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魏斯希望自己一觉醒来就已经身在联邦境内。那样的话,这次千里远征也就有惊无险地迎来了完满的结局。可惜,现实总是这样的残酷,他靠坐在小侄子所睡的行军床边打了个盹,睡得不深,时不时听到炮火的呼啸和爆炸的轰鸣,运输舰充斥着隆隆的机械轰鸣声,万幸的是,舰上的各种机器设备没有因为持续满负荷运转而掉链子。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轰鸣声,连忙睁开眼睛,透过舷窗往外看。天渐渐亮了,舷窗外的世界是那样的晴朗、明媚。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激烈的追逐战,魏斯的小侄子肯普可以从这个特殊的视角好好观察一下这个世界,但现在,穷凶极恶的诺曼战舰还没甩掉,又来了难以驱赶的诺曼战机。
这些双翼机在附近飞舞、穿梭,它们的外观轮廓跟联邦军的战机大同小异,看起来应该是木架或者钢架构造,外覆布质或金属蒙皮,倚靠发动机带动螺旋桨产生的推进动力,通过空气动力原理进行飞行。它们。早期的飞机,速度根本比不上这艘运输舰,在战争的刺激下,只短短两年,飞行技术突飞猛进,这些双翼机不仅可以轻松追上来,还能游刃有余地发起攻击。

在诺曼帝国腹地,防空压力按说并不大,因为联邦军较少对诺曼帝国境内的目标,特别是离战线较远的目标展开轰炸。首要的原因是他们一直都在努力争夺战场制空权,既没有精力也没有实力去攻击敌人大后方的目标,第二个原因是航空作战学说的发展还没有对战略轰炸的模型和价值给予正确的认知,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战略轰炸能够达到怎样的效果。

在展开这次特殊的远征行动之前,魏斯他们实际上有预料到可能在诺玛帝国境内遭遇敌军战机,这些飞机来自于诺曼军队的本土守备部队,以及那些位于本土的航空训练学校。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以防御、拦截为主,不像联邦军飞行部队那样具有极强的攻击性。视线中这些诺曼战机像蜜蜂一样嗡嗡的飞来飞去,却没有给这艘运输舰造成太大的麻烦,便印证了这种判断。

轻型机载武器虽然不能对飞行舰艇造成一击毙命的威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敌人似乎逐渐找到了攻击的诀窍,越来越多的子弹打在运输舰外壁,要不是军用运输舰的舰体由钢材构成,重要部位设置了薄装甲钢,受到这样的打击,它早就变成漏勺了。不过,那些露天的战斗岗位以及非重要区域,子弹还是能够造成人员和设备损伤的。

专门用来容纳人员的舱室受到燃料仓双层钢板的保护,魏斯和他的小侄子还不至于被敌人的子弹直接威胁,但这艘运输舰要是挂了,他们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魏斯正踌躇着,舰上的广播响起,那是一个急促的声音:“全体注意,全体注意,我们遭到了敌人的攻击。炮位上出现了人员伤亡,我们需要紧急支援,能够操纵机关枪和机关炮的人,请尽速前往炮位。”

特勤部队的战士们对于各种最基本的武器和装备都是手到擒来,机关枪和机关炮自然不在话下。魏斯看了看自己的小侄子,他已经从短暂了休憩中醒来,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这个小男孩显然没有经历过战斗,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显得很是不安。魏斯摸了摸他的额头,对他说:“你就在这里呆着,那也别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要去战斗了吗?”小男孩用他那稚气但清晰的声音问道。

“是的,我们遭到了进攻,敌人不想我们离开。”魏斯回答说。

“为什么诺曼帝国是你们的敌人?我出生在这里,吃着这里的食物长大,而且我的母亲是诺曼人。”小肯普说这话时,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敌意,而是一种单纯的疑惑。

魏斯想了想:“每个国家都有好人和坏人,诺曼帝国也不例外。好人养育了你,而坏人想要征服世界,奴役别的国家和民族,这是不对的。联邦对诺曼帝国的战争,是不愿被征服和被奴役者的抗争。你能够明白吗?”

小男孩一脸茫然。

“放心吧!我是好人,我们都是好人,不会故意杀死无辜的人,更不会剥夺他人享受自由的权力。只要这场战争结束,我就会离开军队,回到家乡,跟你们一起过没有杀戮的生活。相信战争停止后,你的母亲和你的妹妹也会过上这样平静祥和的生活。”

说完这些,魏斯向那位担当内应的姑娘道了句抱歉,请她继续代为照看自己的小侄子。姑娘并没有加入特勤部队或者扮演医护角色,因而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帮忙。

对于她的存在,魏斯虽然有些好奇,可现在显然不是打听这些的时候。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广播又一次响起,这次传出的是奥克塔薇尔的声音,听起来如水晶一般透彻,同时又具备水晶的坚硬质地。

“全体特勤部队官兵,我是你们的指挥官格鲁曼上校,感谢你们为国所付出的一切。现在,我们已经踏上了归程,但如你们所见,麻烦不断。敌人的飞机正在攻击我们,战斗非常艰难,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加入这场至关重要的战斗,前往各处炮位,或是用你们手里的武器战斗。”

这口吻像是在做最后的战斗动员,魏斯心系大局,担心他们做出错误的决断,因而往指挥室去,快到的时候,奥克塔薇尔迎面而来。

“你去哪里?”魏斯先说话。

奥克塔薇尔没有回答,而是说:“三艘敌舰,几十架敌机,情况很糟。你有什么办法吗?”

