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刘家回来时,已是下午。
贾蔷、黛玉回房午休了半个时辰后,又一道往西府荣庆堂,探望一番贾母。

此次大婚,贾母也算是下了血本了,着实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

至贾母院,抄手游廊上的小丫头子们却并未如往常那般迎上来叽叽喳喳的讨喜。

贾蔷、黛玉对视一眼,心知必有事发生,就见琥珀悄步过来,小声道:“老太太听说这两天府上传宝二爷和……和新太太的腌臜流言,气坏了,审了一早上,发作了不少人……”

贾蔷闻言皱眉道:“没赶出去罢?”

若是赶了出去,傅秋芳不用活了,宝玉也基本上离死不远。

儿子偷老子的妾,在大户人家虽也算丑闻,但其实并不鲜见。

将儿子打一顿,将小妾料理暴毙了,也就完事了。

可正妻不同,这绝对是能要人命的。

以子偷母,宝玉即便不死,下半辈子也别再见人了……

琥珀叹息一声,摇头道:“哪里敢放出去……这会儿老太太正在里面审太太呢,国公爷、太太,你们……”

贾蔷同黛玉道:“我就不进去了,内宅的事你去看看,让老太太不必过于为难人家,也是个可怜人。”

正说着,见宝玉面色苍白垂头丧气的走出来,里面隐隐还传来贾母厉声训斥声。

看到贾蔷和黛玉站在抄手游廊下冷冷的看着他,宝玉愈发不自在。

贾蔷摇了摇头,没了训斥他的心思,只道:“我知道,你心里必是没想那些龌龊事,这么些年来,都道你是个胡闹的,但我却明白,你本性不是坏人。只是你要记得一点,招惹女孩子不当紧,问题是你招惹后能护住了。若能如此,总不过背一个风流名声。可你看看你,虽无害人之心,如今又怎么说?招惹完了你拍拍屁股就走人,里面那位心眼儿略窄几分,她还能活下去?你自己寻死寻死,都干的甚么事!”

说罢,同黛玉道:“你进去同老太太说,宝玉断是没有龌龊心思的,新太太才过门儿,再魔怔也不可能有那样的私情,多半落不下脸赶人,无辜的很。让她别太着紧了……”

黛玉微微仰着俏脸望着他,问道:“你干甚么去?”

贾蔷笑道:“过几日就要南下了,老老小小不少人,虽说都让下面人去准备的,我也要盯着些。另外还有些其他的事……”

黛玉笑道:“你只道去忙正事就是,谁让你交代了?倒显得我厉害。”

贾蔷哈哈笑道:“我愿意你显得厉害些。”

一旁处,琥珀:“……”

宝玉:“……”

黛玉也害羞了,眸光起鳞波的嗔了他一眼,道:“快去忙你的罢!”

贾蔷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贾蔷走后,黛玉看了眼可怜巴巴的宝玉,叹息一声后,却终究没发一言,摇了摇头,往里面去了……

“宝二爷,回去罢。”

见宝玉那副颓丧模样着实可怜,琥珀不忍劝了句。

她其实也觉得贾蔷说的对,既然护不住,为甚么还要去招惹呢?

若是宝玉规矩勤学,但凡上进些,他断不是这个境地。

甚至,连王夫人也不会如此下场,唉……

……

荣庆堂内。

傅秋芳面色惨白的跪在那,默默流泪,贾母脸上的怒火未消,不过看到黛玉进来,到底还是换了笑脸,道:“这会儿子怎过来了?蔷哥儿呢?”

黛玉笑道:“方才在外面听说了这边的事,他不好露面,不然太太面上不好看,就让我进来劝劝老太太……”

贾母闻言心里就明白了贾蔷、黛玉的意思,她沉吟稍许,问道:“刚才宝玉出去,又挨训了没有?”眼神有些着紧。

黛玉摇了摇头,道:“就说了句,叫他护不住,就少招惹。”

贾母闻言不乐意了,道:“哥儿都是好哥儿,就怕被那起子狐媚子教唆坏了!”

看了眼颤栗发抖的傅秋芳,黛玉笑道:“他不进来,就是怕听到这样的话,再和外祖母你吵起来。若是寻常倒也罢了,难免有心术不正的。可人家是正经太太,月例银子和服侍的丫头婆子跟老太太您一般,还招惹这些?着实没这样的道理。必是宝玉知道太太擅长哪一桩能为,所以才常常去请教。连蔷哥儿刚才也说,他都不信宝玉是那样的人,你老只管将他往坏里去想。”

贾母闻言,心情登时舒展了大半,狐疑道:“蔷哥儿还有给宝玉说好话的时候?”

黛玉笑嗔道:“老太太这话也忒偏了,蔷哥儿帮了宝玉多少?那回王家太太过生儿,宝玉去祝生,结果在外面和人冲撞了,若不是蔷哥儿去救,早被打的老太太也认不得了!”

