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天时说服了爸妈要回学校的时候,已是午后两点钟。
严格来说,是天时的爸妈说服了自己。那晚,见儿子一身湿溜溜的回家来,还说在纬四路上走了一夜一天,他们简直就要崩溃了,不知道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往下过。直到天时呆傻着脸说自己除了看见很多奇景异象,还见着一只生了翅膀的老虎,天时爸听完,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场灾难仿佛又重现眼前。

很多村民被强行抓走的那天下午,几条街上都是妇女和孩子的哭喊声。手拿菜刀反抗的几个人,被持枪的士兵瞄准颈部shè击了麻醉针,继而被拖走。那时,天时爸吓得不敢出门,躲在床底下打哆嗦。天时爸本来半张着嘴,两颌牙碰的“巴巴、巴巴”的响,一想起去年天时的外婆雨夜造访让他不要接种流言,说什么见着了会飞的老虎,他的脸忽然沉了下来,牙也不响了。

大家都知道天时的爸并没有看见生了翅膀的老虎。那天他正在玉米地里割草,玉米快要收了,他想再除一边草好把最旺的这茬草籽从地里弄出去。听见了怪叫声,天时爸也没多在意,仍旧是埋头干活,回到家老婆才告诉他天上飞过去一只生了翅膀的老虎。看没看见倒在其次,关键zhèng fǔ抓的是接种流言的人。天时爸没去接种流言,事发的当天还躲在了床底下,就顺当的躲过了这一劫。从那以后,他才开始信天时的外婆是个异灵人。

就在天时和爸妈各回各屋睡觉的那个深夜,付天时又是一夜没有睡,爸妈也是一夜没有合眼。天时妈趴在丈夫怀里不住地流泪,她和丈夫不知道该怎么看好天时外婆所说的天时的二十一岁。儿子说他看见了生了翅膀的老虎,这意味着什么,她和丈夫很清楚。如今能预见未来的丈母娘没了,天时爸更觉得心里没了底。他一手搂着老婆一手夹着烟,静静地依偎在床上直到天亮。

临行前,付天时跟妈妈还说笑了一会儿。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并不能真正的宽慰父母。虽然这会儿妈妈笑了,付天时倒觉得心里更烦闷了。勉强也是笑着,付天时才明白:对待生活要是没有耐心,人就真的活不出天rì了。

就在准备离开的最后,他和母亲的目光相撞。他的视线竟从母亲的瞳孔进入,透过视网膜,沿着传入神经直达大脑皮层。一瞬间,他便读取了妈妈所有的记忆。这其中就有爸妈拜天地的画面。他能清晰地看到一张木桌上摆着个大花糕;一个麦兜里面烧着香;爷爷nǎinǎi在桌前挤着眼皮窘笑着站着——只剩一条缝的眼睛不看人,望向脚下的地。之后又有妈妈对镜落泪,有时在灯光下,有时在窗户旁....

在与江谋山对望的时侯,付天时就曾读取了他的全部记忆。因为有太多江谋山和女孩子在一起的激情荆棘画面,他还以为是自己变的越来越不正经,是受了江谋山的影响太深了。

别的他倒不太在意,现在他在妈妈的记忆里竟搜寻到了生了翅膀的老虎。这让他心里着实一惊!接着是爸爸。他从爸爸的记忆里读取了关于外婆雨夜造访的一幕,没有读取到关于生了翅膀的老虎的画面。他假装镇定,脑海里却早已沸腾了许多个问号。首当其冲的是,如果自己看到的是真的,那么,为什么爸妈还要惊讶于常人所惊讶的自己讲述的那些个奇闻?妈妈为什么频频落泪,尤其是自己把第二次经历讲述的那个夜晚,还有爸爸。他们见过生了翅膀的老虎,为何在自己说的时候却避而不谈,把话题绕来绕去;本来是自己要把话题扯开的,爸妈却挣着往外扯,到底有什么隐情呢?他皱了一下眉头,向爹娘笑了笑,骑上车就出了门。

还是走第四条泥巴路到纬四路。付天时刚来到桥头,突然停了下来。树叶和同柔风,发出呼啦声响。满天的黑sè落叶犹如翩翩飞舞的黑蝴蝶。沿着小河延伸的方向向东探一眼,明朗又幽暗;向西再一望,不远处的河底枯叶打着旋儿跟着风在乱跑。

付天时深呼吸一口气,望向一棵又一棵巨杨树,慢慢的锁上了眉毛。红枫林,长臂巨猿,逆流向上的溪水,鹤形山,镜面胡,三眼水怪还有翼虎,又都接连浮现在他脑海,他陷入了沉思。一闪蓝光又出现在他的双眸。

“嗯?天时。怎么在这儿呢?”一个声音把付天时惊得一愣。回头看见是江谋山的父亲,他赶紧脸上堆笑说:“呵呵~是你、大爷!你怎么在这儿呢?”

“我怎么在这儿呢?”江爸低头重复叨念了好一会儿,又猛醒似的说,“这孩子!咋还把我绕进去啦。不是我先问你的吗?”

“哦。对,对对对!我正要去学校,在这儿歇会儿,呵呵...”付天时笑道。

江爸是个老实憨厚的人,却想不通为什么会生出一肚子花花肠子的江谋山。他忽想起付天时被车撞过,估计把自己肚里的秘密说给他最保险。这些天,憋在肚子里没烂掉,难受的他不行。充其量就是在神经病面前装一回傻子,他这么想。

“嘿嘿~”江爸冷笑道,“天时啊!我给你说个事。”

“呃~?”付天时一听,浑身一抽虚,起了鸡皮疙瘩,“怎么了你,大爷。那么神秘?”

“那个,什么嘛不是。”江爸支支吾吾道,“你不是被什么癞蛤蟆追着乱跑吗,你大爷相信!”

“您要说什么”付天时猜到江爸的一点心思,问道,“没事的大爷。是谋山告诉你的吧。”

“嗯。嗯~?不是,不是不是!”江爸先是点头,后又摇头说,“好吧。我直接说了,省的难受。反正知道的又不是我一个,大伙都看见了。要再抓去jīng神病院,反正不能抓我一个,大家都有份儿。哼!”

“哈哈!你没事儿吧,大爷?要不要去看医生。”付天时被江爸的自言自语逗的一乐。

“不用。不用不用!我没事。”江爸说,“是这样。景明,你认识的?”

“嗯。何景明嘛。”付天时点头说,“我们小时候玩到大的。就是后来我爸和他爸因为那头猪吵了一架,我们才不在一起玩了。这事你也知道啊大爷,怎么了?”

“五一那天,他结婚,我也跟着去迎亲了。”江爸说。

“我听说了”

“可是呢,就走到那个地方。”江爸用手向东一指说,“一下蹦出一头狮子来!”

“狮子?!还是跳蚤?你喝多了大爷,咱们这儿哪里来的狮子!”付天时否定道。

“是啊!嗯~?什么我喝多了!大爷跟你说正事儿呢,不是闹着玩的。”

“那它怎么就出来的?”付天时问道。

当江爸指着付天时曾两次从异境中走出,最后躺倒过的地方时,他立刻凝重了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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