魏斯的特殊技能又不是闪电风暴,这种近乎明牌的情况下,他除了像一个普通战士那样战斗,还能干些什么?

见魏斯摇头,奥克塔薇尔显得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魏斯是在她面前不会因为某些情绪而故意撂挑子。

“抱歉,我离开了一段时间,平复情绪,顺便照料了一下我那小侄子。”魏斯如实相告,并且问道:“这两个多小时发生了些什么?我们在往哪飞?选择哪条航线?”

奥克塔薇尔简略地告诉他,运输舰准备飞越莫纳莫林山脉,直抵洛林。

此时离莫纳莫林山脉还有大约六个小时的航程,到中午的时候就可以飞越那些延绵的雪山。以时下的状态,奥克塔薇尔觉得敌人不太可能越境追击,即便他们锲而不舍地追过莫纳莫林山脉,在西线占据军事优势的联邦军队可以好好教他们做人。

“我希望你到右舷指挥战斗,而我会去左舷,少校会亲自指挥甲板以上的战斗。”奥克塔薇尔说。

“祝好运!”魏斯道。

“祝好运!”奥克塔薇尔冲着他笑了笑。

两人就此告别,各守一边。

之前魏斯目睹过联邦军飞行编队攻击诺曼战舰的场面,相较而言,这些诺曼战机的攻击显得杂乱无章——它们既没有鸬鹚捕鱼那般高超的飞行技巧,也没有大雁群飞的默契。它们各自为战,犹如苍蝇乱飞,就差自己人撞上自己人。它们以机枪为主要武器对运输舰展开攻击,大多数时候是平飞或是小角度飞行,机头对准目标便匆匆开火,因而攻击效率差强人意。

正因为敌机的攻击缺乏章法,运输舰上的舰员们和支援他们的特勤部队官兵才能凭借少量自卫武器坚持这么久。在奥克塔薇尔的号令下,特勤部队直接投入战斗,战士们纷纷以随身携带的武器向敌机开火,但这不同于步枪打军舰那种疯狂而无畏的举动,事实上对付敌人的飞机,特别是在它们速度不够快、结构不够坚固、火力不够凶猛的时候,士兵们还是可以利用手里的机枪步枪甚至于手枪发挥一些杀伤作用。这也是为什么在战场上飞机很容易被击落,而飞行舰艇的战略威慑力并没有随着地位的下降而迅速衰退的一个主要原因……

魏斯的特殊技能,对于这样的战斗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作用——用机枪、机炮对快速移动的目标射击,考验的是对目标移动速度和移动轨迹的判断,是对射击状态和时机的把握,跟视野没有太大的关系。当然了,得益于巴斯顿军校时期修炼的炮术能力,魏斯担当射击指挥官的效用还是要比普通士官、士兵更好,他在几个炮位之间来回察看大伙的战斗状态,对他们的观瞄射击节奏进行校调。有的炮位原配舰员已经伤亡殆尽,由特勤部队的战士全面顶替,有的炮位仍以舰员为主。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没有人懈怠或是怯懦,而是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这场激烈的战斗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敌机来一波、走一波,前前后后被击落了十几架,但依然前赴后继,无所畏惧,它们的射击精度和强度有限,但攻击的次数多了,造成的伤亡和破坏也在持续累计。魏斯所在的右舷,战斗人员倒下了一批又一批,弹药的消耗亦是惊人。过了约莫一个小时,好不容易出现了短暂的战斗间隙,军官们纷纷前来报告,不仅随身携带的弹药已经用完,运输舰上储备的弹药亦已所剩不多。

一名战士递过来水壶,魏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已近干涸,他猛灌了两口,又倒了一点擦脸,这才感觉清醒了不少。战斗的狂热让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沉浸其中难以自拔,这个时候,他想起来自己不应该局限于这种战斗,而应该兼顾大局,审时度势地判断形势、提出建议。他让大伙抓紧时间救治伤员、整备弹药,做好跟敌人继续战斗的准备,自己毫不迟疑地奔向运输舰指挥室,当他抵达之时,奥克塔薇尔也正好赶到。他们相互看了看,由后者对少校提议:“伤亡很大,消耗很大,不知道我们还能坚持多久,是不是还要按继续按这条路走?或许我们应该去转向南边,南边敌人的守卫力量更薄弱。我们可以从边缘之海飞过,碰碰运气总比在这里被敌人消耗致死好吧?”

少校应道:“我们离莫纳莫林山脉还有大概五个小时的航程,敌人的空中力量一大半都部署在北方,还有一些部署在莫纳莫林山脉,此前我们遇到的,很可能是部署在敌人首都防御圈的力量,现在我们已经离开了他们的防御范围。运气不坏的话,我们最多再遭遇敌人两到三个波次的攻击。”

奥克塔薇尔皱着眉头说:“那是在运气好的情况下,如果运气不好,四波、五波、六波甚至更多,我们能扛得过去吗?就算我们可以无视弹药的消耗、人员的伤亡以及看不见摸不着的运气,这艘运输舰是否还能坚持到那时候?”

魏斯没有急于介入他们的争执,而是思考如今为什么现在会处于这样艰难的处境?按照原先的计划,这几乎是最差的情况,可以预见的各种情况中最坏的结果。难道一切只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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