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粲站在时听旁边。
无疑是非常瞩目的。

当那辆越野防弹豪车停在村头, 小女孩漂漂亮亮地跳下车时,那四周窗里门外的不少村民虽然都在惊呼——但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得出来这是王翠芬家那个、好几年前让有钱人家接走了的丫头!

但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就不一样了。

他一尘不染的大衣衣角和光可鉴人的皮鞋,都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出现的人物。

这位年纪轻轻执掌庞大财团、登上富豪榜最年轻的企业家、财富无穷手腕狠厉的总裁, 站在脚下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那种矜贵疏离的气场很难显得融洽。

祁粲来之前就思虑过他和别人之间的差距,所以此时站在时听旁边,神态已经算是平易近人。

毕竟是在她奶奶面前的初印象,祁大少的体态、外貌、神色都调整得非常完美,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切入这个局面。

然后时听就咳了个昏天黑地。

一边咳,一边在心里雀跃地想:

——「还好还好、该说的都说完了,应该没遗漏什么重点吧?」

祁粲:“?”

祁大少愤怒握拳, 咬牙。

——我不是重点?!

她知不知道他冒着怎样的风险听她说这些话?

马上她的这些声音就要在他的世界上演余音绕梁, 而整句话里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提他。

祁大少震怒。

但是祁大少涵养一流,表情也很隐晦, 时听压根没注意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激动中——真的太开心了!

哪怕好几年没用过的声带完全滞涩,说话的时候喀拉喀拉的,像是艰难倒带一样,最后还是没气了。

但是已经赚了, 能说这么多话, 时听已经赚大了!

时听差点咳弯了腰, “咳咳咳、咳咳——”

王翠芬一看这架势也被吓了一大跳,顾不上对孙女这些年不吭声的埋怨, 连忙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咋了这是?说句话就给你呛着啦?”

时听连忙摆摆手,现在只要在翠芬面前说过话就够了, 接下来就算到五千万句节点之前不能再开口,但是也好推脱一些。

沈助理早已经和太太沟通过, 知道她不希望翠芬奶奶知道的良苦用心,于是亲切地上前一步解释道:“翠芬奶奶,时听小姐在出发之前嗓子就格外不适,医生说她近期都需要静养,建议是最好不要讲话。”

王翠芬一听就着急:“嗓子坏了,这是上火了?你这丫头,吃什么了嗓子伤的这么严重,怪不得刚才听你说话卡着喉咙似的——你等着,我去泡点菊花给你喝——”

她说着风风火火就要走,时听连忙拉住她,感激地回头看了眼沈助理,然后对着奶奶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暗示她放宽心。

她一张嘴,奶奶就立刻拍了她一下,“好了你不要说话了,医生让你静养就听医生的,不要张嘴了!”

时听眼睛笑弯了,乖巧地点点头,抱着翠芬的大貂胳膊——虽然这毛不好,蹭了她一身,但是时听还是觉得很幸福。

嘿嘿。说话了,跟奶奶说了这么多话。

——「赚大啦!赚大啦!赚大啦!」

祁粲:不好意思,请问。

什么时候她能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活人?

并且注意到这个活人才是她赚最大的事?

以及这个活人是她未来的丈夫?带她回家的男人?

祁大少非常矜持,面无表情,这时候才轻轻咳了一声。

“咳咳。”

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依旧英俊优雅地杵在原地。

……从下车到现在,他的出场率竟然还不如沈助理!

这像话吗?

王翠芬这时候才终于看向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

她知道,听丫头说了,他们豪门家庭里有什么商业联姻,她的对象性格不咋好,但是对她还不错。这次时听回来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翠芬心头是满意的。但看到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她心里又泛起嘀咕。

他的确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和周遭的乡土气息格格不入,甚至和其他人都格格不入。

站在人群里,气场压天压地,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气,像是没什么温情的大白鹅。

祁粲同样也在看着时听的奶奶。

岁月和操劳压垮了她脸上的皱纹,在穷乡僻壤的开垦和农活让这个老妇人多了干练和泼辣的劲头,但是仔细打量,看得出她有一副慈善的眉目——否则也不会在十年前的那时候捡走时听。

祁粲是敬重她的。

她把时听养得很好,甚至比在时家好的多。

王翠芬的手搓了搓貂,然后问时听:“这就是……”

祁大少这时候终于有了合适的契机缓缓出列。

出色的外貌,强大的背景,雄厚的财力。

他一定是最强的孙女婿,这点毋庸置疑。

祁大少淡笑:“翠芬奶奶,您好。我就是时听的未婚夫。我叫祁粲。”

男人声音平稳,声线低沉冷冽,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气势。

时听眨了眨眼,没想到他这么正式。

祁大少在外边从不需要介绍自己,整个a市无人不知。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郑重其事地介绍自己,还是在她奶奶面前。

他们身后,沈助理等人激动握拳。

——见家长!这不就是见家长!

