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态!”
宋熹并不和她辩驳,也不生气,由她骂着,似乎怕她走失了找不着似的,始终尾随在她的身边,跟着她四处乱走,跟着她在黑暗中来回摸索。

“娘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寂静空间中,墨九的声音,满满的郁气,“这都什么鬼机关啊?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宋熹,你懂得也不比我少,见过这样的环境吗?你看我,大概走了半个时辰了,却没有摸到一个实物东西……甚至,我们的脚上好像也踩得有点飘啊……”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猛地弯下腰来,去摸脚底。

“不想死,就不要乱动。”宋熹突然一喝,猛地扼住了她,“九儿,不要动,不要再走了,我们趁这机会,好好说说话。”

“说什么说,宋熹,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脚下也有悬空的感觉,让墨九的心底,被密密麻麻的恐惧占满了,连声音都带了一丝不确定的紧张,“没有边际,没有实物,除了你,什么都没有。难道,难道说我们……已经死了吗?”

“瞎说!”宋熹按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放松下来,声音平静而温柔,可就像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影片后,在结尾放上的舒缓音乐,虽然好听,却依旧让人心生恐惧,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你玩过网络游戏吗?这也许就像一个隐藏副本,是随机触发的,需要通关才能出去。”

网络游戏,副本?

墨九心里狠狠一惊。

有多久,她没有从别人嘴里听到熟悉的现代词汇了?

太久!太久了!久得有时候她都快要忘记前生了。

“唉!原来是你。”

在这一刻,她终于确定了——宋熹就是那个人。

那个躲藏在暗地里的机关高手,那个会阿拉伯数字的人。

仔细一想,其实很早以前,就有许多蛛丝马迹的,只是她没有往深了去想而已。菊花台上一曲《菊花台》随便应和,多次告诉她说,介意与谢青嬗亲表妹的关系,对她嘴里时不时冒出的各种现代词汇不好奇,也从来不多问。更紧要的是,他堂堂南荣太子——居、然、会、做、饭。而且还做得一手好饭。若说临安的桂花肉还可以勉强解释得通,那么他的拿手绝活羊肉火锅……这个时代哪个人能做成那样?

而且,古代男子,哪个不远庖厨,何况太子?

不怪他隐瞒,只怪她太傻啊!

唉声一叹,她道:“我找了你这么多年,还真没想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样一想,墨九顿时又想到了许多的过往,“辜二、乔占平这些人,都是受你操控与利用的吧?宋熹,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宋熹像在回答她,又像在自问自答,“我也想知道。”

伴着他幽幽一叹,整个空间似乎都冷凝了。

这样的回答太过意外,也让墨九惊讶不已。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开什么玩笑!”

“嗯。”宋熹淡淡应,似乎不爱提这事。

“那你知道自己来自哪个世纪吗?”

“不知道。”宋熹的声音在黑暗里,带了一点淡淡的无奈,甚至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忧伤,“我只知道我脑子里的那个人生活在一个与当下完全不同的地方,那个地方有高速发展的现代文明,有这里的人想都不敢想的物质基础,那里的飞机可以上天,火箭能飞太空,那里有网络,不见面也可以聊天……”

“那你不就来自21世纪吗?2015年?2016年?”

“不知道。”宋熹继续摇头,“自我醒来,我其实就有些弄不清楚了。我到底是宋熹,那个被萧家陷害摔下马死过去,又被萧乾搭救而灵魂附生的宋熹?还是另外一个人?而且,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在他淡淡的叙述中,情绪不多。

可墨九却非常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因为在这个时候,宋熹确实没有必要再骗她。

“一开始,我是惶恐的,小心翼翼的生活在宫中,就像藏着一个秘密的怪人,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的遭遇,也不敢向任何人询问……我即有宋熹的记忆,又有另外一个人的记忆,两种记忆都一样清晰,我每天都纠缠于究竟哪一个才是我的痛苦中,寻找我灵魂的归属。一直到……”他突然朝她走近一步,近得墨九几乎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以及怦怦的心跳了,他方才停下,沉声对她道:“直到听到了你的名字。”

“听到我的名字?”

