

“沁沁”蒋二爷准备继续攻下去。

然,骆心凉声打断了他。

“闭嘴。”阖上眼眸,“出去,我要安静。”

她好像冷静了下来。

可是蒋二爷没法儿放心。

“沁沁,你答应我,不会做傻事!”

虽然承诺是随时都可以打破的,他还是要她说。

骆心冷冷地回道,“我若想死,你能看得住吗?再不出去,我现在就咬舌自尽。”

跟刚才发狂的样子完全不同,换了个人似的。

蒋二爷便站了起来。

“好,我走。但是你记住了,你若敢寻短见,你若敢死,我就敢把蒋少恭的坟给挖了!他能不能在九泉之下安安生生地待着,就看你能不能好好地活着!”

她狠,他比她还狠。

明知这种威胁是最遭人烦、遭人恨的,蒋二爷却没的选择。

所有的前提条件,都是她还活着。

扔下狠话,他便转身出门。

但,不敢远走。

就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竖起耳朵倾听里间的声音。

听了会儿,没有任何异响,却仍是不放心。

他走到门口,透过故意留下来的门缝往里瞧。

骆心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拳头紧紧地握着,应该是在思考什么。

蒋二爷缓缓后退,又去沙发上坐好。

后腰有点酸胀,但还没到疼痛的地步。

他怕那个缠手的旧疾再犯,便试着自己慢慢推揉。

这个当口,左豪从外面走了进来。

瞧见蒋二爷在揉腰,脸色立刻微微一变。

“崇爷,是不是那天抱骆小姐的时候把腰抻了?”

蒋二爷摇头,“没有。刚刚被她捶了两下,有一拳正好打中了旧伤,有点不太舒服。”

左豪便让蒋二爷趴在沙发上,帮他揉揉腰。

以前,腰伤每有复发的苗头,都是左侍卫给揉好的。

曾经做过军医,他的技术绝对是过硬的。

“崇爷,您让我查的东西已经有结果了。”左豪边揉边说。

蒋二爷稍一抬头,“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骆小姐那天吃的东西单拿出来都没有问题,但是搁在一起吃,酸辣粉里的一味调料就跟别的食物里的配料起了反应,极易造成严重腹泻。虽然她只吃了两口酸辣粉,因了体质的原因,还是没能避开。”

说完一段话,左侍卫开始用手肘按压蒋二爷的腰部。

动作和力道都呈现出了高度的专业性。

蒋二爷接连追问,“那她晕倒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不是服药所致吗?难道只是拉脱水了?”

“晕倒确实是药物导致的。骆小姐空腹吃的止泻药,而且还加了剂量,偏赶上那会儿情绪失控,一下就晕倒了,摔到了头”

又按了一会儿,左侍卫轻吁摇头,“唉,真的是运气不好。前赶后凑地,招来了这么一场祸事”

蒋二爷做了个手势,让左侍卫停下。

“运气不好?我不这么认为!”鼓了鼓腮帮“如果她不吃那碗鬼东西,就不会腹泻;不腹泻,就不必吃那个药;不吃那个药,也就不会晕倒,更不会摔伤头部导致双腿没有知觉”

左侍卫知道,老板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果不其然,蒋二爷坐起来,寒声吩咐,“把卖那碗鬼东西的摊铺给我收了,整个寒城都不许再出现这家鬼东西的身影;还有,找到那个药厂,想点辙,让他们再也生产不了这种副作用过大的止泻药。”

“是。”左侍卫痛快地应下来。

“有难度吗?”

“没有!”

瞧,这就是左膀右臂的定义。

两人又在外间待了会儿,腰上没那么难受了,蒋二爷还是忍不住去了里间。

骆心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丝一毫都没有变过。

其实,就算她想翻身,也没那么容易。

毕竟两条腿是没有知觉的。

“沁沁,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们出院吧,好不好?”蒋二爷用的商榷口吻。

她没理他。

根本就是把他当作了空气。

“既然不反对,那我就让左豪去办手续了。”男人的耐性真是没的说。

不待他出去吩咐,骆心却开口说道,“让我哥过来接我。”

蒋二爷咂咂嘴唇,“你觉得回到都灵就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吗?祝叔和狄风要忙june的事情,孩子们都在上学,卢管家老两口已经年迈,谁来倾心照顾你?你能接受那些带着难闻体味的欧洲特护吗?他们可能好好待你吗?你知不知道,万一得了褥疮,是会要人命的!”

