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然没有家了。
那天父亲和母亲不听任何解释,不容任何抵抗,克服了任何形式的反抗,像拖死狗一样,将刘安然拖出了门。

母亲对姜鹤宣布,女儿是他们的,现在他们要收回所有权,与姜鹤彻底划清界线。

然后刘安然眼睁睁地看着姜鹤被债主围在中间,看着她被父母拖走,想要突围而不得,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最惨烈的分离就在此时此地上演,刘安然一边挣扎一边大声控诉父母剥夺了她作为一个成年人的人身自由权,父母不说一句话,不作任何解释和哄劝,紧紧扣住她,就像两个齐心协力从大风里拔出萝卜并扛走的人。

大萝卜刘安然就这么被从出租屋拔回了娘家,然后妈故伎重施,将她关在房间里,每天送三顿饭。

刘安然也故伎重施,绝食,想尽一切办法越狱。然后她发现没办法越狱了,因为窗户上被父亲临时钉上了铁条,就是为了防止她这一步。

这一关,就是整整三天。这三天姜鹤怎么样了,她一无所知。

她气得发疯,差点把门擂烂,连手掌边缘都破皮了。可父母就有本事巍然坐在客厅不为所动。

父亲说,我们过去是太放任你了,结果是害了你。

母亲说,你嫁给那样一个人,想一想,对得起谁?

刘安然饿了三天,每天把母亲送进来的饭菜扔出去。第四天母亲把门打开,自己却不进来,父亲进来了。

父亲一进门,定定地看着刘安然,刘安然也定定地看着他。

然后,父亲双膝一弯,竟冲着刘安然缓缓跪下。

父亲说,我给你下跪,你吃点东西,成吗?

刘安然骇得魂飞魄散,她愤怒凄绝地大叫一声,扑过去抬起父亲继续下弯的膝盖,与此同时,她晕在了地上。

刘安然在医院醒来时,确定她获得了胜利。母亲看刘安然醒来,便离开了,丢下一句话,你自己选的路,今后跪着也要将它走完。

母亲平时也看一点网上的文章,对这种在年轻人中间流传了一阵子的鸡汤金句,也是推崇备至的。

父亲留下来照顾她,刘安然一边吃着父亲喂上来的牛肉羹,一边哭着说,那天我要不晕过去,你真的要给我下跪吗?你想让我折寿吗?爸你是有多狠?

半晌,父亲才说,不是我们狠,是你狠。

刘安然用泪眼瞪着父亲,父亲缓缓地说,看你过得那么苦,受折磨的是我们,你说,是我们狠,还是你狠?

父亲走时放下了那套小房子的房产证,父亲说,这房子是你的了,随你处置吧!

父亲走了,刘安然握着房产证,哭得声嘶力竭。她明白,从这一刻起,她永远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因为她必须学会自己长大。

宁春来开着古立的车,将刘安然送回了出租房,看着她一级级上楼,每上一层,那层的灯光便亮起,随即熄灭,再亮起,再熄灭,就像明明灭灭的,关于人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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