从初识得他,已过过*年了。

好多的记忆,讲实话,墨九已经开始模糊和混淆。

可显然,宋熹记得比她还要清楚,对她置疑似的相问,他苦涩一笑。

“那日我听得舅父说,萧家为久病不愈的萧大郎娶妻冲喜,要娶盱眙的小寡妇墨九。”

唔!往事久远。

远得仿若做了一场梦。

墨九抿了抿嘴,也不答,只安静听他说。

陷入回忆中的宋熹,显然也不需要她答。他自顾自地说道:“一听墨九这个名字,我就像突然被打开了一扇灵台之窗。直觉告诉我,这个墨九是与我有关系的。不,不是与我,也许是与藏在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有很密切的关系。要不然,为什么听到她的名字,我血液都像在燃烧……很快,我就又想到了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目光复杂地盯住墨九,“不知你有没有听过《金篆玉函》?山、医、命、卜、相五术。”

《金篆玉函》?山、医、命、卜、相五术?

墨九脑子里“嗡”了一下,有些懵,像是知道,又像是不知道。

很古怪的,她觉得自己仿佛突然也变成了像东寂这样的人,有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宋熹看着她,沉吟片刻,像在犹豫。

过了好久,才突然又道,“九儿,其实你也是《金篆玉函》玄学五术的传人。”

墨九讷讷问:“我?《金篆玉函》?那是什么鬼?”

宋熹道:“《金篆玉函》有一个很古老的传说,据说在几千年前,黄帝得天神相助,授以天书,得以破蚩尤妖术,擒杀蚩尤统一天下。这天书便是它了。《金篆玉函》之下,又有玄学五术之分。山、医、相、命、卜同宗同源,都以阴阳五行为核心来判断事物的发展趋势和应对策略……”

他大概与她讲了一下,听得墨九一脸懵。

“是吗?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她往前一步,偏头想要看清他,声音也沉了不少,“宋熹,我怎么觉得你其实是自己有病?这种症状,有一点像神经分裂症。你该不会是生了病,或者记忆出了什么问题,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把我扯进去的吧?”

宋熹摇了摇头。

然而,黑暗中,墨九看不见他摇头,只听得见他突转话锋的声音。

“但那时的我,并不敢确定,你究竟是不是那个墨九——”

“所以呢?”墨九努力盯视他的方向,“我们在楚州萧家后院的荷塘边相遇,不是巧合对不对?”

“世上哪里来那么多的巧合?”

宋熹轻轻一笑。

也许是忆及那一夜的月色之美,残荷之香,梨觞之酣,他的笑声中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愉悦与轻松,“说到底,虽然我有宋熹的记忆,可我潜意识里的主宰,似乎还是那个人。所以,不管萧谢两家有多大的恩怨情仇,我对他们的事情都提不起什么劲儿,却对你有着浓厚的兴趣。所以,我特地从临安去到楚州萧家,以贪梨觞美酒为名,专门带上美食与美酒,坐在荷塘边等着你。”

“你知我好吃好酒?”

“你大名鼎鼎,无人不知。”

好吧,那会儿她逃婚,萧乾三擒三纵,确实干下许多耳熟能详的事——

墨九叹了一口气,突然对他的故事好奇起来。

也许为了探究一个结果,也许因为同为现代人的同理心,她暂时抛开与宋熹的私人恩怨,对他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不少。

“那后来呢,你找到你自己是谁了吗?”

宋熹没有马上回答她。

空间里安静一片,鸦雀无声。

那感觉,就好像没有人在似的。

墨九心里一紧,马上伸手去拽他。

“喂——宋熹——你人呢?”

“我在。”宋熹拍拍她的手,并没有顺势握住,而是随即又松开,垂下,淡淡说道:“没有!一直没有。可我没有找到自己,却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灵魂。”

“另一半灵魂?”墨九吓得恨不得抱紧胳膊,“不要说得这么惊悚好嘛?什么叫找到了另一半灵魂?怪吓人的!”

“呵!怕什么?是人,都有灵魂的。我有,你也有……”

黑暗中看不清人,墨九却似乎能感觉到他从心底深处迸出的悲凉。

麻麻的,刺刺的,怪怪的,挠着着她的神经。

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往外冒,墨九觉得有点冷,声音都沙哑了。

“宋熹,你……继续说,什么叫找到了一半灵魂?”

宋熹没声音,又陷入了沉默。

呼吸充斥在彼此之间,一种怪异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漫。

过了好久好久,墨九方才听到他凝重的叹息。

“九儿,我的灵魂告诉我。我爱你,深爱你。所以,我认为,你就是我的另一半灵魂,你也是我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意义。”

啊!

