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燃料仓中弹引发的火势很快得到了控制,从舰艏飘散出来的黑烟也越来越少。这艘联邦军运输舰先是在湖面比较低的高度飞行,它很快就把那艘被击伤但没有起火的敌方水面炮舰远远抛在了身后。动力设备的满负荷运转,使得运输舰越飞越快,舱门之外狂风呼啸……随着速度的提升,飞行高度也逐渐提高,并最终达到了预期的速度和高度。按照原定方案,行动到这个时候便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也是不确定性最大的阶段。理论上,返回自由联邦的空中道路有无数条,他们可以飞越莫纳莫林山脉,也可以绕到北边的弗里斯王国,或者从最南端的边缘之海飞过。从飞行技术、军事和政治因素来看,这些飞行路线各有优劣,比如说南方的边缘之海,那里气候恶劣,时常会有风暴和寒流,机械设备容易在极端低温环境下发生故障,除非形势非常糟糕,否则一般不会选那条偏僻而又遥远的道路;飞越莫纳莫林山脉是个很宏观的概念,它由南至北连绵千里,以飞行舰艇的极限高度,从任何一段都能飞过这片山脉,而在这场战争中,莫纳莫林山脉周边的国家无一置身事外,在达成停战协定之前,也就不存在非法越境的问题,但那些原本中立的国家加入了诺曼帝国的战争阵营后,它们的国土防御强度有增无减,若是飞行路线靠近这些国家的主要城市和军事基地,很可能遭到拦截。要知道,这些国家参战时间晚,在前线的损耗不大,其核心力量——特别是他们最为稀缺的飞行舰艇并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至于北方航线,那是运输舰来时的道路,在那个方向能够得到联邦军队有力的支持,但需要打破无线电寂寞才能让联邦舰队在准确的时间赶到准确的位置提供准确的支援。基于以上种种,对于航线的选择,审慎与机敏缺一不可,这是对哈莱格斯少校的重大考验,亦是对此次行动的终极检验。
在这艘联邦军运输舰逐渐加速并提升高度的过程中,最早出现的那艘敌方巡防舰紧紧跟随在后,所过之处,在夜空中绘出了一条清晰的烟迹,这意味着它在全速运转的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燃烟。通过种种因素综合判断,魏斯认定它是一艘老式巡防舰,很可能有两个或者三个烟囱,使用的是相对老旧的锅炉和蒸汽机。不过,按照常规逻辑,星源石难以获取,而机器易于制造,诺曼人不会把宝贵的星源石白白的用在过分落后的机器上,因此,“老旧”只是一个相对概念,它怎么也是战争爆发前或者战争初期建造的,性能不会差到哪里去,只不过跟战争中后期设计建造的新式飞行舰艇相比有些老态龙钟,特别是在一些关键性能上,存在难以逾越的技术鸿沟。今晚,魏斯他们遇到的如果是一艘新锐的诺曼巡防舰,它早就利用速度优势赶上来,逼迫其降落或是直接予以摧毁,而视线中这艘诺曼战舰不仅速度不够快,前向火力也不够凶猛,它断断续续的开火,大多数炮弹都远远地飘落在了远处,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威胁。

在速度加足之后,哈莱格斯少校做出了第一次转向的指令,运输舰在数千尺的高度划出了一道水平弧线:它一开始是朝着跟战线大致相反的方向飞行,随着这个弧线的完成,它回到了正确的飞行方向,朝着联邦的方向飞去。在这个过程中,那艘诺曼战舰终于将距离拉近了一些,而且在拉近距离的过程中,它调整舰身的姿态,找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在大概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它使用舷侧火炮展开密集射击。炮火向运输舰袭来,但使用的是触发引信,只要没有击中运输舰,炮弹不会在空中绽放,而是纷纷落向地面。从运输舰的指挥室朝地面看去,那些落下的炮弹犹如远处绽放的烟花,点缀着黑沉沉的大地。

敌人很快意识到这种作战安排的负面效用太大,随后换用了延时引信,炮弹开始在空中呈现威力。有的落在了运输舰身后,变成了当空绽放的烟火,有的飞过的运输舰在前方爆炸。,这些火球并没有为运输舰照亮前路,当它们逝去之后,前方依然是一片漆黑。在这个过程中,魏斯和奥克塔薇尔不时地通过舷窗甚至是走到露天观测台上观望战况,但他们始终没有在对哈莱格斯少校提出什么建议或者意见。这种状况直到魏斯通过他的特殊视野看到了第二艘敌方飞行舰艇才发生变化——他跟奥克塔薇尔小声商议之后,走到少校身旁,用一种较为温暖的语气说道:“少校,东北方向出现了新的威胁……我觉得那有可能是敌人的一艘同等规格的巡防舰。”

