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用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案,脸上的神情慢慢的变得平静下来。他终于理解到了郑之学所言的以退为进的精髓所在了。眼下化解猜忌的危机是最重要。平叛失利固然让自己名声扫地,但却不是末日。自己保持风度,反而会赢得好感化解危机。自己现在跑去兴仁府争吵抢夺,不但什么都得不到,反而使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更加而卑劣,会让父皇更加的不快。与其如此,还不如如郑之学所言,以退为进,展现风度。
“长清先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先生之言叫我茅塞顿开。多谢先生释疑,先生原来是高人啊,深藏不露啊。”郭旭赫然起身来拱手行礼道。

“什么高人啊,在下只是书读的多,看的多想得多罢了。绝不敢称高人。若能为殿下提供一些助力,也不枉殿下这么多年来养着在下,好吃好喝的供着,从无指谪之言了。殿下才是心胸宽宏之人,将来殿下登基为帝,必有一番大作为。”郑之学忙起身还礼道。

郭旭呵呵而笑,伸手道:“坐下,坐下,喝酒喝酒。你还有什么想法,今日言无不尽,都说给本王听听。”

郑之学微笑坐下,郭旭亲自把盏,两人一饮而尽。郑之学抹着胡子上的酒水沉声道:“殿下,这一次晋王之所以能成事,完全是他手下有能人。那林觉……绝非寻常人物啊。此人文武双全,堪称全才。阳武之战是他之功,我敢说,兴仁府之战的一系列谋划也定出自他的手。这个人……嗯……”

郭旭一拳砸在桌案上,怒道:“林觉着实可恶,我知道他本事不小,这一次他是决意跟我作对了。之前我曾诚心招纳他,他却不愿跟随我,现在跑去晋王身边替他办事了。着实让人恼火。”

“殿下,晋王身边有这个人,很多事怕是不好办啊。此人精明且有才能,晋王得他如虎添翼,太子之位的争夺因为此人会多很多不明的因素和波折。这样的人,倘若不能为殿下所用,那也决不能为晋王所用。所以,殿下恐怕要想办法去对付这林觉了。决不能让他在晋王身边出谋划策,那将是极大的麻烦。”郑之学道。

郭旭重重点头道:“你说的很是,我需要找林觉好好的敲打敲打他了,倘若他能转头帮我,那是最好不过。我希望他能为我所用。”

“殿下说他拒绝了殿下一次,现在他又投靠了晋王,我估摸着殿下恐怕难以招揽他了。”郑之学沉吟道。

郭旭微微点头,忽而皱眉仰天想了想,一拍大腿道:“有了,我有办法对付他了,我会抓到他的痛处,逼他为我所用的。说不定他的要害已经被我攥在手里了。”

郑之学一愣,不知郭旭所云,满脸露出迷茫之色。

郭旭也不多解释,当下即刻撤去酒菜杯盘,命人磨墨铺纸,一口气连写两封密信,命人连夜快马送往京城而去。

……

兴仁府中,战俘的规劝改造工作已经进行了两天,效果明显。前圣公海东青的现身说法,以及林觉等人的苦口婆心终教绝大多数教匪彻底醒悟了过来。林觉甚至花了几个时辰写了一本逐一驳斥青教教义的小册子,让城中读书人拿着在俘虏们中间宣讲,解答他们提出来的疑惑。同时,林觉还鼓励教匪俘虏中醒悟之人勇敢发声,将青教中那些不为人所知的肮脏之事尽数大白于天下。

圣女团中有几十名圣女勇敢发声,声泪俱下的讲述了她们在教中的遭遇。说出了青教中最肮脏的那些事情。她们被圣公糟蹋之后留在教坛之中还要被护教护法们玩弄。稍有不从便被打骂砍杀,很多人都被折磨致死,内情骇人听闻。还有其他的教众也开始反水控诉,甚至连部分教内高级人员也开始反水,说出了更多肮脏阴暗的事实。这一切更促进了教众们们醒悟。

当然,一些死忠分子还是有的。林觉对这些人先是采取了隔离关押之策,免得危害整体气氛,威胁其他教众。后来,经过和郭昆商议之后决定,不杀一批人是不成的。所谓恩威并施,讲道理和拿刀子要双管齐下才会有更好的效果。于是,将数百名死硬嚣张的教匪推到城墙上,在所有教众的面前宣布了他们的罪行,然后挥刀砍杀。

