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集中骑兵掩护晋军后撤,这其中未尝没有诱使吴军主动进攻的企图,此时吴军兵力尚未全部集结,贸然进攻之下,晋军再倾力反击,或许还能一举得胜。
可惜他的企图终究还是落空了,杨渥非常的慎重的保持防守态势,坐观晋军后撤。

对于这样的结果,李存勖心中并未感到太多的失望,因为这本来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既然吴军不肯贸然进攻,那晋军就只能继续后撤了。

此时距离刘家村的渡口还有大约五十里的路程,若是行军速度较快的话,大军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赶到。

不过毕竟是敌方军前撤军,晋军当然不能以那么快的速度行军,否则一旦遭到突袭,全军都会崩溃。

此外,之前一天的急行军和激烈战斗,也使得晋军将士疲惫不堪,现在即便想要加快行军速度也难以做到,只能缓缓前进。

而吴军一方那就更加不急了,一直等到晋军撤退了近二十里路程时,杨渥才下令全军追击,以骑兵为先导,步军跟随在后,不过始终保持着二十里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拉远。

若是追击的距离太近了,那反而有可能遭到敌军突袭,而保持二十里的路程,又有柴克宏统领的骑兵在一旁保护,自然不必担心敌军骑兵突袭。

此外,大军缓缓前进,还能顺便等一等后续的援军,并让疲惫的将士稍微休息一下,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说晋军会不会溜掉的问题,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因为晋军再怎么厉害,他们也不会飞,当他们后撤到黄河边上时,面对那般天堑,晋军也只能缓缓渡河。

所以吴军才会显得不紧不慢,一路上跟随在晋军后面,晋军前进,他们也前进;晋军停下来休整,他们也休整,总之始终保持着二十里的距离。

到当天晚上时,晋军最终只前行了三十多里路程,但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而且晋军将士也实在累得不行。

为了在渡河的时候大军还有足够体力作战,李存勖也不得不下令全军停下来扎营休整。

而吴军一方在得到消息后,同样下令扎营。

不过为了防止晋军逃脱,杨渥命柴克宏派出大量骑兵充当斥候,随时监视敌军的动向。

晋军一方当然不肯被吴军斥候随意窥视,所以也派出大量游骑四处出击,围剿吴军的斥候。

可以想象今晚的夜色之中,必将会有无数的战斗发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最终会无声无息的倒下。

但这一切却不是杨渥应该关注的了。

经过一整天的惨烈大战后,他此时也非常疲惫了,刚刚吃了晚饭后,便将军中大事交给李简处置,自己则早早的回到营帐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当天色重新明亮起来时,杨渥重新醒过来。

此时,经过一整夜的行军,又有两万多援军赶来汇合,吴军的兵力已经完全压倒了对方。

不过即便如此,杨渥也没打算现在就与晋军决战。

他一边喝着刚刚煮好的早餐粥,一边询问道:“晋军昨晚上可有什么动静吗?”

“回禀大王,晋军昨晚上除了骑兵在围剿我军斥候外,其主力都在营地里休整,并没有什么动静。”柴克宏连忙答道。

杨渥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我军将士昨晚休息得如何?”

“大王,将士们休息得很好,一个个脸上都神采奕奕的。大王,咱们什么时候进攻敌营?很多将士们都在询问呢。”

开口回答之人乃是吴博,朱虔佑虽然已经醒来,不过伤势太重,此时被送回平阴休养,而他麾下众将死伤惨重,资历最老的李章已经战死,所以此时由吴博负责指挥。

听说将士们求战心切,杨渥顿时满意的笑起来。

“很好,看来将士们被压着打了一整天,现在到了反击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等不及了。”

这一次大战,打得最艰难的就是杨渥亲自统领的中军将士,不仅伤亡惨重,折损了一大半兵力,更是疲惫至极。

如今连这一部的将士们都士气高昂,求战心切,其他各部将士的状况就更不用说。

不过对于将士们的请求,杨渥却不可能答应。

他沉声道:“如今敌军虽在撤退,但实力犹存。正所谓困兽犹斗,何况人乎?若是咱们现在进攻,敌军必然拼死反抗,所以此议不可取。”

李简等将领也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个个都道:“大王所言甚是,我军此时虽有优势,但贸然进攻不可取。不如等待敌军渡河的时候再半渡而击,必能大获全胜!”

朱思勍则谨慎道:“大王,若是能半渡而击自然最好,不过末将担心的是,晋王李存勖并非常人,此人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只怕他不会给咱们半渡而击的机会吧。”

杨渥冷笑道:“不给机会?那也由不得他!难道他还想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成?那样的话孤就算睡觉都会笑醒。”

众将听了顿时一愣,不过随即便反应过来,顿时纷纷大笑起来。

是啊,晋军不渡河又能如何?背水一战吗?但那也要看吴军给不给他背水一战的机会。

若是他留在黄河边上不急着渡河,却想着与吴军决战,那吴军完全可以不理会他,深沟壁垒守住防线,然后慢慢等待后续援军的到来。

以吴军目前在郓州附近的兵力,若是有足够的时间,甚至集结近二十万大军都不是问题,到时候就算晋军背水一战,难道他还能一举击溃二十万吴军不成?那根本不现实。

此外,晋军这次渡河原本的计划就是快速突袭取胜,所以携带的粮草辎重并不多,只够大军几日所用。

若是在黄河边上停留太久,吴军根本不用进攻,只要慢慢围困就能将他们困死。

所以晋军如今是没得选,只能迅速渡河;而迅速渡河的话,就必然会给吴军半渡而击的机会。

想明白这些后,众将的心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杨渥却脸色一沉,肃然道:“不过诸位将军也要当心,局势对咱们虽然有利,但若是诸位轻敌大意的话,依旧有可能遭到大败。在如今这种情形下,诸位将军务必保持警惕,不能有一丝懈怠!”