骆心睁开了眼睛,乜斜着他,“就算是死,我也得死在亲人的身边。”

好吧,她根本就没有放弃过寻死的想法。

蒋二爷摇摇头,“我是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的。祝叔那边我已经打好了招呼,他会来探望你,但是绝对不会带你走。”

骆心的胸口剧烈起伏,“凭什么?凭什么我父亲不能带我走?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限制我的自由?”

刚刚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必须离开蒋宇崇,然后才能有机会死掉。

只要还待在他身边,他就绝不容许她去死!

可是她真的活够了!

三叔的离世,掏空了她对生活的所有热情。

原本想着,为了父亲,为了两个孩子,总要坚持下去。

她得照顾他们的身体,还要顾念他们的心理。

再行尸走肉的生活,也要硬撑着往前赶。

但是现在她残废了,成了亲人们的累赘,那些坚持活下去的理由一概不复存在。

她只有离开这个世界,对所有人来说,才是彻底的解脱。

尤其是对她自己,死,是唯一的救赎方式。

所以,她要想尽办法离开蒋宇崇这个“救世主”。

哪怕回不到亲人身边,只要能摆脱掉这个男人的掌控,便死有可望。

她就不信了,“寒城的天”能容忍别人对他极尽侮辱?笑话!

然,面对她一句接一句的诘问,男人只微微一笑。

“小东西,我知道自己没资格限制你的自由,也没资格把你留在我身边。但是很遗憾地告诉你,我是个不讲理的人。只要我想做,就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她打断了他,“又想用挖坟掘墓这种丧天良的事情来威胁我是不是?不怕晚上做恶梦你就去挖就去刨,反正我现在动都动不了,什么也管不着了!”

嘴很硬,心却扎扎地疼。

她很清楚,蒋宇崇还没有恶劣到真的去挖坟掘墓。

蒋二爷伸手摸摸她的脸,“好,我不用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威胁你。我不威胁了,行不行?”

“行。你让我哥来接我。”她的表情很倔强。

“祝叔大后天能过来,到时候你自己跟他商量吧!”他顿了顿,“如果不希望他伤心难过,你这两天就安分点,别出幺蛾子,别寻死觅活!”

说完,到外间吩咐左豪办理出院手续。

“崇爷,骆小姐会不会寻短见?”左侍卫不安地问道。

蒋二爷摇头,“不会。至少,这两天不会。”

左豪傻愣愣地追问,“为什么这两天不会?”

“因为她得见亲人最后一面。”蒋二爷垂下了眼帘。

只有几天的休养时间,也不知道祝叔的身体能否撑得住长时间的旅途飞行。

如果祝老爹不能按时飞过来,蒋二爷决定再给小女人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其实是件挺悬的事情,——她最疼爱的小棉袄闹失踪来着。

之前,祝瑾年得知女儿遭遇不测,是想尽快回国探望的。

谁知,就在他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订好了机票的时候,却发现外孙女失踪了。

周五下午,狄风照例开车去学校接瞳瞳。

可是,等了快一个小时,也没有看见小妮子的身影。

期间,打了小妮子的电话,始终是通了但没人接的状态。

狄风觉得事情不对头,便到学校里去打听。

学生都已经走光了,老师也正准备离开。

一听说瞳瞳不见了,极负责任的女老师便和狄风一块在校内寻找。

无果之后,老师又给班上的同学挨个打电话,询问有没有见过瞳瞳离开学校。

最后,一个女生提供了可靠的消息,说瞳瞳上了一辆黑色的奔驰mpv。

狄风有点懵,“我开的就是奔驰mpv,可是孩子并没有上我的车啊!”

老师立刻猜测,瞳瞳可能是上错车了。

并且安抚狄风,先别急,没准儿孩子已经回家了。

狄风怕打电话说不清楚,就直截开车回了“茁园”。

谁想,瞳瞳并没有回来。

老祝得知事情的详细经过,便放弃了立刻回国看女儿的想法。

他得想办法找外孙女。

十一岁大的孩子,好多事情都不懂,遇到困难只会哭,想想都揪心连命。

因了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没法儿报警,老祝和狄风只能叫上公司的人,私下里寻找。

可是,茫茫人海,又一点线索都没有,上哪儿去找啊!