墨九头上像有一群乌鸦飞过,嘎嘎叫唤。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那样看着他,仿佛在听一个玄幻的故事。

“我一觉醒来,成了南荣的皇太子,却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知道,南荣很快就要灭亡了,而且还会亡于我之手,这感觉——太奇妙,太不可思议,我不知道你能否感受?当然,这些事情,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但事实证明,后来所经历的所有大事,都仿佛早已经在我的脑子里演练过一般,哪怕我刻意想要做出改变,也做不到。而你——墨九,似乎是这些事情里的变数。”

“我是变数?”

“是。”宋熹道:“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当今之世并没有你,可你却来了。我就在想,如果你属于我,也许会改变这个既定的结局?然而——”

又过了一瞬,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绝望般的空洞。

“然而你并不属于我,不管我如何努力,你始终属于他。也因为此,这个故事对我来说,也就没有了任何的新意。”

这个时候,墨九已经有些弄不明白了。

宋熹到底是从现代穿越而来处于半失忆状态?还是他从头到尾就一直是宋熹,只是当初坠马死亡后,突然机缘巧合在某个异空间里“捡”到了某个人遗失的部分记忆,然后还魂?或者说,他其实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疯子?

可如果他是疯子,哪懂得那么多的机关巧术与奇门遁甲?

“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懂得那么多。”宋熹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突然轻笑一声,颇有几分得意地道:“因为那个人懂吧,我醒过来自然就懂了。”

疯了!疯了!

墨九快被他的解释弄疯了!

太特么玄幻了,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可她自己都是穿越的,不是比玄幻还玄幻?

能接受自己是个穿越人,又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

吸一口气,她选择了暂时相信这个故事,不再追究宋熹是谁,转而追究他的目的。

“那你为什么想要得到仕女玉雕?为千字引?为武器图谱?为争霸天下?”

“不!”

宋熹站在黑暗中,回答得很肯定,也没有半分犹豫。

“我对一个早晚完蛋的江山并无兴趣,只是为了回去——找到我自己。”

他的回答,把墨九吓了一跳,“千字引可以回去?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人告诉我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宋熹抿了一下唇,对着墨九的方向,一字一句认真地道:“千字引上,其实并没有墨家机关之术,更没有武器图谱。这两样东西,早就被热爱世界和平的墨家老祖宗毁了——其实,所谓千字引,只是一千字的引文,是为引渡灵魂回归之用。”

千字引。

一千字引文。

为引渡灵魂回归——

这个转折来得太快,墨九不太敢相信。

“怎么可能?为什么墨家祖宗……要弄一个这样的东西?”

“我也想过,最后猜测,最大的可能是……与老祖宗自己的故事有关。”宋熹盯着她,突然问:“墨九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吗?墨家这样强大的机关,火器,引得天下人觊觎,那发明这些东西的人,需要怎样的智慧……?”

“你是说——”

“也许那个人,像你,像我,是与我们一样无处着根的灵魂。”

他的意思是说,八卦墓与祭天台的建造者,其实也是一个穿越者?

因为本身是穿越者,这才搞了个千字引,就为引渡灵魂。

哦天!墨九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从进入“过去门”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她都有点难以消化。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会经历这样一个真相似的迷局,一个从穿越开始,似乎从来就不由她掌控的迷局。

深思良久,她想不明白,也就不去钻牛角尖了。

“那你又是怎么确定我与你一样,也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宋熹淡淡道:“猜的。试的。因为你的《菊花台》,还因为……你知道的那些,只有我知道。”

是啊!宋熹隐藏得比她好多了。

从头到尾,她就一个冒冒失失的现代妞儿。

借着本尊是个脑残人士的便利,她大杀四方,什么时候刻意掩藏过自己?

就凭她的作为,宋熹要看穿她,实在不要太容易。

墨九沉寂了片刻,略迟疑,“那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回去?”

“一开始是这样的。”宋熹站得离她一步之遥,声音却远得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来,幽幽的,还夹着淡淡的凉气,“一开始我只想回去,找到那个主宰自己灵魂的自己,不再做等着亡国送死的宋熹,我喜欢那个世界的繁华,电子产品、信息网络、以及一切的高科技。所以,我做的一切,包括接近你,就为了回去——”

“喔……”墨九差不多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了,矛盾而又纠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宋熹又迟疑了。

在与她说话的过程中,他若干次迟疑,考虑,像在纠结着什么。

这一次,又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后来为了你,我又不想回去了。我想留下来,甚至想过——要么改变历史,做这个天下的霸主,打败萧乾,拥有你。要么有一天,得到千字引,能带着你一起回去。”

“带着我一起回去?”墨九怔怔的。

“难道你没有想过要回去?”