众将连忙收敛笑容,神色郑重道:“末将等孟浪了,请大王恕罪!”

杨渥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诸位都各自回去吧,做好自己的指责,只要大家都尽职尽责,此战我军必胜!”

……

打发了众将下去后,杨渥立即带着侍卫,还有杨琰等人,一同在营地里巡察起来。

正如吴博所说的那样,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将士们恢复得很好,此时神采奕奕,显然士气非常高昂。

不久,斥候传来消息说,晋军已经开始行军了。

得到消息后,杨渥也传下命令,让大军尾随出发,依旧保持着二十里的距离缓缓前行。

等到中午的时候,晋军终于抵达黄河岸边。

晋王李存勖亲自登高远眺,只见前方河水滔滔,自西向东滚滚流去,在午时阳光的照耀下,泛起点点夺目光斑。

望着身后士气低落的大军,李存勖脸上满是阴沉之色。

三天前,他率领大军在这里渡河南下,那时候三万五千精锐大军,一个个都神采奕奕,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目光中充满着对战斗的渴望。

而如今,三天时间,仅仅是三天时间,他重新回到这里,带领的却是一支刚刚打了败仗,正惶恐不安的军队,他们脸上充满迷茫,目光中带着恐惧,让人难以想象这就是三天前的那支不可一世的大军。

在这一刻,李存勖无比的想念一位老将,若是那位老将此时还在的话,或许他会劝住自己,不会让自己冒险,以至于陷入这般惨状吧?

可惜早在三年多以前,那位忠勇的老将便在胡柳陂一战中阵亡了,与他一同阵亡的还有大量的晋军精锐。

而那一战之,同样是因为李存勖冒险渡河,想要突袭梁军才引发的。

如今同样的冒险,导致了同样的惨败。

不过三年多以前的那一战,晋军虽然败了,但在最后关头他还是率领骑兵反击,终于击溃了梁军,所以严格来说应该是惨胜。

那么如今这一战他还有机会惨胜吗?

李存勖看了看身后大军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远处,在那里,吴王杨渥率领的大军已经尾随而至,却不紧不慢的保持着距离。

当晋军停下时,吴军继续缓缓前进了近五里,当双方大军的距离拉近到十五里左右时才停了下来,然后开始挖掘壕沟,布置防线。

见此情形,李存勖不得不在心中感叹道:“果然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啊!”

正如同杨渥预料的那样,此时的李存勖根本没得选,只能立即渡河,否则等到吴军援军集结,他们面临的局势将更加困难。

当然,即便决定要立即渡河,但也要做好各种准备,尤其是必须留下部分兵力断后,为大军争取一线生机。

而且这断后的军队不仅实力要足够,要能够挡住敌军,且最好是自愿才行,否则大军尚未渡河,断后的军队却已经被吴军击溃了,那种场面无疑将会是一场灾难。

“诸位将军,此时的局势不用孤多说,大家都很清楚。孤需要有人留下来领兵断后,不知有哪位将军愿意承担此重任?”召集众将后,李存勖沉声问道。

众将一片沉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大家都不傻,现在这种情况下留下来断后,那和送死差不多。

场中沉寂,李存勖的脸色顿时非常难看起来。

他也知道若是自己直接下令某个将领负责断后,谅那人也不敢抗命不遵。

但那样的话,对方就未必愿意死战到底了,所以这种事情最好还是遵循自愿原则。

见没人愿意站出来,李存勖沉声道:“既然诸位将军都不愿意断后,那么就只有孤亲自来断后了!”

“什么?”

“不可!”

众将大惊失色,连忙劝说道:“大王万金之躯,岂能留下来断后?若是如此,末将等就算活着逃回河北,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李存勖冷声道:“若是无人挡住敌军,大军渡河就如同走入深渊一般;既然尔等不愿留下来断后,为何又阻止孤呢?”

众将这下不敢再推脱,一个个只好站出来道:“大王,末将愿领兵断后,还请大王先行率部渡河。”

尤其是李绍荣和石敬瑭二人,此时更是大声道:“请大王率军渡河,末将愿率部挡住敌军,除非末将战死了,否则定不会让敌军一兵一卒突破末将的防线!”

李存勖听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刚才可不是故意那么说,而是真有亲自率部断后的想法,不过既然部将愿意留下来替代他断后,他当然也不会拒绝。

他沉吟片刻后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石将军和赵将军二位断后了。”

石敬瑭和赵在礼二人听后连忙应道:“末将遵命,誓死挡住敌军!”

李存勖又将目光看向李绍荣,道:“至于你,孤另有重任交给你。”

他指了指远处河面上,那里此时正有大批吴军的船只在封锁河道。

所以晋军想要渡河,不仅要面临后方敌军的追击,同时也要突破前方吴军水军的拦截才行,任务不可谓不重。

好在吴军的船只都是些小船,而且兵力也不算太多;而晋军一方三天前渡河的那些船只此时尚在,水军也还有残存,将这些兵力集中起来,要突破敌军的封锁并非不可能。

“孤要交给你的任务就是,率领我军水军将士,挡住敌军水军,务必不能让敌军干扰到大军渡河,至少也要争取到一天的时间!”李存勖神色郑重,肃然说道。

“末将领命!誓死完成任务!”李绍荣大声应道。

李存勖点了点头,他缓缓看了众将一眼,随即长吸一口气,大声道:“传令各部,立即做好准备;半个时辰以后,大军开始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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