那么问题来了,瞳瞳到底去哪儿了呢?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学校放学的那一刻。

瞳瞳跟几个女生走出校门,一眼望见停在路边的黑色奔驰mpv,便蹦蹦跶跶跑过去,拉开后车门,上了车。

就在她随手关好车门的时候,方意识到不对劲。

对面坐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欧洲男人。

虽然穿着西装,但是遮不住超级大块头的身材。

瞳瞳又扭头看了一眼身旁,是个自带英气的混血青年。

年纪不是太大,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

他也穿着合体的西装,露出雪白的衬衫衣领,很好看。

奇怪的是,腿上还搭了一条毯子。

呃,是嫌冷么?

瞳瞳无暇多想,冲大块头眯起笑眼,用意大利语说道,“叔叔,对不起,我上错车了!”

说罢,就准备打开车门。

指尖还没有碰到门锁,大块头的长胳膊便伸了过来,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拎到了座位中间的空场。

“说,是谁派你来的?”凶悍的大块头厉声责问。

瞳瞳闻到了一股洋葱头发酵的味道,不禁皱起了鼻子。

“没有人派我来,我只是上错车了。”她根本不知道害怕。

大块头微微侧头,看向对面的混血青年,“don,要杀掉她吗?”

瞳瞳倒吸一口凉气,也跟着扭头望过去,“大哥哥,为什么要杀我?”

声线中还带着未褪净的奶音儿。

表情嘛,却不是楚楚可怜。

而是,瞪大了圆眸,气势汹汹。

青年用深蓝色的眼瞳盯了她几秒钟,依旧面沉似水。

旋即,挪开了目光,没说话,只给大块头递了个眼色,瞳瞳便双脚着地了。

有点突然,小妮子没能站稳,“扑通”堆在了地板上。

她忍住了多余的雪雪呼痛,揉着膝盖和手肘,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青年的身侧。

刚刚的经历证明,大块头是听命于他的。

遂,小妮子吸了吸鼻子,冲青年说道,“大哥哥,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上错车的,因为我舅舅的车子跟你的车子长得一模一样。现在我跟你道歉,然后你就放我走吧,好不好?”

人家没理她。

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微微一扬下颌,大块头便吩咐司机开车。

眼瞧着车窗外的建筑物在倒退,瞳瞳急了。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小斤两是斗不过这两个男人的。

遂,继续哀求身侧的蓝瞳青年。

“大哥哥,求你放我下车好不好?我舅舅接不到我,会着急的!他一着急就发脾气,我们家的狗狗可就惨了”

用的央求口吻,放软了身段儿。

说着说着,两只小手爬上了青年的胳膊,抱住之后摇了摇。

这档子撒娇招数,对家里的外公和舅舅绝对是“必杀技”。

然,青年转头看了看胳膊上的小肉手,居然拧起了浓密的眉头。

下一秒,大块头便把瞳瞳给“摘”走了。

不费吹灰之力,摁在了他身边的座位上。

就此,她便跟蓝瞳青年面对面了。

“大哥哥,放我走吧,好不好?我饿了,想吃卢婶儿做的饭菜”

到底是个孩子,刚刚差点被人灭口,居然还是意识不到危险。

青年又望了大块头一眼,瞳瞳的腿上便多了一份西点。

跟着还有一盒牛奶。

她冲大块头说了声“谢谢”,又把食物还给了他。

“为什么不吃?这可是全都灵最好吃的蛋糕!”大块头虎着嗓音问道。

瞳瞳摇头,没说话。

心里却想:真没见识!你要是吃过卢婶儿做的中国菜,还不得连自己妈妈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了?

坐正了身子,却跟对面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双深蓝色的眼瞳,宛若深邃的海洋,让人看不透他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瞳瞳感受到了孤单。

她狠狠点了下头,对,就是孤单。

中文书中有说,“高处不胜寒”,就是这种孤单。

难道是因为——他不会说话么?