“想过的。”在没有与萧乾有任何瓜葛之前。

后面那句话她没说,可宋熹分明懂得她的想法。

轻声一笑,他的声音满带自嘲,“可你有了他,却是不想了么。”

“是,我在这个世间有夫有女,如何离得开?”

“我想也是。”

两个人如同闲话家常的朋友似的,就站在这个宋熹所谓的“副本”里头,说着一些往事,也是从宋熹嘴里,很多墨九之前想不明白的事,也就都得到了解答。

比如,当初杀谢丙生的人虽然是乔占平,可真正要杀他的人,却是宋熹。因为他不想受制于谢忱,要没了儿子的谢忱反过来依赖他。当然,也因为谢丙生的所作所为,实在触范到了他的底线,还因为谢丙生居然动了墨九。

又比如墨家大会上,他让人戴了墨妄的面具,假扮墨妄与方姬然对话说要杀墨九,目的就是为了让墨九疏远墨妄,从而让“重生”而来的方姬然可以与墨妄再续旧时情谊,从中得到更多关于八卦墓的便利消息。

而那时,方姬然已经与她达成合作关系了。

本来一开始,他改祭天台手印,是准备让方姬然做墨家钜子,从而举墨家之力开寻八卦墓,名正言顺得到仕女玉雕再拿千字引的……可后来他想,八卦墓不是那么好找好开的,方姬然在机关造诣上的本事,实在远远不及墨九。于是,当墨家大会对墨九彻底关上门,不让她参与,而她正处于人生低谷,求助无门的时候,他向墨九伸出了橄榄枝,让她假扮他的侍女,领她前去墨家大会,并且让乔占平设置了题目极难的机关屋考题。

实际上,方姬然当初误会乔占平了。

从头到尾,机关屋之试就是公平的,乔占平并没有改过题目。

如果方姬然真的可以在机关屋之试上赢过墨九,也许他真会让她做钜子。

然而——她自身实力远在墨九之下。

为了开八卦墓,宋熹选择了墨九。

而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就顺其成章了。

……

“我还有一个问题。”

静静听完他的解释,墨九忍不住又问:“这个事儿,我憋心里很久了。当初导致萧六郎毁容那个面具上,是不是你下的毒?”

听她说憋了老久,宋熹不禁笑了。

很自然地揽一下她的肩膀,似乎为了确定黑暗中的她真实存在似的,他笑道:“是我,又不是我。”

“什么叫是你,又不是你?”

“因为我是主犯,而你,是从犯。”

听他的回答,墨九惊得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宋熹道:“很简单,我的本意是为让他改头换脸地活着出去而已。当时临安政局复杂,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皇后一党,谢氏旧臣都不会放过他,哪怕戴了面具——你懂的,方姬然的面具都可以摘去,他也可以。所以,我虽然在他的面具上涂了毒药,但那药物的实际功效只是短期内改变肤质,可能会生疮长痘,但绝不会致人毁容,对萧乾这样的神医来说,太过小儿科……”

“那怎么他又毁容了呢?还有——我是从犯,什么意思?”

“九儿,你还不懂吗?”宋熹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点叹息,“你的母亲,你的姥姥,还有你的姐姐方姬然……他们的男人,都是怎么死的?就我所知,当今之世与墨家女有染还没有死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陆机,一个就是萧乾。他们两个没死的原因,因为他们都是当世神医,恐是有什么方子凑了效。但他们不死,不代表你们的身体对他们就可以完全免疫——”

“你是说——他是被我害的?”

“我非医者,具体情况我亦不知。”宋熹沉吟一瞬,又道:“关于墨家的天寡一事,我猜可能与血液有关,就像某些传播疾病一样。你忘了,他在牢里,咬过你一口……”说到这儿,他咳了一声,又道:“我也想过,可能是我的药,与你的血液毒性综合,这才导致了他的毁容……具体情况,我想,萧乾本人比我更清楚。难道他没有告诉你?”

唉!

墨九重重一叹。

找了那么久的罪魁祸首,她怎么就没有想过——有可能正是她自己呢?

两个人把话都说开了,还真就有了点老朋友的感觉。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再难与别人之间产生这种默契的共通点。

这种属于同一个时代人的交流感觉,无人可以代替,也无法与别人重合。

墨九想,也许从一开始她会对宋熹产生好感,也是缘于这样的潜意识吧?

接下来的谈话,就轻松多了。

想到为了八卦墓和千字引辗转的数年光阴,墨九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早知道千字引就是那么一个东西,我真的……懒怠与你去抢。你啊,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这样不就少了许多纷争,你拿你的千字引,我做我的墨家钜子,互不相干……”

“呵。”宋熹笑,“说得好像我早告诉你,你就会相信似的?”