不愧是祁大少、这等气度!这等表现!

他就是要让太太的奶奶放心——嫁给他祁粲、他会许她一世幸福!

沈助理甜美地闭眼泪目:小王,你又错过了!

王翠芬又搓了搓貂,点头,“哦、哦。”她其实知道,火子沟最近修路的事,就是他们的人来施工的。因为之前他家来过一个这样穿黑西装的助理,说他姓王,专程跑来山沟里替这年轻人了解时听。

后来沟子里开始修路,那个王助理又来了一趟,她也就都猜到了,只不过没有声张。

修路的事被村支书大张旗鼓地宣扬,她隔壁张婶家的二丫嫁了村支书的儿子,见天吹嘘这事是村支书他们拉来的好事,整个火子沟都要感谢他们村支书。

她都懒得和他们掰扯!

只要听听在外边过得好就行了。

王翠芬看着眼前这年轻人,因为前边派人来了解和修路这两件事,对祁粲有了基础的观感:

——虽然这年轻人看着太瘦了,皮肤也太白,看着气色不太好,估计不是个特别结实的爷们。扛不动石磨,干不了农活,估计也不会开拖拉机。

但、好歹是个干实事的人!

翠芬点点头,一双布满老茧、常年在泥里仿佛洗不干净的手向他伸出来。

祁粲平静地握了上去。

身后的沈助理等人:泪流了。

——这是爱的传递、爱的交接!

“好、好!”翠芬招呼着,拉了一把时听,“来,进屋!屋里暖和。”

时听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回家啦回家啦!

他们这边刚一回头,村口无数的目光就收了回去,但是显然——农村信息网已经开始飞快编织,不出十分钟,所有人都会知道王翠芬家的丫头回来了、还带着一群看着十分不一般的人!

时听向着那件熟悉的平房小院蹦跶了几步,然后回身,笑眯眯地招呼后边的助理和保镖大哥们。

——「别客气呀大家、今天吃铁锅炖!」

她又高高兴兴地走了两步,最后回头,拉起了祁粲的袖子。

——「给你一个鸡腿。」

谢谢他对奶奶的重视。

祁大少清冷的唇角终于一勾。

然后由她拉着,慢慢走进了那座小院里。

之前还不想让他来…

他来了她还是高兴的吧。

谁能不羡慕他这样的孙女婿,嗯?

暗爽。

祁粲反手握住了时听,心底哼笑着走进了翠芬家的院子。



这里就是时听生活过很久的地方。

像是很普通的农家自建房,两间瓦片平房外边是几垄土地,打了一口陈旧的水井,前后两院和一圈篱笆墙。

院落里堆着不少晒干的农产品,还养了一条小土狗,正在嗷嗷叫唤吵闹得很。院后还有鸡笼,味道难免不好闻。

——「嘿嘿,怪不好意思的。」时听摸摸脸蛋。

这一切都是时听见惯的,但对祁粲这样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来说,应该会洁癖爆发吧。

祁粲倒是很淡定。

毕竟王助理不是白来的,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提前有了了解。

掀开厚厚的门帘,走进了一排通铺的房子里。

祁粲缓缓抬起眼睛。

房子里,墙面上,贴了几张陈旧的奖状之外,贴满了一幅幅的画。

有的是水彩笔涂鸦,后来渐渐有了油画棒,也玩过水彩,画技和意识明显在一点点成熟,到最后终于定型,开始专攻油画,并且已经初具规模。

这个时候的时听的确还是稚嫩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蜕变成了那样的、充满灵魂、声量巨大的画者呢?

祁粲眯起眼睛,想起aron那个金毛说过,时听当年有一幅第一次画出灵魂的画,被人买走了。

他其实已经不难猜出那是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时听真正失声之后。

画画成了她唯一的发声方式。

她当年画了什么?

