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有一项腕表业的重头戏便是日内瓦国际高级钟表展。全球各大品牌都竞相在此期间推出自己的新款。
格锐也不例外。

这一次的表展还推出了一个天文有关的主题叫“AChildofAstronomy”。

叶佳楠的公司因为初涉高级制表行业,所以安排了相关人员去瑞士观摩。这种事情是自然是轮不到新人的,所以叶佳楠压根都没有奢望可以公费与行崇宁见面。

晚上,叶佳楠接到陆剑的电话。

“怎么样?”她问。

“佳楠,我很抱歉。”陆剑说。

叶佳楠怔忪片刻,急忙拿着电话摇头,“你不要这样说。我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还是怪我自己能提供的线索太少了。”

“方便见个面吗?还是当面和你说一下情况比较好。”陆剑问。

“好。”

两个人约见在叶佳楠小区附近的一家安静的西餐厅馆。

陆剑坐下后拿出上次那个记事本,写下了“谢晓勇”和“谢小勇。”

“你生父的这两个可能的名字,我们也查了一下,十多年前没有现在这么详细的身份记录,所以对仅凭他在十多年前在A城当过建筑工人和姓名这两个信息,完全无迹可寻。我还做了最坏的打算,查过这两个名字的下有犯罪记录的,符合你生父大致年龄的男性,”他说,“也没有。”

“嗯。”叶佳楠说。

陆剑继续在谢小勇的第二行又写了几个名字——谢佳佳,谢家家,谢加加,谢嘉嘉。

陆剑拿笔指着上面的文字,“按照你说的,我们把同音的几个字,外加这几个字排列组合出来的名字,比对了A城和B城十多年来走失儿童的信息,里面都没有符合你们姐妹俩条件的。”

叶佳楠手里接过那个本子,看着那几个名字。

“所以有可能是时间太久你当时年纪太小,记忆发生了偏差。”

叶佳楠默然不语。

陆剑迟疑着补充:“不过,也还有一种可能性……”

叶佳楠苦笑,“就是他们并没有报案找过我们,是不是?”

陆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然后服务生端来了之前叶佳楠点的一壶茶。

叶佳楠摆上茶杯,静静地给陆剑斟了一杯。

“对不起,佳楠,我很抱歉。”陆剑看着她说。

“谢谢,谢谢你陆剑。”叶佳楠说。

“如果你还有什么线索又突然想起来了,还可以跟我说,我们再试试。”

“不用了,谢谢。”叶佳楠重复。

“我一遇见工作有关的事情,说话就比较直接,你不要介意。其实,也许还有希望。”陆剑说。“你是不是心里有些不好受。要不要我陪你多坐会儿。”

“没关系。”叶佳楠笑了笑,“不过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刚才她先到直接要了一壶茶,陆剑后来,一坐下就开始说正事,都忘记问他要不要点别的东西。

“我们能力有限,现在有很多寻找走失儿童的志愿者机构,还有媒体,可以让他们帮帮忙,网络媒体也很发达说不定会有收获。

叶佳楠急忙摇头,“不需要,我不需要太多的人知道。我妹妹不想这样,而且还会让我妈妈尴尬,她会伤心。还有……”

她顿了一下,却没继续说了。

还有她自己也不想更进一步。

那颗心,已经冷了。

十多年来,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是父亲遗弃了她们,可是她又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不是,也许她当时真的是不小心和父亲走散了,只是因为怀着对妹妹的愧疚,所以才下意识地觉得是父亲故意的。所以她活得远没有妹妹那么轻松。

也许她也应该完完全全地忘记过去的一切。

叶佳楠手指抚过那几个名字,最后落在“谢加加”上面,自语一般地轻轻说:“我觉得我有可能是这个加加。”

“那我回去再比对一遍。”

“不用了。”

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段时间,她都在煎熬,怕没消息,又怕有消息。怕找不到,又怕找到。就在刚才,在电话里听见陆剑公布结果的时候,她居然是觉得心中松了口气。

她确实难过,却不是陆剑想的那样,她难过的是自己竟然会对这样的结果觉得松了口气。

她只是想寻个心安,而父母压根也没有想过要寻找过她们。

一个演绎了十多年的故事,以这样的结局收场,真是最好不过了。

她告别了陆剑,一个人走回家,用钥匙开门,按亮屋灯,打开电视,然后坐在沙发上看了半天电视却不知道里面演的是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震动了起来。

“佳楠。”是行崇宁。

“嗯。”

“你在家?”