噗一声,墨九被他的比喻逗笑了,放开嗓子咯咯的笑,“这到也是。那个时候你就算说了,我肯定也不会相信。至少不会完全相信,毕竟关于千字引的传说,太招人了……”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收敛住笑容,又严肃道:“当然,其实我现在也不完全相信,万一你忽悠我的呢?你是算死了我舍不得离开,所以才这样说也不一定,对不对?”

“也是——”宋熹也跟着低声笑,“分析很有道理。”

“不过嘛,你现在骗我又有什么意义?不要说乾坤墓的两个玉雕还没有拿到手,就算都拿到了,又有什么用呢?”墨九叹口气,环视着这个漫无边际的黑暗空间,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奈感,“如今咱们两个都困在这个鬼地方,还不知道怎么出去呢。说不定,很快就会饿死了。那什么玉雕,什么千字引,就像方姬然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还争什么争?”

“九儿。”宋熹突然唤她,声音很低,很浅,仿佛随时就会淹没在了黑暗里,“你就那般想出去吗?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属于我们的那个世界也很好吗?”

“觉得好又有什么用?”墨九笑着,推心置腹一般叹道:“不瞒你说,有时候,我也会很想回到那个世界。可转念一想,在那个世界里,没有萧乾,也没有我的小丫头。那么,那个世界再好,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也许——你是对的。”

可以交流的宋熹,让墨九少了很多距离感。

尤其得到他的赞同,她情绪更为转好,哪怕困在这里,语气也是轻松的。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出去呢?”

“办法总是有的,不过——”宋熹低沉一笑,突然近前,就那样盯着她黑暗中的影子,安静了片刻,突然声音哑然地问:“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这一回换墨九发怔了,“为什么?你神经啊!好端端的亲什么亲。”

“不为什么。”他笑,“就当满足我一个愿望吧?也许我们都没有明天了,你不希望我死不瞑目吧。”

“去去去!哪怕死不瞑目也不可以。”墨九拒绝得很彻底,虽然带着笑,可熟悉她的宋熹听得出来,她笑,只是为免他尴尬,根本就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我是一个有丈夫的女人,哪里可以随便和别人玩亲热?宋熹,这不仅是亵渎我自己,也是亵渎你。毕竟——”

顿了顿,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

“毕竟你在我心里,曾经是那样美好。”

曾经那样的美好,也曾经有过那样的岁月静好。

或许某一刻,她的心也曾停留过他的影子——

只不过,在世事变迁中,终于不再有半点痕迹。

“谢谢你。我懂你。”宋熹的目光捕捉着她的影子,深深凝视片刻,很快又不知换到了什么方向,脚步轻迈,衣袖轻轻扫过她的肩膀,人也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盯住某一个未知的黑暗角落,闭了闭双眼,好一会儿才睁开,回头看着她的方向,温柔带笑地说:“九儿,我们准备出去吧。”

“嗯?”墨九微微一惊。

说得轻巧,出去,怎么出去啊?

要破解机关,总得有个机关来破吧?

这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她自己都完全没有办法,就算宋熹造诣在她之上,其实也没有什么卵用啊?

“行了,你就别逗我玩了,我不觉得你会有什么办法。”

“你不信任我?”

“无关信任,只是觉得不可能。”

“傻瓜,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宋熹又走了回来,面对着她的方向,笑了笑,突然双手撑在她的肩膀上,似乎只为感受彼此的存在,只一瞬,又放开手,柔声道:“这个办法其实很简单的,非常容易做。但因为是我的个人创意,我不想被你劫取,所以,你不许问我怎么做,只要照我说的做就好。”

“……”墨九翻个白眼,“说得好像你很牛逼的样子?”

“还行!”

“真有把握?”

“不试怎么知道?”

“那好吧。”墨九点点头,姑且信之,“你说,我做。”

这个时候,她心里其实是焦灼的,也来不及询问太多了,一门心思就想快点出去,免得让萧乾为她担心。而且,她也迫切地想要弄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进入了“过去门”,里面却只有她和宋熹两个人?