可惜祁大少动用财力在全球范围内都没能找到以s.署名的更多作品,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当年她可能有其他艺名。

二是这幅画已经不在了。

祁粲看向时听,她正高高兴兴放下自己这次带来的画板工具箱。

那个金毛洋鬼子说,他们这次要找回当年的灵感,所以——当年的灵感是什么?

祁粲心想,很快就能知道了。

他正思考,就被人一把拉着坐了下来。

——「怎么样,暖屁谷,舒服吧?」

祁粲:“?”

他坐的地方是挺暖和的。

但祁大少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

人坐炕头。

优雅从容。

其实现在天气已经转春,没有那么冷了,但屋子里的火炕烧着,奶奶显然是想尽力招待好他们。炕上已经摆了各种瓜子花生水果和糖,大铁锅里的肉菜都炖着了,看着跟过年似的。

而时听和翠芬一样,一骨碌脱了鞋,盘腿坐炕上。

祁粲垂眸看着。

她穿着草莓小熊袜子,盘腿像小老太太的姿势,不知道为什么,祁粲有点想笑。

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的确陌生且格格不入。

但是时听在这里,一切就都和谐且可爱了起来。

翠芬拉着时听的手,“所以,这次回来是咋了?还是在那边呆得不顺心了?”她虽然想孙女,但也知道山沟子里没什么好的,一直让她安心待在外边。

时听下意识就想打手语解释,但是一出手,就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捏住了。

祁粲淡淡地说,“你的嗓子,歇歇吧,少说话。”

——「嘶——差点忘了!」时听缩了缩脖子。

翠芬看着,眼底多了两分欣赏。

不错,虽然看着气色不太好,但是知道疼人。

祁粲说完,转头告诉翠芬,“她有一场国际绘画大赛要参加,这次回来除了看望您,也顺便打算采风找灵感。”

“哦、哦。”翠芬点点头,笑得眼尾堆起褶皱,“好!丫头就是有出息!那阿仁,你说他也要回来啦?”

阿仁——就是奶奶口中的aron,当年也在这里待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带时听一起找到了藏在山区里的那片火山。

时听笑眯眯地点点头。

——「可惜阿仁今天吃不到奶奶做的铁锅炖啦~~」

祁粲抱着胳膊,心底气笑了,能不能看清楚坐你旁边的男人是谁?

在她奶奶面前别逼他动嘴。

小心他亲她。

…祁大少不爽地转开了头。

祖孙俩一个能说一个不能说,也一样其乐融融。说到最后,翠芬还是忍不住看着眼前的孙女,一双粗糙的手摸了摸时听的小脸蛋。

“一晃五年过去了,当时那个男的说你是什么豪门走丢的闺女、要把你接走,我还不信,骑着车追了两里地……”

旁边一直安静听着的祁粲忽然一顿。

五年前…

哪个男的把时听接走的?

是时父,还是时岩?

但显然,翠芬奶奶并不认识那个男人,而时听似乎也已经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了。

祁粲的眸光微眯。

五年前是时听人生的转折。而五年前对祁粲而言,同样也是。

看来那一年对他们都格外特别。

但其实时听对那些都已经很模糊了,甚至想起来也是一片浑浑噩噩的模糊。

那段时间醒过来就知道自己失了声,惶恐不安,手语没学会,无法和时家人交流,走丢十年本来就已经没有什么感情,现在还失去了沟通的能力。

不敢告诉奶奶,怕她举着菜刀从那坑坑洼洼的山路追来陌生的大城市,怕她因为担心在路上出什么事。只能到处求医,不安绝望的时候就闷在屋里一个人画画,挣到一点钱就继续看病。

说起来,真正人生的转折点,好像就是从踏入祁家庄园开始。

她得到了一个调整和改变的机会。

——「反正现在都好啦!见到了奶奶,说了话,马上大粪车去工作,我和aron去徒步画画——」

祁粲咬牙,想得美!

——「等找到当年那片火山,再去写生。」

——「我现在强得可怕!」

祁粲忽然又是一顿。

…火山?

他怎么不知道这里的地貌有火山。

时听已经拿手比划了一个尖尖给翠芬看,翠芬一看就想起来了,“又要跑去那大山沟子里里?找那火山就那么神奇?”

“那地方,也就你和阿仁那种不安生的淘气鬼能找得着!”

