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喜事,长安传来消息,要设盐业司,河北道黜置大使原是临时之职,魏侍中提拟设各道布政大使,盐业司归属各道布政大使差遣。”
“甚个喜事!狗屁!”

“魏征这老犬,咬人倒是厉害!”

有人叫嚣有人报喜,那些眉目欢喜的拍手大叫:“你们这些夯货,俺还不曾说完,且听着。”

“听个甚么?”

“如今沙州西州伊州缺粮,甘凉调拨也是辛苦,总之还是要关陇中原的米粮。如今魏侍中的意思,是让粮商自筹骡马,得长安‘开拔’印鉴,将米粮运至西域。抵达西域之后,再由朝廷衙署清点,以青海盐‘产本’交付。有了青海盐‘产本’,就能从青海拿盐。”

“拿了盐,能在长安发卖吗?”

“这……这个倒是没打听到。”

“那有个屁用,老子要是拿了青海盐,偏是去漠北才能卖,卖个甚?卖给蛮子吗?啐,魏征语焉不详,当真狡诈。”

“要不再去打探?洛阳宫副监王秋道这几日倒是爽快的很。”

“能不爽快么?淮南几个阉货,凑了些没脑子的行脚商,正要争个推举名额呢。”

“淮南人肯?”

“怎么不肯?别说淮南人,换我我也肯。入娘的,要是推举得成,让老子扮狗也无妨。”

“……”

东都洛阳沸沸扬扬,到处都像是菜市场。淮南公主李葭的场子,最近也越发地热闹,更多的人跑来打听消息,以前还要拍公主马屁,吹吹牛逼,或者落拓之辈想着万一爬上公主的暖榻,成了驸马也是不错。

可如今,两个公主都是有些抑郁,甚么风花雪月,都抵不上真金白银啊。

“东乡汪于轼,乃是在野贤才,颇有经济之道,又善治《春秋》,可为举人。”

“卖身求荣之辈,甚么贤才。这老畜原是西乡人,王世充尚在时,他卖了西乡本家求荣,委身王世充,改了本姓,投了东乡汪氏。这等老畜也为举人,不若让我家大黄也去做举人好了。”

“呸!你家大黄是条狗!偏来闹事?”

“东乡老畜还不如狗。”

“聒噪,东乡要个举人缺额,是谁不重要!”

“早说啊,要也可以,拿钱来。哼,东乡人想要去洛阳,也不是不可以。在座的都是拿了‘产本’的,三五百贯可换不来我等点头。再者,明府那边,也是要打点的。还有,若是得成举人,这日后有个甚么方便,还是白纸黑字讲清楚!”

“这不是信不过我们东乡人?”

“老子只信开元通宝,最多再信华润银元。”

“莫要胡来,不过只是一样财货,除盐铁糖酒之外,还有好些财货,也需得力举人联络官民。今日我们东乡拿了糖业举人,明日也不是不能回报一个酒业举人……”

“红口白牙谁没有?上下嘴皮碰一碰谁不会?白纸黑字,白纸黑字,白纸黑字……懂么?”

河南道地方如今都得到了消息,朝廷和山东士族,貌似都支持设制吏举人,不但支持,还要推广,而且规模不小。

消息刚刚传出,各地州县都忙的不可开交。斯文一些,不过是互相商量吵闹,但最终还是要有个章程。

倘若凶暴一些的,那便不是一张嘴的事情。

“曲阜子找死!”

“邹县小儿待怎地!”

“兖州盐业司也是尔等能争的?”

“不知死活,难道你们就没打听过曲阜有甚跟脚么?”

“休要聒噪!”

据说是孔孟之乡,据说是儒家门庭,据说是仁义之地……

嗤!

“不好!十一郎中了一箭!”

“十一郎,十一郎!”

“杀才,和邹县狗拼了!”

鲁城人表示日了狗,兖州的两帮智障在他们地头上玩了一次火并,关键问题在于,两帮智障都顶着“圣人后裔”在玩火。虽说本家都不承认这些智障是“圣人后裔”,可他们也没有阻止这种行为……

太极宫的主人正在汇总消息,左右屯营的好汉毕恭毕敬,将情报呈上之后,又一问一答给主人解惑。

“传侍中。”

李董没废话,言简意赅。

很快,魏征穿着常服就去了太极宫。

“听玄成所言,果然如此。为争举人,世家地方皆无暇兼顾盐市分域。”

“陛下。”

魏征行礼之后,正色道,“依马宾王之策,西域米粮贩运,却可交由民间。除紧要军需,维持日常运转,可免征民夫脚力。山东巨商,多有未得糖市‘产本’之人,若能转运军粮而换盐市‘产本’,自可得利。”

“青海盐好,却也贵。若能在山东行销,锦衣玉食之家,又岂会委屈自己?”李世民面无表情,然后眼皮耷拉着淡然道,“朕,不也是如此么?”

针对这句话,魏征没有多说,但他接着道:“此事要紧之处,在于青海盐在何处行销。”

“不错。”

如果让商人有资格把青海盐在长安洛阳销售,那么别说运粮食到甘凉西域,就是运到天竺,这买卖也可以干。

不过,坑就是挖在这里。拿到了青海盐,却未必能在膏腴之地发卖。但也不能是贫苦之地,需要一个折中的,可以接受的地区,让盐商有得赚,但也不能和太子糖那样暴利。

“山东世家,多有马骡牲口,民夫脚力更是不缺。如今又有新式车马,如博陵崔氏,召集马骡数万,民夫十数万,亦非不可能之事。若能得青海盐行销,必铤而走险。”

但是,魏征也清楚,这个政策一旦白纸黑字落实,那么朝廷就不能直接撕破脸耍赖,这涉及到朝廷的信用问题。

“如果朕所料不错,只举人一事,山东人就要闹起来。”李世民说罢,竟是负手而立缓慢踱步,“能推举朝廷制吏而为己用,谁又能忍得住呢?难道清河崔氏,就是浑然一体,上下一心?突厥尚且分崩离析,清崔怕不能免俗罢?”

这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自问自答。

魏征虽然耳朵里听到的宛若呢喃,可心脏却是狂跳不止,只觉得背脊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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