“现在,你听话的闭上眼睛——”

宋熹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催眠般的暖意,听上去让人仿佛置身蓝天白云阳光下的青草地,嗅着淡淡的花香,很想躺下去睡一觉。

“不是出去吗?怎么还要闭上眼睛?”墨九奇怪地琢磨着他的话,脑子有点发懵。

“你又不乖了。说好不要问,只要听话的!”宋熹轻笑着,抬手准确地抚上她的头发,像个长辈安抚不听话的小孩子,声音与动作都极为宠溺,“不要害怕,你要完全相信我,我不会害你。你乖乖闭上眼睛,就可以了。”

其实墨九完全思考不来,出去和闭眼之间的逻辑关系。

但是她既然选择了听宋熹的,那么她就只能相信他。

因为除此之外,她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好。我听你的。要是你敢逗我玩,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宋熹只是笑,“闭眼!”

墨九轻轻阖上双眼,突然觉得身体有点轻,身边似乎暖和了起来。

可隔了好一会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又不免担心,“宋熹?你在吗?”

“叫我东寂。”对她那个生疏的称呼,他似乎不太满意。

好吧,不能给他一个亲亲,叫一声曾经的称呼也没什么大不了。

“东寂。”她道:“你这个到底是什么破机关的法子啊?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嗯,以后告诉你。你先听我的,不要随便开口。”他回答的声音很镇定,末了,不待墨九再追问,又接着道:“现在开始,你想一想,想一些开心的事,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放松,就好像,好像喝酒微醺,半梦半醒那般自在……”

“我现在开心不起来。”

“想一想啊。想就会有了。”

“……中彩票,五百万?尼玛中了也没法领奖啊!”

“换一个。”

“换什么?”

“比如一夜睡七个,个个是美男?”

“额。靠!这个可以有啊?”

这是墨九第一次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机关。看不见,摸不着,什么也没有,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要说心里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在宋熹刻意营造的轻松与欢悦氛围中,她闭着的双眼终于慢慢变沉,越来越重,渐渐的,她想睁开似乎都有点困难,那种受困的,寒冷的感觉,慢慢从她身上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温暖与舒适,知觉也都开始变得麻木。

不对啊!

她这是睡着了吗?

若睡着了,为什么可以听到宋熹的声音?

可若没睡着,她怎么又无法讲话,无法醒过来与他对话了?

墨九处于一种半麻痹半清醒的状态中,感知不到自己,只听到宋熹的声音在说:“你想不明白对不对?其实这里并没有机关,甚至这个地方都不存于现实。它只是一个虚空的所在,包括如今的我们……九儿,包括我们都不存在。这里的我们,只是我们闯入‘过去门’的两个灵魂……当我们选择‘过去门’的时候,我们两个有过去的人,被带到了这一片虚空中,得以停留。而他们并无过去的人,大概闯入过去门,乾坤棺椁就会开启了。”

灵魂?

虚空的所在?

墨九有些似懂非懂。

怪不得她什么都摸不着,除了东寂也什么都感受不到。

……那是因为他俩都是同样的生物?

可这些事,她完全不知道,东寂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心有疑惑,但此时灵魂有些飘,有些麻木,她问不出来。

“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知道对不对?甚至你会想,我选择‘过去门’是不是故意的,对不对?”宋熹的笑声,一如既往好听而澄澈,让人仿佛泡在暖暖的温泉池中,懒洋洋的,昏昏欲睡,“你猜对了。是的,我是故意的。为什么会有过去门,这些都是我脑子里那个人告诉我的。可我本来以为进入过去门,我们就可以回到过去,没有想到——却是这般。”

停顿住,他声音略哑。

久久,方又在墨九耳边响起。

“请原谅我的自私,让你又白白陪我历一回险。”

他还没有说,怎么出去的呢?

墨九心里很好奇,想问,想睁眼,可除了听,她什么也做不到。

而宋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远,越来越难以听清——

“九儿,虽然你现在可能不想回到属于我们的那个世界,但我不希望有一天,当你受了欺负,想回去的时候,却回不去。所以,你听清楚,也务必记住,八卦墓的六个仕女玉雕,我都埋在了临安菊花台的假山亭石下,就是我们曾喝酒的那个亭子。如果有一天,你想回去了,或者萧乾他欺负你了,那你就回去吧。”

六个仕女玉雕?