火子沟里都很少有人会去找那片火山口,那附近没什么好植被,他们没必要往那边跑去。政府不是没想过把周边建设成风景区,但是那地方确实难找难爬,这些年只有一些驴友、徒步登山爱好者能误打误撞地走对路。

“这次可不准瞎跑了!听到没?”翠芬呵斥。

时听点点头,这次肯定不是瞎跑了——这些年徒步线路已经成熟了很多,装备也很成熟,他们的探险已经比当年好得多,而路却还是当年的路。

这次还可以带着几个保镖大哥一起去!

时听一边点头听训,一边发现祁粲已经半天没声了。

一回头,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着水杯走神了。

祁粲垂下眼睛,指尖微微用力。

许多记忆倏然间刺痛地掠过头脑,狂奔的记忆,黑暗的紧闭,还有…那血迹之间、烙印在他衣袖上的火山灰。

祁粲恶狠狠地闭上眼睛,把那些记忆重新纹丝不动地压了回去。

他依旧是沉稳冷静、无可攻破的祁大少。

他足够冷静且理智,他知道这世间不是由巧合构成的。

但…他要亲自去看看。

祁粲冷冷地睁开了眼睛。

……反正他也不可能放任时听跟那个金毛一起进山。呵呵。

——「他怎么啦?」

时听摸了摸脑袋,感觉旁边忽然传来一股阴暗之气,就知道这辆车又悄悄发癫了。

祁粲抬眸,对上一双干净清澈的黛色瞳孔,倒映着他的神色。

——「干嘛,又晕了,被铁锅炖香迷糊了?」

祁粲捏了捏眉心,“?”

…他最多是被她吵迷糊的!

她刚才那一长串含粲量0的话语,现在还在他的世界里游荡,难为他还能正常思考。

“……”祁粲无语地坐直了身体。

但他自己都没发现,当他心里听见时听的声音,心头的阴翳忽然就消散而尽,注意力不自觉地全部放到她一个人的身上。

他拉住时听的手掌,轻轻起身。

依旧是那个强大的总裁。

——「嗯…奶奶说,祁粲这人模样确实生得好,但看起来身体不太好。」

祁粲:“?”

——「我觉得也是!我看他总是一副被吵得很厉害的样子,情绪要么狂霸要么阴沉,显然不太正常。而且神经衰弱肯定也会影响身体的方方面面,我们山里人是不能接受这种身体素质的男人的,要不起——」

祁粲一个猛子站了起来。

他抱着的胳膊在西装之下撑出了肌理分明的二头肌,流畅结实而又漂亮,充分提醒着她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不要有眼无珠。

而时听已经美美转身——「吃铁锅炖去喽~~」

祁粲怒了。

那有他香吗?!

他身体不好,嗯?

他一定会让时听领悟到真实情况。

给他等着。



大锅登场,香气弥漫。

一家人——包括祁粲带来的助理和保镖们,全都一起吃了这顿饭。

毕竟,奶奶的菜量能喂饱全村。

所有人吃得眼泪汪汪的。

都是淳朴的蔬菜和鸡鸭鱼肉,上了大铁锅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香。

就连祁粲都真的吃完了时听夹到他碗里的肉。

心情十分不错。

沈助理一边吃一边幸福。

小王!…算了^^

最后,时听吃饱喝足,幸福地躺在炕上。

aron下了飞机,正往这边赶,没吃上这顿饭他痛不欲生。

哥哥也跟着祁氏的考察团队一起来了,顺便带着时晶晶一起,再再顺便还有她的霸道瑞哥哥。

最后两拨人竟然神奇地融合了,考察路线和他们的徒步路线基本重合,时晶晶幸福到昏厥了,她又有学术大佬哥哥,又有霸道祁小爷的疼宠。

她这次要秀翻整个世界!

“。”时听心中为时岩默哀了一秒。

那就让哥哥先感受他们炽烈的爱情吧!

经过时晶晶的大肆宣扬,元宝也听说了他们在b省的活动,发来哀嚎语音:

“听听!你们要去徒步了啊?”

“啊啊啊我也想去,可是我哥不让我去!”

时听眨了眨眼,白医生一直以来还是很支持白宝元的各种爱好的,就算听不懂她的各种rap也会鼓励她,这次倒是管她严了些?

