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的日子最近有些不太好过。
事情还得先从宁彦亭受了伤以后开始说起。自从宁彦亭受伤以后, 从那一根人参以后, 宁母便三番两次的找借口到二房里来,一下要个人参,一下又要个灵芝,不但将库房里的珍贵药材和补品都找借口拿走了不少,甚至连吃穿用度都有了要求。

二夫人掏得很不情愿,在她的心里,宁家内宅事务都由她来管,库房的钥匙也在她的手中, 库房那些东西已经是属于二房的了, 江云兰一次又一次地找借口要东西, 分明是要割她的肉。

一会儿是觉得宁彦亭的房中缺了什么装饰, 拿走了库房里值钱的古董花瓶, 一下子又说宁彦亭躺的不舒服,拿走了库房里珍贵的布料缎子……这借口找了一个又一个, 偏偏二夫人连拒绝的话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没办法,谁让江云兰将库房里的东西算的清清楚楚, 她要是推脱库房里没有,江云兰就要闹到老夫人面前去,她要是推脱这不合规矩,江云兰又要将宁彦亭摆出来。

说到底, 江云兰才是正儿八经的宁家主母, 宁家三兄弟还没有分家, 这库房钥匙, 也应该掌握在江云兰的手中。

若是二夫人还要再顽抗一番,宁母就要威胁她去官府,让官府来断断这桩家务事。到时候,一个欺压长兄的帽子扣下来,二夫人想要摘也摘不掉。

二夫人心中恨得不行,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她倒是有心想要去找老夫人,若是老夫人出面,肯定也是站在他们二房那一边,可宁母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若是她真的去找了老夫人,恐怕也就真的要去见官府了。

二夫人不怕官府,更怕她背后的江家。

因此二夫人虽然心中很不情愿,却也仍然赔着笑脸,将那些东西给了宁母。

等她睡前时回想起来,就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宁彦文不耐道:“你有什么烦心事?”

二夫人连忙坐了起来,将这事情给他说了。

闻言,宁彦文也不禁严肃。他心中也和二夫人是同样一个想法,宁家虽然表面上是宁彦亭做主,可私底下,因着老夫人的偏心,他早就将宁家的一切当成了自己的,如今听说宁母将所有好东西往宁彦亭那儿搬,宁彦文也坐不住了。

“你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松口?”他斥道:“再让她这样搬下去,还不等大哥伤好,只怕库房就要被搬空了。”

二夫人委屈地道:“我也只想着,等大哥伤好了以后,咱们就能要回来了。”

可就算是要回来了,那也是吃过的,用过的,怎么想也和原来不一样。

夫妻俩对视一眼,一齐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宁彦亭正在屋中休息,又等来了一个客人。

“大哥。”

“二弟,你怎么来了?”宁彦亭道:“今日你不当值?”

“今日休沐,我想着大哥的伤势,就来看看大哥。”宁彦文道:“大哥,你觉得身体如何了?”

宁彦亭在心中冷笑一声,说:“也怪我有伤在身,不便行动,这几日没有去上朝,竟是连休沐都忘了。劳烦二弟挂心,我觉得好多了,想来半月以后,就能顺利下地了。”

“这样就好。”宁彦文长舒一口气,很是为他高兴的模样。

他与宁彦亭说了一番闲话,话题才总算是扯到了自己过来的目的上。

宁彦文状若不经意地道:“还好大夫说大哥只要休息半月,若是半年,恐怕咱们宁家也承受不起。”

宁彦亭心中微动,面上却露出了不解:“二弟,此话怎样?”

宁彦文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二弟,有话直说便是,我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既然大哥这么说,那弟弟也直说了。”宁彦文叹了一口气,道:“大哥也是知道的,这些日子以来,大嫂担心大哥,特地从公中要了不少好东西去。”

他说着,环视四周一圈,果然在屋子里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新摆设。以宁彦文的眼力,不难看出价值不菲。

他将心中翻腾地不满咽下,又苦大仇深地道:“弟弟也知道,大嫂这是担心大哥,一时心切,可大嫂拿的到底是公中的东西,若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这次数一多,实在是……大哥也别怪我,只是夫人那边催得紧,弟弟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找大哥了。”

“云兰去公中拿东西?”

“是啊,大哥,你平时喝得参汤,这屋子里的摆件,可都是公中刚拿过来的。”

宁彦亭目露疑惑:“这有何不可?”