娘啊,这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墨九有些激动,可她整个人麻麻的,懒懒的,使不上力……

也不知道宋熹又说了些什么,迷迷糊糊间,她就那样失去了意识。

意识消失了片刻,她好像又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宋熹变得不再像那个太子宋熹,而成了曾经与她把酒言欢侃大山的东寂。

还有一个个她从未经历过的画面在脑子里交替上映,如同放映的电影,画面一帧,又一帧……

一片火海之中,映着两个年轻男女的面孔,他们在火海中互相扶持着,嘴里在焦灼地说着什么,周围有纷乱的嘈杂声,还有烈焰燃烧的噼剥声,无数的惊呼声,传入了她的耳朵,可她听不清他们,也听不清那两个在火中奔跑的年轻男女到底在说什么,只看到那一片花圃中的小房舍,被火光包围得密不透风,一朵朵开得金灿灿的菊花,与火红的烈焰映在一起,黄配红,竟出奇的美丽,泛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艳丽色彩。

近了。

他们越走越近了。

她听见了。

她听见那年轻女子眼泪汪汪地拖住男人,嘴里大喊。

“东寂,东寂……不要……不要……”

那男子却不理会她,只拨开她的手,大步冲向火圈中的木门,不顾灼人的烈火,猛地拉开。

“九儿,快走!”

女子从男子护着的火圈中间冲了出去,似乎想要回头抓那男子的手,可不待她扑过去,火海中的门楣生生倒下,将那年轻的身体完全吞噬——女子啊的惨叫一声,双目瞪大,顿时倒在了地上,火光将她的脸映成一片死灰……

“东寂——不——不要!”

墨九眼前一阵混乱,仿佛听到了火烧柴门的噼啪声,仿佛看到那个花圃的房舍上写着的几个字——菊花台,还看见无数的火星在眼前闪动,一片又一片,胡乱飞舞,亮光耀花了她的眼,又密集得让她无从躲避。她仿佛感觉到了那种痛楚,被烈焰燃烧身体的灼痛,偏偏又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只能站在了烈火的光圈之上,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在火中挣扎、挣扎、终于不再动弹,被吞噬成一堆焦黑……

再也找不到,再也找不到……

鲜血。

火红的鲜血。

是火在燃烧,还是灵魂在滴血?

这血淋淋的梦,真实得墨九汗流浃背,张大嘴巴,想喊,想呼吸,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跌跌撞撞间,她的灵魂在颤抖,依稀觉得自己曾经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她想不起,也抓不住。

是的,她伸出了双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耳朵边上,却有一个男子在低低说:“你来,我就在,你来与不来,我都备着。我想,你总有一日会来。”

是谁在说话?

还有,是谁在唱歌?

一首熟悉的现代旋律,却用古怪的调子在弹奏——

……

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

是谁在阁楼上,冰冷的绝望

雨轻轻弹,朱红色的窗

我一生在纸上,被风吹乱

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

随风飘散,你的模样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

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

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

“东寂!”

墨九猛一下惊醒。

眼前哪里还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眼前又哪里有梦中惊悚的火光?

幽幽的风灯中,面前是萧六郎的脸,写满了担忧,胡子拉碴的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而他的双眼,也泛着一片赤红之色,好像许久不曾睡觉似的。

墨九脑子转动着,不免有些奇怪。

“六郎,不过一会工夫,你怎么变这样了?”

“你醒了?”萧乾一怔,带笑的声音泛着淡淡的嘶哑,飞快地将她抱起,紧紧搂住,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掌心不停轻抚着她的头发,“傻子,已是三日过去了。”

三天?她睡了三天……

不对,这是在哪里?

墨九伏在萧乾的肩膀上,环顾四周,激灵灵一下,这才彻底清醒。

她居然还在乾坤墓的主墓室里,而那一口紧闭的乾坤合葬棺也已经打开——她刚才就睡在里面。

最诡异的是,除她之外,里面还躺着一个宋熹。

与她不一样的是,她醒过来了,而宋熹却没有醒过来。

想到在那个虚无空间与宋熹的对话,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墨九脊背生生一寒,有一种“庄生晓梦迷蝴蝶”的错觉,不知道哪一个是真实,哪一个是虚幻。

“六郎?”她无力地抬手,试图抱住萧乾的脖子,可这个动作没有做完,手就虚软得耷拉了下去,“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在这里?宋熹他……这是什么情况?”

“阿九——”萧乾冷眸微沉,沉吟一会才道:“你与宋熹一同进入‘过去门’后,我马上跟了进去,可不过转瞬,你们两个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我为你们做了救治,然而并无作用,你们显然已是……已是死了过去。可古怪的是,除了你们之外,其余人都毫发无损——”

“然后呢?”墨九追问。

提及这件事,对萧乾来说,似乎很艰难。

他默了一瞬,眼眸低垂着,从棺边拿过一个弹弓,慢慢递到墨九的手上。

那个弹弓是当初墨九送给宋熹的,没有想到他居然保存至今,不仅如此,从弹弓圆润光滑的样子来看,想是曾经被主人用以把玩,爱不释手的。

“他留了字。”萧乾指着她看缠在弹弓上的一张纸条。

墨九拧眉,轻轻展开,上面分明是宋熹的笔迹。

“若我与墨九入得‘过去门’有何不测,将我二人尸体放在乾坤合葬棺中,勿让人打扰。我将以我之魂,度卿之命……”

以我之魂,度卿之命。

墨九眼眶猛地一热。

也就是说,东寂说的可以送她回来的办法,就是他把他最后的魂魄一起毁灭,换了她的性命?