白宝元:“你都不知道,我快被时晶晶膈应死了。整个a市都变成她play的一环了,现在天天和祁瑞演霸道总裁爱上我——你知道的、我是爱看霸总文学,但是祁瑞又不是啊!”

达不到祁大少这个水平,不要搞那些痞的好吗!

“祁瑞明显是想模仿祁大少,但是这个模仿程度我觉得祁大少已经可以告他了。就这时晶晶还非常陶醉,到处营销自己的甜蜜霸宠,救命。”

时听都给听乐了。

不愧是精锐部队,两个人就是一支宠军!

“哦而且时晶晶早八百年就开始预告,说祁瑞会在徒步登顶的时候,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给时晶晶一场华丽盛大的告白!”

白宝元可算找着机会吐槽这件事了。

“我真受不了了,但是整个豪门群都非常给她面子,我吐啦,还好群友李祝沈和我一样理智……”

时听摸摸下巴,一脸慈祥地安慰了元宝。

没想到晶晶这孩子还是这么活力四射,她已经完全超越了白月光,活出了新风采!

——「华丽盛大的告白?真是闻所未闻。」

另一边。

被火子沟村支书拦下来敬酒的祁粲听见这句话,忽然眯了眯眼睛,唇角一勾。

嗯?

干什么?

时听摸着下巴,在原本的剧情里晶晶这孩子和祁瑞那个心理素质奇差的少爷之间也似乎没什么交集,祁瑞虽然脑残,但是应该和祁大草被投毒的事没有直接关系。

看来剧情改真的变了很多。

好在,对于时听而言目前的所有调整都是有利的。

不仅让她顺利地参加了艺术节、作品被高价拍卖、受邀参加海外大秀大获成功、现在还迎来了国际大赛的机会…并且,已经开始能说话了!

四千万到一个亿的距离,已经看上去没那么遥远了。

——「嘿嘿,嘿嘿嘿。」

祁粲抬起酒杯,站在乡间的饭桌上,年轻的总裁负手而立,低头勾唇一笑。

她干什么。

点我?

她想要华丽盛大的告白,还是想对他告白了?

祁大少没喝酒,但眼底还是浮现出了暗爽的流动。

不管是哪个,祁粲都决定是前者。

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多给她点面子怎么了?

既然她都主动提了,她想要那就给吧。

他没别的意思。

这都是她主动要的。

毕竟这里是她老家,她奶奶在的地方,她当然想让别人知道她过得好。

对祁大少而言,满足她的心愿太简单,举手之劳,轻而易举。

所以他可以让她高兴一点罢了。

告白,要多盛大才算盛大?

让群山回响。让世界看见。像群星一样闪耀。

让她被所有人羡慕。

他祁粲能给的,永远是最好的。



“祁总!来来来!”

“您投资的修路工程,真是菩萨心肠、我要代表我们整个火子沟、感谢您!”

“这次真的要感谢祁氏集团、感谢祁总远道而来,大驾光临!”

这村支书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中年人,一开始对着沈助理点头哈腰了半天,才知道原来穿黑西装的有一排人,然而真正重要的人物只有一个。

村支书连忙转向了祁粲。

他们这穷山沟多少年才能来一个大老板?见到了还不得使劲灌酒!看看还有没有机会合作、捞捞油水。

说了半天,祁粲滴酒未沾,村支书自己倒是喝红了脸。

“祁总,来来来,在王翠芬家里能有什么好吃的,上我那里去,我备了厚礼,就等您了!”

王翠芬本来就不喜欢他们进自己院子,一听就炸了,“我家没什么好的?那怎么都来我家不上你家去?你别是有什么花花肠子,想把人骗过去!”

祁粲纹丝不动,看着手里甩打抹布的翠芬奶奶。

他听时听在心里念叨过,翠芬在十里八乡也是个彪悍刺头。

但时听常常想,如果没有她的彪悍和泼辣,她一个无儿无女、没有老伴的农村妇女,怎么能再这样的穷困山头养出一个单纯快乐的小画家?

祁粲缓缓放下了酒杯,理了理袖口。

村支书不愿在大老板面前和王翠芬吵架掉面子,但他看祁粲的确没有要动的意思,于是凑着一张脸堆笑,把自己儿子拉了出来。

“祁总,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我们村最有本事的年轻人——他还有个妹妹,是我们村最漂亮的丫头,刚刚十八,我叫她也过来给您问个好?”