“你确定?”少校用一种别样的眼神盯着魏斯,那意思像是在说小子你果然还是藏了一手,不愿意将你真正的才华和能力展现出来。

魏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打算解释,而是说:“我只能推测,不能判断。”

“现在,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此。如果我们没办法摆脱敌人的舰艇,那么所有人都无法逃离这个地方。也许,你有什么办法让自己能够得到照顾,但其他人恐怕不会那么幸运。”

少校这话意有所指,魏斯当然能够听出弦外之音,他心里顿时腾起了一股怒火,但这个时候他只能以大局为重,狠狠地瞪了少校一眼,垂下头,隐忍着,默默地走开了。他面无表情的穿过通道,来到了安置目标人员的舱室。找特勤部队的战士们问了下,很快就找到了那位担当内应的姑娘和他的小侄子。为了执行这项特殊任务,联邦军对这艘运输舰进行一些特别的改装,在货舱里加设了床铺和座椅,饮食、饮水以及卫生、医疗设施也一应俱全。小男孩被安置在一张被固定好的行军床上,原本缩在被子里,看到魏斯,那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虽然并不亲近,可是,他内心知道,自己的叔叔在这几百人里是唯一跟自己有关系的人。他一直盯着魏斯,等魏斯在他跟前蹲下,他一咕噜爬了起来。

“别害怕,没事的。”魏斯让自己的笑容尽量看起来和善一些。

小男孩当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但他并没有被吓得六神无主,而是眨着眼睛说:“我没有害怕,只是有些担心。”

魏斯摸了摸他的脑袋:“肯普,谁给你起的名字?”

“是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哥哥。”那小男孩以一种大人的口气回答道。

“哦,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

“爸爸告诉我,这是一个很有名望的历史人物的名字,是他崇拜的偶像。怎么?你没有听过?”

魏斯从本体脑袋里获取的记忆断断续续,并不完整,在巴斯顿军校以及后来的军事生涯中,他恶补了很多历史知识,也知道在阿尔斯特的历史上有过几个叫肯普的名人,至少有两个是出色的将领,还有政客和思想家,他并不确定泽的偶像究竟是那一位,所以,他略过这个话题,看着男孩稚嫩的面颊:“你长得跟他真的很像。”

小男孩当即反驳道:“不,我长得更像妈妈,所有人都说我长得跟妈妈小时候一样。”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你的父亲小时候的样子。”魏斯虽然那也没有见过,但他却在泽的房间里看过那些照片。照片年代已经久远,而且那个时候的照相技术还不算太好,所以已经很模糊了,他这话说的并没有底气。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他自己的想象和揣测,但小男孩显然相信了。他急切地问:“真的吗?我真的跟父亲小时候长得很像吗?”

“等你见到了你的祖父和祖母,他们会告诉你。他们会拿出你父亲小时候的照片给你看。生命就是这样的神奇。延续一代,接着一代。”

或许是血缘带来的天性,又或者是环境造成的改变,小男孩对魏斯已经不那么抗拒了。他倚在魏斯身旁,低着头说:“我想妈妈了,她们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难道你们会对她不好?”

这是个三言两语难以解释的事情,魏斯说:“每个人对于自己的父母都有一种眷恋,所以,你的母亲更希望呆在她的父母身旁。可是对于你,她有更多的期望,希望你能够变成你父亲一样优秀的人,所以她宁愿暂时割舍感情,让你跟着我回到你父亲出生的地方去。我们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我相信等你长大一些,我们就会回来,回到这里。她们会在这里等你,这点我相信。”

小男孩也就八九岁,跟他说的太多,他一时半会儿并不能够理解,但经过这么一番交谈,他似乎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些概念。他问魏斯会不会一直呆在他身旁,魏斯回答说,等到回到了他父亲的家乡,他会尽可能地陪伴他,当然还有家族的其他成员。至于现在,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他可以待在她的身旁,时刻保护他。

对于这一点,小男孩流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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