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未亮,沈令菡就醒了,她蹑手蹑脚的出来,没吵醒酣睡的谈二。
却发现谈小郎君已经在厨房里生火了。

“阿让你这么早起啊,是没睡好吗?”

确切的说是没睡,同室的某傻子呓语了大半宿,哼哼的都是沈先生,不知道是不是沈先生半夜来找他了。

“你这么早起是要回何宅吗?”谈让指指刚烧好的茶水,示意她自己倒,“既然夜里没回去,倒也不必这样着急,等天亮了不迟。”

他的意思她懂,他是说最好等琅琊王离开再回去。她心里确有不安,既害怕回去遇上,又担心如果琅琊王发现她跑了,会不会降罪什么的。

不过早起不是本意,主要是因为有人干扰,她是被谈二娘的鼾声活生生吵醒的。

“那我不着急回去。”沈令菡翻箱倒柜,没找出什么可吃的来,“家里没吃食了,我出去买点吧。”

“小三小四已经出去了。”

“是吗,倒是多亏了他俩。”她想起昨晚上就乐,“其实周四公子人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阿芷就是看不上他。”

“哎哎,谁看不上谁啊?”周四怀里揣着笔,脸上挂着俩大黑眼圈,不高兴的站厨房门外,“你们听听嘿,大姑娘鼾声如雷,新不新鲜,可不可乐?”

沈令菡嘴角一抽,“四公子,这种时候就该装听不见,姑娘都要面子的啊,你可千万别当面提。”

不然阿芷能恨他一辈子。

周璞自认为涵养很不错,对谈二娘的印象不好不坏,这姑娘不知道怎的,每回见了他都跟让人踩了尾巴似的,那是他想计较吗,都赖她说话难听,昨天晚上就差指着鼻尖骂他不要脸了。

“哼!阿让,既然沈小娘子没事了,咱今日得早点回去,我可不想再瞧见她。”

天亮的时候,小三小四回来,带了些现成的吃食,小三说:“公子,沈娘子,琅琊王一早就走了,倒是没听见什么响动。”

什么也没有吗,还挺意外的。

周璞不好意思的跟她说,“你以后尽量避着些吧,王爷他可能不会善罢甘休,吃的喝的也注意着,虽然于事无补,但我理应代王府跟你道歉,三番两次的,我都觉得没脸见你俩了。”

四公子给人的感觉挺矛盾的,长得一本正经,说话又不太正经,再加上昨晚上见识了他傻的一面后,基本把他归为了吊儿郎当又注定没什么作为的世家公子一类,因为很明显,脑子不好。

然而很多时候,他又很知晓人情世故,想的也比较周全,理应划分为聪明人的行列,用沈先生话说,深谙人情之人,往往能成事。

“多谢四公子提醒了,我会小心的。”

谈让对周四道:“你回去也小心些。”

周璞一愣,他倒是差点忘了,家里还有个人惦记着小瞎子,若知道他们二人出来游玩一夜未归,怕是要完蛋。

“没事没事,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倒是你自己整天独来独往的,可加点小心。”周四看着他的脸,叹气,“所以说长得好看是非多,我以后说媳妇就不找太惹眼的。”

正巧这功夫谈二打着哈欠出来,没有侍女帮她打理,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看着很不像样。

周璞啧啧了两声,“瞧见没,就这模样的,肯定一辈子太平。”

谈二哈欠打到一半,回过味来,四下没找着趁手的家伙,脱下绣鞋就往他脸上砸,“你骂谁呢,你自己照镜子吗你!”

周四公子拔腿就跑,“走勒小三小四,阿让兄跟上啊!”

沈令菡捧腹大笑,“四公子怪好玩的。”

谈让握拳笑笑,“我也走了,你小心点,小麻雀。”

又叫她小麻雀……

他俩走后,沈令菡跟谈二再次返回新宅子,果真没什么异动。

难道连晕倒的那俩看守都没发现?

于氏的确是没发现,她能想到在后院找俩看守,已然极尽周密之能,压根儿想不到夜里看护是要替换的,没人替换自然没人察觉。

她一早起来就吩咐了,不许去打扰令娘,美滋滋的想着巴结上了王爷,今后数不尽的好处都会滚滚来,现在自然供养祖宗似的养着令娘,甚至还叫厨房煮了燕窝。

而当瞧见沈令菡二人打外面回来时,险些怀疑自己见了鬼。

“舅母早啊。”

“你,你你你们打哪冒出来的?”

谈二主动交代:“都尉夫人见谅,昨晚上我忽然想拜访一下沈先生的书房,所以缠着令娘带我去了小木屋,没来得及跟你说,您别生气哈。”

于氏不生气,她只是想知道琅琊王生没生气,贵人一大早就走了,甚也没提,她还以为人家为了避嫌,可令娘晚上没在,那他,他……

“夫,夫人,不好了,您您您快去瞧瞧吧……”一个小丫头惊慌失措的跑来,欲言又止的指着沈令菡的小院。

“我瞧什么?”于氏不明所以。

小丫头看看沈令菡,嘴里艰难的挤出了两个字,“瑶,瑶娘。”

沈令菡脑袋一炸,看向还在愣怔的于氏,“阿瑶昨晚上在哪?”