“其实……啊?”宁彦文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道:“大哥,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这有何不可?”宁彦亭淡定地道:“我们宁家还没分家,这些东西,不就是从公中出的?”

“……啊?”

“二弟可能是忘了,我从外面带回来一套珐琅彩的摆件,原本是想要给云兰的,可带回来的时候,可能是出了什么差错,竟是记到了公中的账上去,我再去要的时候,那珐琅彩已经被二弟要走了。二弟说喜欢,那就给二弟了,咱们宁家三兄弟一向是如此,不分你我,二弟,你说是不是?”

宁彦文一下子噎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往常二弟三弟看中了什么喜欢的,那也不分公私,前些年,二弟你想要修整京郊的一座庄子,只是手头紧,掏不出银子,不也是过了公中的账?”

宁彦文:“……”

宁彦亭轻描淡写地道:“云兰不过是从库房里拿了几根人参,几个摆件,云兰心中有分寸,哪值得二弟这般心惊胆颤的。咱们宁家兄弟感情好,不分你我,若是谁受了难,另外两个也是鼎力相助。如今我不慎受了伤,需要些人参补补身体,屋中又缺了东西,自然也需要新的补上,二弟,你说是不是?”

这一连两句是不是,直接将宁彦文问懵了。

宁彦亭的反应与他想象中的差了太多,让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不应该是他与宁彦亭说完以后,宁彦亭就一脸内疚和生气,和他说会好好劝劝江云兰,不会再让江云兰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若是他再加把劲,说不定还能从宁彦亭这里要回补偿,可……可怎么就……就这样了呢?

说好的内疚呢?

说好的愤怒呢?

宁彦亭说的那些,珐琅彩和京郊院子,宁彦文都有些印象,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宁彦亭会将这件事情记得那么牢。如今再被搬出来这么一说,反倒是显得他不占理了。

宁彦文仿佛一下子掐住了口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平常惯会做人,尤其是在宁彦亭的面前,仗着小时候那一点儿事,每次都让宁彦亭自己生出愧疚,不需要他将目的说出口,就能主动送上来。可如今倒好,他的目的是说出来了,反倒是被宁彦亭给堵回去了!

宁彦文看着他,又惊又恐,仿佛是头一天才认识他。

宁彦亭故作不解:“二弟,怎么了?”

“大哥……”宁彦文张了张口,定下神来,才又道:“话是这么说,可我怕三弟那边……”

“三弟肯定也不会说什么。”宁彦亭打断了他的话,面上仍然是兄友弟恭的模样:“我们兄弟三人齐心,我们是如何想的,三弟肯定也是这么想。再说了,云兰也不过是从公中拿来一些东西,这事情,二弟三弟也做过,云兰这一口气拿的或许多,可也是头一回拿,比之二弟三弟,却是比不了的。”

言下之意,你们都拿的那么多了,还不准我也拿一点?

他能说不准吗?

他当然不能!

宁彦文张了张口,只能脸色难看地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宁家内务很是混乱,因着管事的是二房,占了最大便宜的也是二房,但同样的,三房得到的也不算少。宁家三个兄弟,老二和老三倒的确是兄弟齐心,齐心一起在老大的身上占便宜,因着这个关系,连二夫人三夫人的妯娌关系也还算好,两人一块儿管理着内务,谁也不舍得吃亏。因此,凡是有什么好东西,两人也尽往自己这边扒拉,将公库当成了自己的私库。好在还有宁彦亭在,也没有让宁府在内里倒了。

宁彦亭问:“二弟,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宁彦文顿了顿,又问:“大哥,关于晴姐儿嫁妆的事情……”

宁彦亭眸光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二弟放心,我和三弟都是宁晴的伯叔,怎么可能会亏待她。”

因着刚才的事,宁彦文有些心不在焉,一时也没发现他还将宁彦海也带上了。听着宁彦亭的抱枕,宁彦文这才又松了一口气。

他又说:“实不相瞒,弟弟近日还看中了一件……”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彦亭打断:“既然如此,二弟就去公中拿银子吧。”

“……什么?”

宁彦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不行?”

“……行。”宁彦文咬牙应下:“大哥说的是,是我想岔了。那弟弟就不打扰大哥,大哥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宁彦亭嗯了一声。

他心中想:自从他醒来以后,已经在床上躺了许多天,除了第一天之外,就只有这回了,明明同住在宁府之中,可宁彦文却只来了两次,下回?下回说不定是等到他伤好了吧?

