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的劲风吹在脸上,好似刀割。
眼看着苏大为的雕要丧命在吐蕃人的金雕爪下。

只听啪地一声。

那金雕铁爪一下子将宫殿楼宇的望角抓断。

而苏大为的雕,却神乎奇迹,闪电般自雕爪逃脱。

金珠陀罗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为何会如此?”

“金雕扑击的速度,快若虎豹,铁爪能洞穿金石,怎么会抓不住一只小雕?”

苏大为眼角瞥了他一眼。

很多话,没必要说。

可怜的吐蕃人,这辈子都在西边,没去过辽东。

自然不知,这世上有一种鸟,叫海东青。

它有一个别名,称为-——

万鹰之王。

海东青自然不是雕,而是隼。

肃慎语名“雄库鲁”,意为世上飞得最高和最快的鸟。

传说十万只神鹰才出一只“海东青”。

《本草纲目.禽部》记载: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

最雄健的海东青,体型不输给金雕多少,身高一米余,两翼张开同样能达两米。

只不过苏大为这只是托薛仁贵自辽东帮他弄来的雏鸟,去年底拿到,如今才一岁,翼展不过一米余。

这在金珠陀罗眼里,自然算是“小雕”了。

可哪怕是少年期的海东青,速度也已经超过金雕。

金珠陀罗脸色剧变,手指放在口中,不断发出凄厉哨音,指挥着金雕扑向海东青。

可无论金雕如何扑击,每次总是差上一线。

苏大为一直冷眼旁观,他对自己的海东青极有信心。

他手里除了海东青,还有之前驯的一只苍鹰。

这两者,经常在空中扑击戏耍,这令苏大为十分清楚,鹰与海东青的能力分别。

四周的大唐将领,还有远处的金吾卫,千牛备身。

乃至高台上的李治、武媚娘,文武百官,和那些属国使者和酋长,都被这一幕所吸引。

看着那金雕发出凌厉叫声,挟着恶风扑向体型只有它一半的海东青。

而海东青总是游刃有余的及时从雕爪下飞走。

武媚娘不禁露出笑容,在李治耳边道:“陛下,看来阿弥的鹰不会输了。”

李治微微点头:“阿弥总能出人意表,吐蕃人的鹰,看似强健巨大,但速度不及阿弥的鹰,这飞行速度的差别,就如骑兵戏耍步卒一样。”

说到这里,他心中一动,向着武媚娘道:“你说,阿弥养的这种鹰,若在军中中推广,是否有利于用兵?”

武媚娘眉眼微动,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眸,如清澈的湖水,看向李治,钦佩道:“陛下睿智,若此计可行,必能使唐骑如虎添翼。”

两人小声商量中,场中情势又变。

金珠陀罗两指放入唇中,凄厉的吹响口哨。

金雕一改策略,开始围绕着海东青盘旋起来。

它的双翼翼展远超海东青,用力拍击之下,空中掀起阵阵狂风。

海东青似是受到干扰,飞行姿态变得有些不稳。

如是再三,金雕瞅准机会,猛地将翅一敛,如离弦之前般电射向海东青。

“不好!”

苏庆节等一帮唐将不由发出惊呼。

高台上,文武大臣和属国使节们,也不由发出喊声。

眼看金雕的铁喙即将啄穿海东青的身体。

电光火石瞬间,只见那海东青凌空一个翻滚,神乎奇技般,避过金雕啄击,一双铁爪牢牢的踩在金雕背上。

含元殿前的大广场上,数千唐军金吾卫、千牛卫,以及大唐皇帝李治、武后,还有数十属国使者酋长,共同见证这一幕。

先前的惊呼,转为一片喝彩声。

“好!”

声浪掀上半空。

欢声雷动。

金珠陀罗浑身发抖,脸都绿了。

他的食指放在口中,哨音凄厉刺耳。

金雕虽是畜牲,也知到了生死关头,在半空中怪叫着,不住翻滚挣扎。

想要将背上的海东青抛下背。

两只禽鸟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

半空中,巨翼扑击,断羽迸飞。

“呱!”

一声凄厉的惨叫。

空中爆出一团血雾。

这一幕,再次将所有人惊呆。

不知究竟是金雕受伤,还是苏大为那只鹰受创。

抑或是两败俱伤?

两鸟从高达数百米的云空直坠而下。

地面上,无数金吾卫和金牛卫死死盯着下坠的两鸟,下意识发出惊呼声。

下坠速度太快。

哪怕身为异人的苏大为和苏庆节等人,一时也无法确定。

“掉下来了,要掉下来了!”

“不好!”

啪!

一团黑影,狠狠砸在广场上,血肉模糊。

全场为之一静。

高台上李治瞪大了眼睛,文武百官伸长了脖颈。

外蕃属国的使节纷纷踮脚张望。

御道两旁的金吾卫和千牛卫,一齐侧目。

武媚娘忍不住道:“究竟是谁赢了?”