“是啊。在看电视。”她答。

“吃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行崇宁又问。

“你今天是不是拿错剧本了,这明明是我的台词。”叶佳楠打电话时对行崇宁自带话题的三个开场白——在干嘛?吃饭了吗?吃的什么?

行崇宁顿时莞尔。

其实他这几天十分忙得脚不沾地,拍卖会、新款发布会、采访一个接一个,只是就在在刚才他莫名地就想听听她的声音,才在拍卖会的间歇给她打电话。

叶佳楠问:“表展怎么样?”

行崇宁揉着眉心答:“Cartier的一款天体飞行陀飞轮同心圆大抢风头。”

叶佳楠不服气:“你们这么多专业制表厂还干不过一个卖珠宝的?”

行崇宁忍俊不禁:“你不也是卖珠宝的?”

叶佳楠洋洋得意地说,“对哦,最后还是把你拿下。”

他挑起眉梢:“你的自信心越来越膨胀。”

叶佳楠狗腿地解释:“那还不是因为你越来越出色。”

讲完电话后,叶佳楠又拿起茶几上的杂志,翻开有行崇宁的那一页。然后,她垂下脸用指尖在他的侧影轮廓上轻轻摩挲。

“幸好我有妹妹,有妈妈,”叶佳楠喃喃自语,“还有你。”

她放下书,去厨房打开冰箱,搜了一堆食材出来,又给何茉莉打电话:“快来,我做宵夜给你吃。”

“宵夜是减肥的天敌。”何茉莉说。

“秘制烤翅不吃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何茉莉说。

“那你继续减肥吧。”叶佳楠感叹。

“吃。吃。我要吃。”

何茉莉屁颠屁颠地出门换电梯,再敲开叶佳楠的门,手里还拿着一堆东西

叶佳楠正在搅黄油,看到她抱着的书和本子,“你在准备考试?”

何茉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在把我以前喜欢的一些句子整理下,给我们班的小屁孩作为课外阅读。”

叶佳楠洗了手坐在她旁边,拿了她的本子过去,读了一遍后指着其中一段话,问道:“这是梵高写的?梵高能写这么肉麻的话?”

“你就不要这么较真,好吗?”何茉莉翻个白眼。

叶佳楠没说话,只是又将那句话默默地读了一遍就去了厨房忙活。

她先预热了烤箱后将曲奇饼放进去,又开始腌制何茉莉喜欢的鸡翅。

何茉莉看到她桌子上新买的食谱书,“你怎么最近钻研起烘焙来了?”

“我在学着做点心。”她在厨房高声回答。

“你不是对甜的不感兴趣吗?”

“可是我以后要养活一个喜欢甜食的男人。”叶佳楠说。

何茉莉哈哈一笑,“懂了,秒懂。”

两个人一边看电视聊天,一边吃,所以何茉莉待到很晚才走。

叶佳楠收拾完厨房一摊子,又去整理第二天出差的行李,路过床头柜上那本叫《小伤疤》的红色儿童绘本的时候,她打开抽屉将它压到了最底下。

接下来的几天,小肖和老刘去了瑞士,叶佳楠被派去参加一个培训。一起培训的都是各个部门入职不到一年的同事,外加开年跳槽来的几个人。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新人,没过多久就打成一片了。和叶佳楠培训住在一个房间的女孩叫邓桔,为人十分斯文。

叶佳楠觉得她名字特别可爱,干脆叫她小桔子。

他们一般上午上课培训,下午去产业园区的车间,偶尔还要去门店观摩。

虽然是培训,却比平时忙碌了很多,加上吃睡都和同事在一起,她不太方便跟行崇宁打电话。

而行崇宁似乎也更加忙碌了。

叶佳楠很想问他身体有没有康复可不可以进行横跨整个欧亚大陆的长途飞行,格锐关于PYC的项目结束了没有,表展的发布会怎么样,是不是等这一切都妥当了他就可以回来了。

但是,她忍住了。

她有点害怕这样的自己,害怕自己把一切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感觉。以前生母抛弃她们,她就觉得我有爸爸就好了,然后想尽办法变得乖巧懂事来讨爸爸欢心。哪知最终,爸爸也抛弃了她们。

行崇宁的电话也越来越少。

大概他是真的忙不过来吧,叶佳楠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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