宁彦亭心中生不出半点波澜。

他看着宁彦文离开的背影,心中还有些快意。

上辈子,他掏心掏肺地对着两个弟弟好,最后却换来了这么一个下场,他委屈了自己的家人,也委屈了自己,最后连原本以为有的都没得到,临死之前,更是不甘和悔恨。

他早已经习惯对弟弟们百依百顺,小时候是被老夫人耳提面命,后来就已经成了下意识地反应,当弟弟们提出要求的时候,不管是再为难的事情,他也都会答应。可当他拒绝以后,才发现心情是那么的好。

宁彦亭的视线落到了屋内新换的摆件上。

他在心中琢磨一番,想:这玉也不好看,不如再换成玛瑙的?

……

宁朗被宁母收拾了一番,是真的再也不敢提任何关于安王的事情了。

他虽然不知道宁母为何对安王那么忌惮,可他向来不多动脑子,也不愿意多想,等委屈过后,就只剩了无聊。

从那天之后,宁母对他的要求也变得比原先更加严格了,原先只要求他每天上学堂不能逃学,可如今倒好,还要让小厮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做的任何事情,都会被小厮记录下来,一旦有和谁来往太过密切,就会被告诉宁母。

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这让宁朗很不自在。

更让他惦记的,还有自己的那位心上人。

他心知那位心上人的身份不会让宁母满意,如今被小厮盯着,就更加不敢去找心上人,生怕会被宁母发现出什么问题。

可一天见不着,他还能忍忍,两天、三天见不着,他就有些忍不下了。

另一边,宁暖让香桃找人调查的事情,也终于有了结果。

“大少爷前段时间常往葫芦巷子跑。”香桃说:“几乎每天都要过去,先去一趟葫芦巷子,然后再回家,大夫人只管着大少爷不能逃学,却没有管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葫芦巷子住的是什么人?”

提到这个,香桃的脸上立刻露出了难以启齿。

她与宁暖的年纪也差不多大,宁暖年纪小,她也是如此,香桃听到那调查的结果以后,也是脸色涨红,难看了许久,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现在还要说给小姐听。香桃面露难色,不知道该不该说。

宁暖皱起眉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也不是,就……就是……小姐,您要是听到了,可千万不能生气。”香桃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低了声音,附到她耳边道:“奴婢听说葫芦巷子,住了不少暗娼。”

宁暖一下子脸色煞白。

“你、你说什么?!”宁暖攥紧了拳头:“你说哥哥常往葫芦巷子跑,是,是……”

“小姐您别急。”香桃连忙说:“奴婢还打听过了,那葫芦巷子也不是所有人都做这样的生意,里面也住了不少清白人家,大少爷的心上人,想来就是那样的清白人家的。”

可都住到暗娼边上了,寻常人家,早就想着要搬走了,若是良家女子,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在那里住下去?

香桃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

手里握着热腾腾的杯子,宁暖这才冷静了下来。

“这件事情,还有多少人知道?”

“大少爷与那人认识也没有多久,似乎是大少爷的朋友介绍的。”宁朗那些狐朋狗友,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找来的,其中也有无赖混混,会认识葫芦巷子也不奇怪。“除了大少爷的那些朋友之外,应该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的。”

“那就好。”宁暖松了一口气。

“香桃,你去和娘透透口风,你告诉她……不,这些日子,娘对哥哥的要求已经十分严格了。”这不是连那位心上人都不敢见了吗?“可要根治,到底还是得让哥哥对那人死心才行。”

若是她猜的没错,估计兄长又是被他的朋友给骗了。

兄长的那些朋友,她虽然都没见过,可也知道,一个个都是纨绔,没干过一件正经事,兄长与那些人交好以来,更是一日比一日堕落。

反倒是现在,自从宁母狠得下心管教以后,宁朗与那些朋友们来往少了,乖乖去书院,也比之前上进多了,还与安王成了朋友。

虽说宁暖也不确定安王和宁朗交好是为了什么,可目前看来,安王比那些狐朋狗友好了太多。宁暖也不禁在心中想:若是哥哥每个朋友都能有安王那样好就好了。

宁暖想着,忽地心念一动。

哥哥如何重视安王这个朋友,她是知道的。

若是她好言相劝,哥哥也不一定会听她的话,若是让娘亲和爹爹出面,说不定还会让哥哥伸出逆反心理。

可若是安王能出面呢?

不,不用出面,若是她能利用安王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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