祁粲抬起了眼睛。

年轻英俊的总裁,淡淡扫了眼村支书的儿子,开口回应了第一句话。

“就是你,娶了张家的人?”

“对、对!祁总连这个都知道——”

房间里。

张二丫正好溜了进来,一眼看见了躺炕上的时听。

当年她走的时候还是瘦巴巴的一个野丫头,怎么现在回来这么水灵了?!

这皮肤,这头发,根本不是待在山沟里的人的样子,还有外边那个英俊到像明星一样的男人,真是她带回来的?不可能吧。

张二丫一眼就看见了时听手里拿的手机,水果最新款,贵得死人,就连她村支书公公都用不起!还有她身上的穿戴,这衣服面料,一看就很贵——肯定是故意拼出这一身行头回来撑面子的吧?

刚才那豪车开进隔壁王翠芬家,她爹妈酸得都吃不下饭了,就说这几年王翠芬家里经常有新的农机,还有新批下来的地,怪不得呢?

张二丫酸的不行,好在想到自己完美的婚事,又得意地笑了起来:“哎哟,我看了半天才认出你来——听子,我嫁了咱们村支书的儿子铁钢哥,你认识吧?你奶告诉你了吧?”

嫁给村支书儿子、那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当年时听可是要被她爹妈介绍给隔壁村的瘸腿老光棍的,跟她怎么比?

今天公公还打算把铁钢哥的妹妹介绍给修路的这个大老板,到时候他们张家就更是飞黄腾达。

啊?时听挠了挠头。实在想不起来她的铁钢哥是谁。

但她刚坐起来,就听见外边一阵轰隆的声响。

然后,张二丫听见自己亲娘在隔壁尖叫的声音——

“你们干啥?!为啥凿我们家门口的路?!”

张二丫一愣,顾不得显摆,连忙跑了出去。

然后就见那个英俊不凡的男人站在张家门口,身后,一辆隶属祁氏、在附近施工的推土机直接开了过来。

这阵仗,全村人都冒出来了。

年轻的总裁负手,眉眼淡漠,只是微微一抬下颌——推土机就轰隆隆推平了张家门口刚铺好的路。

村支书人都傻了,张家俩人跌坐在地,干不过机械,最后和冲过去的张二丫抱在一起。

“你干啥?!你干啥!?”

远道而来的总裁站在全村人的目光里,淡淡开口:

“我修的路,我想推就推。”

“凭你们。”

“也配给我未婚妻说亲?”

王翠芬手里还举着木棍,都准备干架了,听见这一句,总算明白了。

——这是为了当年他们给听听介绍瘸腿老光棍的事。还有张家这些年仗着村支书的关系,总是对他们吆五喝六的原因。

祁粲淡淡挥手。

“推完张家,去村支书家。”

“是,大少!”

这下,村支书和他的儿子铁钢,张二丫和她的爹妈,全都哭了。

“别、别呀!”

祁粲背着手,淡漠转身。

凭你们,也配给他介绍?

他有人了好吗。

王翠芬愣了半天,脸上的皱纹忽然笑开了。眼底的欣赏明显了不少。

时听这时候才终于从人群后边钻出来,探头探脑。

——「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这么大动静,铁车哥出击??全村人都炸啦??」

祁粲:?铁车哥又是什么新的爱称。

但祁粲走过来,面色平静地牵起她的手,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就是有人想给我介绍对象。”

他余光观察着时听的表情。

——「啊?」

祁粲唇角一勾。

——「谁这么想不开哈哈哈。」

祁粲:“?”呵呵,反正是不想把他让给别人的意思。

他听得懂。

翠芬把围观的人都给呼啦散了。

最后有些高兴地看着这个孙女婿。

他拉着时听慢慢走回去。

她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让她孙女过得简单一点,快乐一点。



这戏剧性的一天落下了日暮。

王翠芬开始认真打量这个跟孙女一起回来的年轻人。

祁大少感受到了对方的考量,坐姿微微端正,下颌角绷紧,矜贵但严肃,握着时听的手微微收紧。

当然。

祁大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他来之前的飞机上,已经抽空做了较为充足的准备——

拖拉机挖掘机推土机的使用原理他快速领会,拖拉机驾驶证如何考取也熟记于心,还有农机器械在国内外的最新进展科技前沿,他也都小有了解。

祁大少在脑内过了一遍,较为自信地抬起头。

奶奶向他发出了第一个问题。

——“和面会不?”