要知道,从她上车到现在,他不仅一个字都没有说过,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过。

瞳瞳不免有点心疼这位大哥哥。

悲天悯人的小妮子窸窸窣窣起身,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又坐回到对面去。

这次,她谨慎了许多,没有抓人家的胳膊。

而是,用小肉手指头捅了捅人家的腿。

还没等说话,大块头又来抓她了。

不过,被蓝瞳青年给及时阻止。

“吉姆,够了。”

声音非常好听,温柔稳重,低沉又有磁性,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大哥哥,原来你会说话”瞳瞳有点小欣喜。

青年却还是不予回应。

瞳瞳微微扁嘴,心说:原来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想跟我说话。

车子还在前行,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

蓦地,瞳瞳的手机响了。

她刚摘下书包,大块头就夺了过去。

掏出手机,双手呈递给青年。

青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中文,“最强大的舅舅”。

“你是中国人?”他忽然用中文问道。

瞳瞳小小地吃惊,点头,“唔,是的。”

她想问他的中文怎么如此流利,难道他是中意混血吗?

不期然却发现青年在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看着大块头。

瞳瞳便跟着望了过去。

随后,就见大块头冲她勾勾手指,粗声粗气地说道,“小可爱,过来,到我这里来!”

小妮子马上感觉到了有诈。

她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哭,也不是闹,而是蹦到座位上,一把搂住了青年的脖子。

哦不,确切地说,是一把掐住了青年的脖子。

“don!”大块头吉姆立刻变脸,右手伸进里怀,瞬间掏出一把m9,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小妮子。

瞳瞳大致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是不确定自己到底会有多危险。

她搂住青年,在他耳边奶声奶气地威胁,“你把我放了,不然我就掐死你!”

用的中文,因为不希望吉姆听见。

青年微微侧头,高高的鼻梁差点蹭到她的脑门儿,嘴唇却扫过了她的眼睫。

“你别乱动,我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失手伤到你!”小妮子说的是电影里的劫匪台词。

没想到,青年抬手对吉姆做了个手势,然后就势揽住了她的腰。

瞳瞳的余光瞥见吉姆把那个铁家伙放回了里怀口袋,便认定自己的反击起到了作用。

“快点停车,放我下去!”说着,小肉手想使点劲儿、增加恐吓力度。

可是,对方的脖子很硬,喉结高高的,硌得慌。

青年的长睫毛在忽闪,深蓝色的眼睛仿佛要把她整个吞噬。

瞳瞳有点发怔。

这个当口,青年的手掌已经爬上了她的颈后。

蓦地,瞳瞳只觉得脖子后面麻了一下,便眼前一黑,趴在了青年身上。

“don!”吉姆憨声低呼,上前来,想要把女孩抱走。

青年却摆摆手,示意吉姆坐回去。

随后,把瞳瞳的小身子放倒,让她枕在了他的腿上。

对面的大块头嘴巴张了好几次,欲言又止。

青年始终目光低垂,望着昏睡的小脸儿。

俄而,他用食指关节轻轻刮了刮稚嫩的脸庞,滑滑的触感居然令他微微翘起了唇角。

吉姆的大眼珠子瞬间瞪得快要脱离眼眶,其惊愕程度,就好像看到了外星人似的。

转眼,青年唇间的笑意消失殆尽,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车子一直往前开,天黑了也未停下。

“茁园”内,到处都笼罩着愁云惨雾。

因了天黑无法找寻,老祝已经让公司的人都回家去休息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无用功。

尽人事,听天命,是最好的诠释。

老祝已经吃了好几次救心丹,再这么下去,可能要送医院。

狄风都快把有型有款的头发给抓成鸡窝了。

卢管家夫妇准备了一大桌饭菜,凉了热,热了凉,折腾了好几次也没人吃。

就连坦克都没了精神,怏怏地趴在自己的小毯子上,等候着小主人的消息。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祝家人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沁儿那边刚出事,这边瞳瞳就丢了,我要怎么跟她交代呀!”这是老祝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狄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自责和内疚令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好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去学校。

那样瞳瞳就不会上错车了!

整栋大宅灯火通明,就好像这样便能让瞳瞳找到回家的路似的。

老祝和狄风坐在客厅,一夜无眠。

天刚亮的时候,坦克忽然叫了一声。

沙发上的爷儿俩木然望向狗狗,却见它腾然而起,蹿了出去。

坦克极少这么冲动,好像院子里有情况。

“瞳瞳!”

“瞳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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