于氏的脑袋艰难的回过了味,当即尖叫一声,拔腿就往小院子里跑,“阿瑶!我的阿瑶……”

沈令菡跟在后面,脑子空荡荡的,阿瑶她怎么会在那呢,舅母怎能如此粗心,她要是,要是……可要怎么办啊?

布置华美的小房间里红烛燃尽,莫名有几分凋零之感,桌上摆放的糕点茶水零零散散,一只果子很不长眼的滚落在脚踏边,磕的鼻青脸肿。

粉嫩的床幔后,一个小脑袋犹豫着探出来,迷茫又带点惊慌,仿佛大梦初醒,不知置身何时何地。

瞧见于氏进来,弱弱的喊了声娘。

于氏疯了似的看着眼前一切,扑过去揭开床幔,阿瑶吓的立刻缩进被子里,“娘,我,我怎么没穿衣服啊,我不是故意跑进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你可别打我啊。”

“你个没脑子的糊涂东西!”于氏又哭又喊,隔着被子拍打阿瑶,“谁让你来的,谁让你进来的,这下好了,我看你还怎么嫁人,呜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沈令菡跑进来,“舅母,你打她做甚!”

别说阿瑶,连她都懵懵懂懂的,要不是经历了琅琊王这档子事,她可能还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脏事。

可饶是如此,她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阿瑶还这么小,琅琊王怎么能下得去手呢,竟是不怕遭报应吗?

阿瑶被她娘打的哇哇哭,便是再懵懂,也隐约知道自己不好了,况且身上还疼,只不过不敢提。

“你来当什么好人!”于氏转头又来打沈令菡,“都是你害的,肯定是你故意引她过来的,你个扫把星!”

“舅母,你好歹先看看阿瑶要不要紧啊,骂来骂去有什么用。”

谈二娘见令娘被打,顿时气不打一出来,“都尉夫人你怕是有病吧,关令娘什么事啊,我算是瞧明白了,分明是你不安好心算计令娘,结果报应到自己闺女头上,要不是昨晚上我们走了,现在倒霉的就是她!”

她可算是明白昨晚上是怎么一回事了,琅琊王一来,大家都知道何家不安好心,这才来救她们出去,但凡令娘傻点,那老色鬼就要得手了。

好啊,敢来算计她谈家的媳妇!

谈二袖子一撸,随手抓了只果子就往于氏脸上砸,“你个不要脸的花蝴蝶,算计我谈家媳妇还要倒打一耙,今日有我在,你休想欺负了令娘去!信不信我回家就告诉爹娘,明天就罢了何都尉的官!”

于氏奋力扭打的身子一怔,罢官这俩字可要不得,比收回宅子还要老命,这才想起来眼前还有个谈家人,断是惹不起的。

只好又返回床边,扑在床前哭,“我苦命的阿瑶啊!”

“娘,你老哭甚,我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要死了,呜呜……”

沈令菡愁的脑袋都大了,只想找块木板钉上于氏那张嘴,虽说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可她好歹别当着阿瑶的面嚷嚷,小姑娘经了这样的事,劝慰引导或者先瞒着都好,这么要死要活的,再把人逼上绝路。

“令娘咱们走,别在这管她们的破事,好心当成驴肝肺,说不定待会儿还要打你。“谈二气不过,拉着她要走,”我看你还是去我家住吧,别回头又让他们把你坑了。”

去谈家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新宅子这里她也不会再来,她还是要回都尉府的,在外祖母眼皮子底下,量于氏也不敢再把琅琊王引来。

“阿芷,你要不先回府吧,我们家里这样,让你看笑话了,我改天再找你玩。”她不由分说把谈二送出去,“你不用担心我,另外我还得求你个事,阿瑶的事,请你别说出去行吗?”

事关姑娘的名誉,谈二再傻也懂,“罢了罢了,就你心眼好,我不说,可你也别净受委屈,你成了我家的媳妇,我们家都是要替你做主的。”

沈令菡一阵欣慰,她从没把嫁给谈让跟嫁进谈家划过等号,也没以谈家媳妇自居,谈二这几句话无疑是充满暖意跟友好的,让她对谈家那样一个地方,不再尽是成见。

而更令她欣慰的是,经过昨晚的相处,谈二娘对她三哥的态度在缓和转化,言语间不自觉有了维护之意,让她意识到,这场权宜性质的联姻,或许也并不尽是坏处。

不过因为阿瑶出事,于氏把罪过都扣在沈令菡头上,连嫁妆都要收回去,老夫人亦大发雷霆,她在娘家仅剩的几个月,从此更不太平起来。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