在人头如雨从城墙上落下的时候,城下的教众们再一次得到了灵魂深处的震撼,也确实加速了改造的过程。

但这还远远不够,林觉心里其实很是有些烦恼,这些人即便已经开始醒悟反悔,但他们终究是造反的教匪。造反的罪过可不是一般的罪过,朝廷恐怕不会饶了他们。就算他们明白过来,醒悟过来,朝廷恐怕一张圣旨下达,他们还是要在醒悟悔恨之后被砍了脑袋。对于林觉而言,他不愿看到这一幕。倒不是对这些人有什么同情之心,林觉想的是从大局着想,从战后重建的角度而言,杀光这些人绝对不是什么好办法,反而会影响整个战后重建的格局。

兴仁府之战后的第四天上午,林觉正教匪关押之处组织一场控诉反思大会的时候,郭昆命人前来请林觉回衙门,说有急事相商。林觉将事情交付给白冰主持,匆匆赶回府衙之中。

衙门里,只有郭冕和郭昆在堂上一坐一战,并无其他人在场,林觉也放下了心,这说明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见过晋王殿下,见过都虞候。”林觉上前行礼。

“来的正好。来瞧瞧这封信。”郭冕见林觉到来,也顾不上还礼,忙起身叫道。

“什么信?谁的信?”林觉疑惑的道。

“看看便知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郭昆指着桌上一封信笑道。

林觉看向那封信,那是一封牛皮信封,褐色的封页上写着几个大字:晋王皇兄亲启。

“这是……淮王写来的信?”林觉惊讶道。

“可不是么,瞧瞧吧,里边的内容恐怕更让你惊讶。”郭冕道。

林觉取过信来,抽出信笺展开过目。

“皇兄在上,弟问安好。自你我兄弟共同领军平叛以来,战事频密,事务繁多,弟亦无暇向兄长问安道好,亦无法亲自拜见兄长,实在心中不安,往皇兄海涵。但弟无时无刻不关注皇兄近况,阳武之战时皇兄大发神威歼敌数万,弟闻之不甚欢喜,当夜连浮大白,遥相道贺,喜不自禁。弟愚钝无能,未能如兄长那般指挥方遒,势如破竹。……”

“……攻应天府遭遇重挫,延误战机,损失惨重,虽城破但教匪逃逸,虽胜实败,愧疚难当。后整顿兵马收复失地,又因前次受挫过于谨慎,未敢冒进,以至于教匪纠集兵马进犯兴仁府。兴仁府乃西去要塞,若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弟忙召集兵马追击,但苦于行动缓慢距离遥远而未能及时赶到。再次危急之时,兄长率军如天兵神降,将教匪歼灭余兴仁府中,生擒匪首,弟闻此消息后简直雀跃惊喜。欣喜之余也如释重负……”

“……此次平叛,弟犯下诸多错误,几乎断送平叛大局,唯兄长决策明断,屡挽狂澜,尚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弟深感惭愧之余,对皇兄钦佩的五体投地。弟本该亲自前来为皇兄道贺,但京东西路以北尚有数县未能收复,弟必须领军前往,彻底收复失地,不敢怠慢,故而写此信向兄长道贺。待兄长凯旋回京之后,弟必亲自登门道贺。弟已上奏朝廷和父皇,此次平叛之功均在皇兄一人,若无皇兄力挽狂澜明断决策,事恐不谐。弟此战之后方知皇兄之能,念及平日对皇兄诸多不敬之处,心中羞愧难当。皇兄文武双全饱读诗书,当有雅量,必不会与弟一般见识。”

“……军务紧急,弟亦不能多言,回京后定当面拜述。再次向皇兄道贺大捷,并向郭昆林觉等诸有功之臣致以道贺。此次平叛他们也功不可没,回京后必一一拜见言欢。谨祝安好,弟郭旭拜上。”

林觉细细的读完了这封信,放下信来时,脸上神色颇有些古怪。

郭昆哈哈笑道:“怎样,妹夫,你是不是也觉得今年的怪事特别多?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淮王居然写信来道贺晋王殿下了,而且通篇没有指谪我们抢了他的功劳,反倒是自己吧自己骂了一顿,说自己无能?这还是淮王么?这怎么能是淮王写的信呢?”

郭冕哈哈大笑道:“可不是么?我这个兄弟,心高气傲的很。在我面前虽然表现的谦恭,但内心里却对我是极其不屑的。他什么时候肯输这样的下气?这岂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前日咱们还在讨论他大军赶到成武县驻扎的意图何在。郭昆还说他要来抢人抢功,谁能想到他写了这样一封信来,便率军开拔了。这可真是没想到啊。”

郭昆点头笑道:“可不是么?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还如此大度道贺?这哑巴亏他愿意吃?我可是半点也不信。林觉,你看此信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呢?”

郭冕闻言也看着林觉,他们叫林觉来便是想听林觉的看法的,他们二人总觉得这信不对劲,但两个人想来想去也不知道郭旭的意图何在,所以只能问计于林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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