祁粲:?

翠芬奶奶撵着围裙笑了笑,“包饺子呢?”

祁粲:“。”

时听心里嘎嘎地乐了起来。

——「听好了,我们有一项超吊的活动,所有的风云人物都会参加!猜猜是谁不会受到邀请?」

——「是你!哈哈!」

祁粲:“……”

哈哈。

时听乐呵呵地去给奶奶打下手去了。

——「我们一起——包——饺——砸——」

祁粲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和她奶奶眼神中明显增多的认可。

最后也笑了。



夜色一点点落下来。

这个破落但干净的小院,一年年一点点翻新的地方。

时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会打水,一会撒点面粉,一会追着家里的小土狗嗷嗷叫。

这是她这几年来最快乐的一天。

祁粲确实不会和面包饺子,他带来的十几人精英团队在这件事上也显得笨手笨脚。

最后他们只能把翠芬奶奶的院子打扫了一遍。

祁粲抱着胳膊,靠在房柱上,看着时听的身影晃来晃去。

在祁粲眼中仿佛一点点变小。

变回小时候,十年前,更久远。

变回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样子,就这样穿梭在这样一方小小的院子里。

这一切,简直是祁粲人生中非常值得记下的一瞬间。

她让他感觉到一种安宁。

——如果忽略她立体环绕声音的话。

“你看这大马路……”

“我身体挺好的……”

“你看这大马路……”

“大家对我都不错……”

祁粲抬起手,捏了捏眉心。

但是亲也不会消解这个声音,因为这是她真正说出来的话。

用什么方法才能停止?

时听的鼻子被奶奶捏了一下,蹭了一鼻尖的面粉。像一只放归山野的小猫。

时听也偷偷摸了一手面粉,趁祁大少思考的时候,呼了他胸口一掌。

祁粲:“?”

她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完全恃宠而骄是吧。

祁大少面无表情地低头,用手盖住了她那一个白色的面粉五指印。

刚好,捂住了心口。

——「啊哈哈哈~~在我奶奶面前不敢打我骂我吧!」

祁粲无奈:他这辈子什么时候会打她骂她?

——「略略略,待会屁谷上也来一掌。」

祁粲呵呵。

想摸他就直说。

祁粲安静地按着她的掌印,坐在那里。

“我好想你啊~~”

“我早就想回来了~~”

“别担心我过得可好了……”

她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她的笑脸近在眼前。

吵是吵了点。

但他…

祁粲覆盖着手印,捂住自己的胸腔,感受到掌心之下的搏动。

但他的心在动。

意识到这种悸动源于那个人,祁粲垂下的眼睫微微一顿。

然后,所有喧哗的立体环绕忽然都停了下来。

飘飘落落。

只剩眼前那个人。

原来——当他在心底意识到某件事的时候,这些环绕的她的声音就会消停。

原来这一次的方法是这样的…。

但祁粲的指腹蜷缩了一下。

他在这种让人心慌的安静中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抵抗——不。

感情这种东西,在祁大少的世界里是危险品。他这么多年的人生之中从未允许别人真正走进他阴翳遍布的内心深处,就连他自己都被关在门外。

所以他没有感情。

他能给时听一切她想要的,关注她的需求满足她的需要,并且这辈子也只会对她一个人这样——但,祁大少一脸冷漠狂傲。

那是爱情吗?

他很清醒,他永远都很理智。这种理智是决定他这些年从刀光剑影中走出来的制胜关键,也是他彻底勘破这一局的关键。

而他祁粲,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冷漠,自负,孤高,最重利益。

这一切都是因为时听对他热烈的喜欢而产生的反应。

他们之间,显然是她先喜欢他,靠近他,还对他的身体爱不释手,毫不矜持。

而他一直清醒可控。

心动沦陷?怎么可能。祁粲缓缓冷笑。

他是谁?

他可是祁——

祁粲心中否定,然后一瞬间,所有噪音重新接踵而至。

“翠芬——”

“粪!”

“你看这大马路——”

“我过得可好了——”

“翠芬!”

“粪——”

祁粲:“。”

夜色的小院里。

祁大少捂着心口,严肃地站起来。

告诉自己的脑子:

爱就爱。

别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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