怪不得他再三追问,她是不是真的留恋这个世界?

墨九想,会不会他故意把她引入“过去门”,原本是有办法把她弄回去的,是她的执念让他改变了主意,于是逆了冥冥中的法则,这才不得不“以魂度命”,毁灭自己,放她重生?

墨九懵懵的,猛地放开萧乾的手,跌跌撞撞地趴向乾坤棺。

棺材里安静躺着的宋熹,与那天在墓室里和她吵架时一样,容颜依旧,英俊如昨,面色饱满红润,宛如熟睡一般。

可他分明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身体也早已僵硬——

他死了。

宋熹死了。

东寂死了。

那个在虚空与她说话的男人也死了。

“东寂!”

看着棺材中熟悉的脸,墨九突然捂住脸,整个儿跌坐在地,手中紧紧握住那个弹弓——

当年楚州的月下荷塘,他费尽心思,千里前来寻她,一心想要找回自己,回到过去。

可最终的最终,他却是——永远回不去了吗?

“东寂。”墨九死死攥着乾坤棺,不停唤着他的名字。

就好像,这般唤着,他就会像她一样醒过来似的。

然而,她知道,不论她怎么呼唤,这个男人也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她也知道,从此她的世界,不会再有一个叫东寂的男子。

更不是每一个男子,都可以把梨觞喝出那样的风情,把羊肉火锅做得那样入味。

不是每一场月光,都如楚州那晚的皎洁。

不是每一个菊花盛开的地方,都叫菊花台。

她的生命中,也再不会有,一个叫东寂的男子。

“阿九,不要难过,这都是他的选择。”萧乾轻抚着她的后背,像在宽慰一个哭泣的小孩,难得的多了言语,“我们的一生会遇见很多人,有些人会陪我们走一程,但终究会远去。我们要习惯,因为,从我们来到这个世间的第一天起,就是经历一场又一场的告别。”

“我明白。”墨九突然抬起头,眼泪朦胧中,看着萧乾的眼睛,拖着他的袖子,像只可怜的小狗,“六郎,我可不可以有一个请求。”

“你说。”萧六郎的声音,是温柔的,就像羽毛般轻抚而过,生怕触了她的伤处。

墨九吸了吸鼻子,眼皮往下微垂,不敢看他的眼睛。

“仕女玉雕咱们不寻了,祭天台——咱们也不开了吧?”

萧乾一怔。

凝视她的黑眸中,流光烁烁,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苍白的面孔上。

他其实不太明白,他们历时数年,九死一生终于开完了八卦墓,她为什么说放弃就要放弃?

“好吗?”墨九执念于宋熹那些话,知道千字引是为灵魂之引渡——一旦打开祭天台,就可能会回到过去。所以,她不想再开,甚至都不敢告诉萧乾那六个仕女玉雕的藏身之处。但是这样的借口,她要如何说服萧乾?

“阿九……唉!”

墨九正寻思要怎样向他解释,他却突然弯腰,轻轻搂住她。

“咱们家媳妇最大。你若要开,我就陪你开。你不想开,我就不开。但我——不许你有心事。”

心里一松,墨九唇角抿起,露出一个挂着眼泪的笑容,“我没什么事,就是……就是突然有些怕了。经了这死而复生,我觉得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强。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都不重要——想想我们曾经历险开墓的往事,真的是——太傻太傻。”

“阿九说的是。我都依你。”

萧乾轻抚着她,哪怕心有疑惑,也没有再问。

一直以来,他都非常尊重她,这渐渐已成习惯。

“嗯好,我们好好过日子。”

“是,女王陛下。”

“呵!”轻笑着,墨九却是将目光转过来,望向乾坤棺里的宋熹,那个面如冠玉的宋熹,回想着那个梦,在心里喃喃,“我想,我会不会也遗失过自己?……但我与你不同,我不想再去寻找一个完整的自己。我是个胆小的人,我安于现状,我愿意就这样,一直这样,活下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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