“噗嗤!”

贾母身后鸳鸯忍不住笑出声来,贾母也高兴,指着黛玉同鸳鸯道:“瞧瞧,瞧瞧,没成亲前,我说蔷哥儿两句她还不言语,如今却是连一句都说不得了!老话说的果然没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哟!”

正说话间,门口传来一道高声笑语,道:“老祖宗这话可左了,林妹妹哪里是嫁出去的闺女?分明是嫁进来的闺女!”

不过有趣的是,凤姐儿虽出声了,但一时人并未进来。

黛玉对鸳鸯道:“将太太扶起来罢。”

总要给人留些体面。

鸳鸯看向贾母,贾母气笑道:“如今我是国公太夫人,她也是国公夫人,还占着族长夫人的名份,人家开口了你赶紧照办就是,还看我做甚么?当心惹恼了这位国公夫人,过两天你过去服侍的时候,让你见天立规矩!”

一番话说的鸳鸯脸也红了,低着头不敢见人,上前将傅秋芳扶了起来。

贾母同傅秋芳道:“既然有人给你说话,这遭也就罢了。只是你需明白,贾家不是小门小户,内外有别有规矩在。再有下一回,闹出这样的下作流言来,你看我饶得了哪个!”

傅秋芳无声颔首应下后,见贾母摆了摆手,又与黛玉见了一礼后,转身出去了。

黛玉避开此礼,见其萧瑟的背影,忍不住叹息一声。

然而等傅秋芳出去后,贾母却面色肃然的看着黛玉道:“玉儿,你可千万莫要一味的同情这样的女人。我告诉你,为何喜欢你凤姐姐这样的,便是因为见多了表面上柔柔弱弱哭哭啼啼的女人,心却比黄蜂尾上针、青竹蛇儿口更毒,那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恶毒啊!我不是说太太一定就是这样的人,但家里若出现这样的女子,当家太太一定要一万个仔细,不能留给她们一点空档。不然,大人怎样且不说,让此辈毒害了子女孩子的,不知多少!”

黛玉闻言唬了一跳,变了面色。

这时凤姐儿也进来了,笑道:“老太太说的真真在理,像我们这样的烧糊卷子,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可实则心里却装着菩萨!”

“呸!”

贾母、黛玉同时啐了口,又都笑了起来。

贾母问凤姐儿道:“你这会儿不在床榻上躺着修养,又来做甚么?”

凤姐儿笑道:“这不是过些时日要南下了?大嫂子一个人忙里忙外,累成八瓣儿了也忙不完,就跑我那里一通洒气。如今我也惹不起她,只能规矩起来当差办事。有一事拿不准,来问问老太太……”

“甚么事,还有你拿不准的事?”

贾母奇道。

凤姐儿道:“老爷、太太这次去了南省,就不回来了。这二房的家当,这一次是不是一并带了去?还有先太太的嫁妆……宝玉和弟妹又该怎么说?”

贾母闻言皱起眉头来,有些迟疑不定。

按礼法父母在,又未分家,儿女是万万没有存私产的道理。

可若果真将二房的家当都带去金陵,连王夫人的嫁妆遗产都一并带了去,将来宝玉再想要回,怕是难了。

从来有了后娘,就等于有了后爹。

这样的事,贾母这一辈子见得多了。

可是她开口没用,她还能活几年?

如今她强压着留下,等她没了,宝玉扶棺回金陵,少不得仍要被夺了去。

贾母沉吟片刻后,看向了黛玉……

……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上。

贾蔷被尹浩请来后,看着尹家男女老少都到齐了,连尹子瑜都在,不由心惊,见礼罢问道:“老太太,这是……出了甚么大事?”

尹家太夫人笑了笑,道:“是有一桩事,今儿特意将你请来,便是要处理这件事。蔷儿,你昨儿个十里红妆数万牡丹迎亲,轰动京城,怕是普天之下也难再见第二回。那你后日来尹家迎亲,可有准备?”

贾蔷闻言心中纳罕,这位老太太不是这样的人啊,不过他还是点头道:“自然有准备,断不会慢怠了子瑜。”

尹子瑜仍然平静如初,只看着贾蔷的眸光中,带着丝丝明色,隐隐期待……

尹家太夫人却正色问道:“我就知道……你准备的甚么?”

贾蔷干笑了声,道:“老太太,这种惊喜怎能提前泄了密?您放心,保管让您满意高兴!”

尹家太夫人闻言,面色舒缓下来,叹息道:“我何曾对你不满意过?只是后日的亲事,你轻车简从的带人来娶,尹家也不闹腾许多,你将子瑜接了家去,好生过日子就是,何必大办?蔷儿,这是我的话,不许大办!你记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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