她心中想的是:难道,阿弥的鹰与那吐蕃人一起摔死了?这倒是可惜了,如果是平局的话,还是助长了吐蕃气焰。

就在此刻,所有人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嘹亮的鹰鸣声。

众人抬头上去,一眼看到,苏大为的那只鹰,正在百余米的高空中,骄傲的盘旋飞舞。

原来海东青速度奇快,在坠地前冲上云空,快到连人眼都追不上。

说也奇怪,明明是只畜牲,但所有人却从海东青飞舞的姿态中,看到一种名为“胜利”的得意之感。

苏大为一招手。

天空中的海东青发出一只欢愉的鸣叫,两翅一收,如流星般电射而下。

几个呼吸间,便落在苏大为的肩头。

苏大为一身明光甲,身高近两米,神威凛凛。

再加上肩头这只身高近七十厘米,顾盼有神的海东青。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众人心头升起。

仿佛苏大为站在那里,就是一尊大唐战神。

东方的阳光,透过含元殿的飞檐斗拱,琉璃瓦上,一片金碧辉煌。

余光洒下,如千万缕光箭落在苏大为身上。

明光甲光芒夺目。

站在他身后的二十多员大唐将领,几乎将大唐十三铠凑了大半。

明光、光耀、细鳞、山文、乌锤、扎甲。

他们以苏大为为首,站在那里,稳如山岳。

苏大为抬手,轻抚着肩头的海东青,抬眼看向缩着身子,一脸失魂落魄的金珠陀罗。

“你输了。”

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提气做势,但全场上千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大为伸手向着地上一指:“愿赌服输,向我大唐皇帝行稽首礼。”

稽首就是三跪九叩之礼。

为古代跪拜礼,九拜中最隆重的一种。

是臣子拜见君主所用。

可以就,这件事到此,无论吐蕃如何以小搏大,都输得干干净净。

想在大唐臣属和属国酋长面前,彰显吐蕃的地位,挑拨是非,结果却成了笑柄。

全场皆静。

李治牵着武媚娘的手,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他觉得,嗯,今天阿弥干得不错。

难得让他在盛怒之后,找到一点开心的感觉。

不错。

而武媚娘,目光远眺着苏大为,脸上露出类似姨母笑般,与有荣焉的微笑。

“阿弥,果然没让我失望。”

文武百官低声议论着,再看向那吐蕃使者时,已经没有了焦躁,心态也变得十分放松,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与不屑。

这事本来嘛,大唐若是对一个小小的吐蕃吏者出手,传出去需不好听。

给人以大欺小之嫌。

结果苏大为按你们吐蕃擅长的驯鹰做赌,划下道来。

吐蕃在自己最擅长的方面输了,当着大唐无数属国和外蕃酋长的面。

这还有何话可说?

太提气了。

简直大长大唐的威风。

所有人都等着看吐蕃使者的笑话。

输了。

跪也是羞辱。

不跪,更是羞辱。

金珠陀罗脸上露出难堪之色。

他抬头看向苏大为,眼中血丝满布。

苏大为的目光依旧平静。

他身材高大,看着这吐蕃使节,需得低头俯视。

巨大的身影,压得金珠陀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今……跪也是死,不跪,亦是死……”

他的嘴唇开合着,以吐蕃语喃喃道。

站在苏大为身后的苏庆节,有些不耐烦的喝道:“你跪是不跪?”

金珠陀罗脸上闪过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张开干裂的唇,怪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想不到唐人中,还有你这般人物。”

苏大为肩上的海东青,猛地翎毛倒竖,发出一声警告的尖叫。

“不好!”

苏庆节神色一变,胸中元气化雷。

手掌向着金珠陀罗抓去。

苏大为比他更快。

右手翻掌下压,如一座巨山罩向吐蕃使者。

呯!

地面沙尘涌动。

苏大为心里一惊。

他的手下,只有一摊破碎的衣物。

金珠陀罗整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蝉脱壳?”

苏庆节怪异喊道。

这种道术他听过,但还从未亲眼见过。

“不,是诡异。”

苏大为扬声向四周喝道:“这吐蕃使者,是诡异所化,大家提神戒备。”

“贼他么的,诡异怎么混进来的?”

“他必是用了某种秘法,压制了血脉,直到方才爆起。”

“秘阁郎中呢?”

“李淳风听说前日大病,这两日都抱病在家。”

“靠!”

苏大为听得身旁七嘴八舌的声音,不由骂了一声。

同一时间,李治身边武媚娘上前一步,厉声道:“金吾卫留神戒备,务必抓住此獠。”

“今日谁当值,居然令诡异入宫,秘阁的人都死哪去了?”

场面一时混乱。

执金吾留神戒备。

千牛卫护着李治和文武百官,打算暂且离开。

就在此刻,所有人听到一种古怪的呼啸。

在武媚娘鸾驾下方,一团幽影陡然扩张。

那阴影如九幽之狱,无比阴冷。

黑影中,隐隐可见无数怨魂,挣扎哭号。

“大胆,什么妖魅,敢惊皇后凤驾!”

从武后身后随员中,早有一名道人踏步而出。

手中拂尘挥向地面。

青色符印随着他的掐起的指决向地下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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